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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國王

正下著雨,天色越來越暗。加油站邊上一排油泵濺起一片水簾,公路兩旁的樹木被風吹彎瞭腰。

謝德拉克·瓊斯站在小屋門廊裡面,斜倚在一個油桶上。門開著,一陣陣雨水被風吹到門裡的木地板上。天色已晚,太陽已經落山,氣溫下降。謝德拉克從外套裡摸出一支雪茄。他咬掉尾部,小心地把它點燃,轉身離開門口。一片昏暗中,雪茄迸發出溫暖而明亮的光芒。謝德拉克深深地吸瞭一口煙。他裹緊外套,扣好扣子,走到人行道上。

“真討厭,”他說,“這麼個晚上!”他在一片風吹雨打中瞇起眼睛打量公路兩頭,視野中沒有汽車出現。他搖瞭搖頭,把加油泵鎖上。

他回到屋裡,關上身後的門,打開收銀機數瞭數這一天收到的錢。不太多。

不太多,但足夠一個老男人生活瞭。足夠買煙、買柴火、買雜志,這種等著汽車偶爾路過的日子,他也能過得舒舒服服的。行駛在這條公路上的汽車已經不多瞭。這條路年久失修,幹澀粗糙的路面出現很多裂縫,大多數汽車會選擇山那邊的洲際公路。德裡維爾也沒什麼東西能吸引他們從這邊走。德裡維爾隻是個小鎮,不存在任何大型工廠,如此渺小,對於任何人來說都談不上重要。有時候,時間毫無征兆地就從這裡流逝——

謝德拉克突然繃緊瞭身體,手指緊緊抓住那些錢。外面傳來一個聲音,是鋪設在人行道上的信號鈴響瞭起來。

叮鈴鈴!

謝德拉克把錢扔回收銀機裡,關上抽屜。他慢慢站起來走向大門,仔細傾聽。他在門口關掉燈,站在黑暗中凝視外面,等待著。

他沒有看到汽車。大雨傾盆而下,在風中盤旋,一片雲霧沿著道路移動。有什麼東西立在加油泵旁邊。

他打開門走瞭出去。起初,他分辨不出那是什麼。隨後,老人不安地咽瞭口唾沫。

兩個小人站在雨中,一起抬著個平臺。也許他們曾經高高興興穿上這身鮮艷的長袍,但現在,衣服已經在雨中濕透瞭,軟塌塌地掛在身上。他們心神不定地看著謝德拉克,小小的臉上淌下一道道水痕,大滴大滴的雨水。他們身上的長袍被風吹得卷起來,甩來甩去。

平臺上有個人影動彈瞭一下。一個小腦袋疲憊地轉過來,看著謝德拉克。昏暗的光線中,淌著雨水的鋼盔反射出朦朧的光。

“你是誰?”謝德拉克問。

平臺上的小人抬起身,“我是精靈國王,我身上濕透瞭。”謝德拉克驚訝地看著他們。

“沒錯,”抬著他的其中一個說,“我們都濕透瞭。”

零零落落走來一小群精靈,聚集在他們的國王周圍。他們淒淒慘慘地擠在一起,沉默不語。

“精靈國王,”謝德拉克重復瞭一遍,“好吧,我的天啊。”

這是真的嗎?他們很小,沒錯,而且他們濕透的衣服看起來很奇特,顏色也很古怪。

可是,精靈?

“我的天啊。好吧,不管你們是什麼,這樣的夜晚你們可不該出門。”

“確實不應該,”國王低聲說,“不是我們的錯。不能怪……”他的聲音漸漸變成一陣咳嗽。精靈士兵們焦慮不安地盯著平臺。

“也許你們最好把他帶到屋裡去,”謝德拉克說,“我傢就在公路那邊。他不該留在外面淋雨。”

“你以為我們喜歡在這樣的夜晚待在外面?”抬著平臺的另一個士兵喃喃地說,“往哪邊走?帶我們去吧。”

謝德拉克指著那條路,“那邊,跟我來。我會生個火。”

他沿路走去,一路摸索著找到第一級平坦的石階,他和菲尼亞斯·賈德夏天經常躺在這裡。他登上石階頂端,回頭看瞭看。平臺慢慢跟上來,稍微有點兒搖搖晃晃。精靈士兵們小心翼翼地走在後面,一小隊沉默不語的精靈,渾身滴水,凍得瑟瑟發抖,看起來十分淒慘。

“我去生火。”謝德拉克說著,匆忙帶他們走進房子裡。

精靈國王疲憊不堪地靠在枕頭上,小口喝著熱巧克力,漸漸放松下來,他沉重的呼吸聲聽起來像打鼾一樣。

謝德拉克不安地挪瞭挪身體。

“很抱歉,”精靈國王突然睜開眼睛,揉瞭揉額頭,“我肯定是睡著瞭。我在哪裡?”

“您該就寢瞭,陛下。”一名士兵滿臉困倦地說,“已經很晚瞭,這一天過得很艱難。”

“是啊,”精靈國王點點頭說,“確實如此。”他抬頭看瞭看謝德拉克站在壁爐前端著啤酒的高大身影,“人類,我們感謝你的盛情款待。通常來說,我們不會打擾人類。”

“都是因為那些山魔。”另一名士兵蜷縮在沙發墊子上說。

“沒錯。”又一名士兵表示同意,他坐起來摸索著找自己的劍,“那些臭烘烘的山魔,到處挖來挖去,大聲怪叫——”

“你看,”精靈國王繼續說,“我們一行從偉大的低矮之階出發,前往城堡,它坐落在高聳之山的山谷中——”

“你是指糖嶺吧。”謝德拉克熱心地補充道。

“高聳之山。我們慢慢前行,遇到一場暴雨。我們有點兒慌亂。這時一群山魔突然出現,從灌木叢中沖瞭出來。我們離開樹林,在無盡之路上尋找安全的地方——”

“公路,二十號公路。”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來到這裡。”精靈國王停瞭一會兒,“雨越下越大。凜冽的寒風從我們身邊吹過。在漫長的時間中,我們艱難跋涉。我們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精靈國王抬頭看著謝德拉克,“我們隻知道:山魔就跟在我們身後,在密林中穿梭,在暴雨中前行,所向披靡。”

他伸手捂住嘴咳嗽,彎下腰。所有的精靈都焦急地看著,直到他咳完直起身來。

“謝謝你好心讓我們進來,我們不會打擾你很久的,這不是精靈的習俗——”

他又開始咳嗽,伸手捂住瞭臉。精靈們擔心地朝他走去。最後,國王身體動瞭一下,嘆瞭口氣。

“怎麼瞭?”謝德拉克問。他走過去,從精靈國王虛弱的手中接過那杯巧克力。精靈國王躺瞭下去,閉上眼睛。

“他必須休息。”一名士兵說,“你的房間在哪裡?臥室?”

“樓上,”謝德拉克說,“我帶你們去。”

那天深夜,謝德拉克獨自坐在一片漆黑、冷冷清清的客廳裡,陷入沉思。精靈們都在樓上的臥室裡睡著瞭,精靈國王睡在床上,其他人一起蜷縮在地毯上。

房子裡一片寂靜。外面,大雨仍然傾盆而下,無休無止地沖刷著這座房子。謝德拉克能聽到樹枝在風中搖晃的聲音。他握緊拳頭又松開。真是件奇怪的事情——這些精靈,他們年老病弱的國王,他們尖細的聲音。他們多麼焦慮不安、脾氣暴躁!

但他們也很可憐,這麼小,渾身濕漉漉的,滴著水,色彩鮮艷的長袍也都濕透瞭,軟塌塌的。

山魔——它們是什麼樣子?又臟又臭?還會挖掘土地,破壞樹木,在樹林中穿梭?

突然,謝德拉克尷尬地笑瞭起來。他這是怎麼瞭,居然會相信這一切?他生氣地滅掉雪茄,耳朵變得通紅。怎麼回事?這是開什麼玩笑?

精靈?謝德拉克憤慨地哼瞭一聲。精靈會出現在德裡維爾?美國科羅拉多州中部?也許歐洲會出現精靈,也許在愛爾蘭。他曾經聽說過那種事。可是這裡?在他自己傢裡樓上,睡在他自己的床上?

“這種事我真是聽夠瞭。”他說,“天知道,我又不是傻瓜。”他轉身朝樓梯走去,在昏暗中摸著欄桿開始爬上樓。

在他上方,突然亮起一道光。一扇門打開瞭。

兩個精靈慢慢來到樓梯上,低頭看著他。謝德拉克在樓梯上走到一半,遲疑不前。他們臉上的表情使他停瞭下來。

“怎麼瞭?”他猶豫著問。

他們沒有回答。房子裡變冷瞭,又冷又黑,外面雨水的寒意和裡面未知的寒意交織在一起。

“怎麼瞭?”他又問瞭一遍,“出什麼事瞭?”

“國王去世瞭。”一個精靈說,“他在片刻之前去世瞭。”謝德拉克目瞪口呆,“是嗎?可是——”

“他很冷、很累。”精靈轉身離開,回到房間裡,慢慢關上瞭門。

謝德拉克站在那裡,扶著欄桿,指骨嶙峋,瘦而有力。他茫然地點點頭。

“我明白瞭,”他對著關上的門說,“他去世瞭。”

精靈士兵們在他周圍莊重地圍成一圈。客廳裡被清晨雪亮耀眼的陽光照亮。

“可是,等一下。”謝德拉克說著,拽瞭拽領帶,“我得去加油站。你們不能等我回傢後再跟我說嗎?”

精靈士兵們的面孔嚴肅而專註。

“聽著,”一名士兵說,“請聽我們說。這對我們非常重要。”

謝德拉克的視線越過他們看著窗戶外面,公路在白天的高溫下冒出熱氣,一小段距離之外就是閃閃發光的加油站。就在他看著那邊的時候,一輛汽車駛來,不耐煩地按瞭幾聲喇叭。如果加油站裡沒有人出來,汽車很快就會沿著公路駛遠。

“拜托瞭。”一名士兵說。

謝德拉克低頭看著站在自己周圍的一圈精靈,一張張焦慮不安的面孔上刻著擔憂和煩惱。奇怪的是,他一直以為精靈是一種無憂無慮的生物,總是毫無心事地飛來飛去……

“說吧,”他說,“我在聽。”他走向一把大椅子坐下來。精靈們也朝他走來,他們先是互相討論瞭一會兒,遠遠傳來竊竊私語聲。然後,他們轉向謝德拉克。

老人雙臂交疊等著他們。

“我們不能沒有國王,”一名士兵說,“否則我們無法生存下去。在這種日子裡是不可能的。”

“山魔,”另一名士兵說,“它們繁殖得很快。它們是可怕的野獸,笨重、粗魯、臭氣熏天。”

“它們散發出的氣味非常可怕。它們來自地下黑暗潮濕的地方,那裡什麼都看不見,它們在黑暗中摸索,在一片寂靜中以植物果腹,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深處。”

“那麼,你們應該選出一位國王。”謝德拉克建議,“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問題。”

“精靈國王不是選出來的。”一名士兵說,“老國王必須指定繼任者。”

“噢,”謝德拉克回答,“很好,這種做法也沒什麼問題。”

“我們的老國王臨終時躺在那裡,用微弱的聲音說瞭幾句話。”一名士兵說,“我們彎腰靠近他,悲傷而害怕地聽著。”

“這很重要,沒錯,”謝德拉克表示同意,“臨終遺言可不能錯過。”

“他說出瞭引領我們的那個人的名字。”

“很好,那麼你們都聽到瞭。嗯,有什麼困難嗎?”

“他說出的名字是……是你的名字。”

謝德拉克目瞪口呆,“我的?”

“垂死的國王說:‘讓他,那個傑出的人類,成為你們的國王。如果他領導精靈與山魔戰鬥,很多事情都會變得順利。我會看到精靈王國再次崛起,再現昔日輝煌,當年——’”

“我!”謝德拉克跳瞭起來,“我?精靈國王?”

謝德拉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雙手插在口袋裡,“我,謝德拉克·瓊斯,精靈國王。”他咧嘴一笑,“我肯定從未想象過這種情況。”

他走到壁爐旁的鏡子前,仔細打量自己。他看著自己稀疏花白的頭發、明亮的眼睛、黝黑的皮膚和大大的喉結。

“精靈國王,”他說,“精靈國王。等菲尼亞斯·賈德聽到這個,等我告訴他,看他到時會有什麼反應!”

菲尼亞斯·賈德肯定會感到驚訝!

加油站上空,太陽高高掛在晴朗的藍天中。

菲尼亞斯·賈德坐在他那輛老福特卡車裡踩下油門。汽車疾馳而至,減速停下。菲尼亞斯伸手轉動點火鑰匙,然後把車窗全部搖下來。

“你之前說什麼?”他摘下眼鏡擦瞭擦,纖細靈活的手指按照多年的習慣耐心轉動鋼制鏡框。他把眼鏡戴瞭回去,又把幾綹垂下來的頭發理順。

“怎麼回事,謝德拉克?”他說,“再給我們講講。”

“我現在是精靈國王。”謝德拉克又重復瞭一遍。他換瞭個姿勢,把另一隻腳踩在卡車踏板上,“誰能想到?我,謝德拉克·瓊斯,精靈國王。”

菲尼亞斯緊盯著他看,“你成為……精靈國王多久瞭,謝德拉克?”

“從前天晚上開始。”

“我明白瞭。前天晚上。”菲尼亞斯點點頭,“我明白瞭。我能不能問一下,前天晚上發生瞭什麼?”

“精靈們來到我傢。老國王去世時,他告訴他們——”

一輛卡車轟隆隆地駛近,司機從車裡跳瞭出來。“水!”他說,“該死的,水管在哪裡?”

謝德拉克不情願地轉過身,“我去拿。”他又轉向菲尼亞斯,“也許等你從城裡回來,我今晚可以和你談談。我想告訴你餘下的事情,真的很有趣。”

“沒問題,”菲尼亞斯說,啟動瞭他的小卡車,“當然,謝德拉克,我很感興趣。”

他沿著公路駛遠。

那天晚些時候,丹·格林開著他的廉價小汽車來到加油站。

“嗨,謝德拉克,”他喊道,“到這兒來!我想問你一件事。”

謝德拉克從小屋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塊抹佈。

“怎麼瞭?”

“到這兒來,”丹把身體探出窗外,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嘴角幾乎咧到耳根,“我想問你一件事,可以嗎?”

“當然可以。”

“那是真的嗎?你真的是精靈國王?”

謝德拉克的臉上微微發紅,“我想是的。”他移開目光,“沒錯,這就是我現在的身份。”

丹的笑容消失瞭,“嘿,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這是個惡作劇嗎?”

謝德拉克生氣瞭,“你是什麼意思?我當然是精靈國王。如果有誰說我不是——”

“好吧,謝德拉克。”丹迅速啟動瞭他的廉價小汽車,“別生氣,我隻是好奇。”

謝德拉克看起來很奇怪。

“好吧。”丹說,“我也沒跟你爭辯,不是嗎?”

一天下來,附近所有人都聽說瞭謝德拉克,還有關於他是怎麼突然變成瞭精靈國王的傳言。在德裡維爾開瞭傢小商店的波普·裡奇認為,謝德拉克這樣做是為瞭給加油站招攬生意。

“他是個聰明的老傢夥,”波普說,“現在已經沒多少汽車經過那地方,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我可不覺得。”丹·格林表示反對,“你該聽聽他是怎麼說的,我想他真的相信那個。”

“精靈國王?”他們都開始笑起來,“不知道他接下來還會說些什麼。”

菲尼亞斯·賈德陷入瞭沉思,“我認識謝德拉克很多年瞭,我搞不明白。”他皺起眉頭,佈滿皺紋的臉上滿是不贊成的表情,“我可不喜歡這樣。”

丹看瞭他一眼,“那你認為他真的相信那個嗎?”

“是的。”菲尼亞斯說,“也許我錯瞭,但我真的覺得他相信。”

“可是他怎麼會相信那個?”波普問,“謝德拉克又不是個傻瓜,他做瞭那麼久的生意。依我看,他肯定能從中撈到什麼好處。如果不是為瞭宣傳加油站,那究竟是為瞭什麼呢?”

“怎麼,你還不明白他在做什麼嗎?”丹說著咧嘴一笑,金牙閃閃發光。

“你什麼意思?”波普問。

“他自己擁有瞭一整個王國,這就是他想要的。你不喜歡那樣嗎,波普?難道你不想成為精靈國王,從此不必再經營這傢舊商店?”

“我的商店沒什麼不好的。”波普說,“我不會對這門生意感到羞愧,這總比服裝推銷員要強。”

丹臉紅瞭。“那也沒什麼不好的,”他看瞭一眼菲尼亞斯,“對嗎?賣衣服也沒什麼問題。不是嗎,菲尼亞斯?”

菲尼亞斯正低頭盯著地板。他這時才抬起頭,“什麼?怎麼瞭?”

“你在想什麼?”波普問,“你看起來憂心忡忡的。”

“我很擔心謝德拉克。”菲尼亞斯說,“他年紀大瞭,總是一個人坐在外面,外面天氣那麼冷,地上還總是積著雨水——冬天,總是有些可怕的東西沿著公路過來……”

“那你確實認為他相信那個?”丹堅持問,“你不認為他是想要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菲尼亞斯心不在焉地搖瞭搖頭,沒有回答。笑聲消失瞭,所有人面面相覷。

那天晚上,謝德拉克在加油站鎖門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黑暗中向他走來。

“嘿!”謝德拉克喊道,“是誰?”

一個精靈士兵走到亮處,身上閃閃發光。他身穿一件小小的灰色長袍,腰上扣著一條銀帶,腳上是一雙小皮靴,身側掛著一把短劍。

“我給您帶來一封很重要的信。”精靈說,“呃,我把它放在哪兒瞭?”

謝德拉克等著他在長袍裡找來找去。精靈終於拿出一個小小的卷軸,把它解開,熟練地去掉封蠟,然後他把卷軸交給謝德拉克。

“上面寫瞭什麼?”謝德拉克問。他傾下身子,眼睛靠近羊皮紙,“我沒戴眼鏡。看不清這麼小的文字。”

“山魔有動靜。它們聽說老國王已經去世,就從周圍所有的山丘和山谷中冒瞭出來。它們想要徹底摧毀精靈王國,趕走精靈們。”

“我明白瞭,”謝德拉克說,“在你們的新國王真正即位之前。”

“沒錯。”精靈士兵點點頭,“對精靈們來說,這是個關鍵時刻。幾個世紀以來,我們的生活一直不穩定。有那麼多山魔,精靈們都非常虛弱,經常生病。”

“好吧,我該怎麼辦?有什麼建議嗎?”

“希望您今晚到大橡樹下來見我們。我們將帶您進入精靈王國,您和臣民們將一起計劃和部署精靈王國的防禦工作。”

“什麼?”謝德拉克看起來有些不安,“但我還沒吃晚飯。還有我的加油站——明天是星期六,會有很多汽車——”

“但您是精靈國王。”士兵說。

謝德拉克伸手慢慢揉瞭揉下巴。

“沒錯,”他回答道,“我是國王,不是嗎?”

精靈士兵鞠瞭個躬。

“真希望我能早點知道會發生這種事。”謝德拉克說,“我從未想過成為精靈國王需要——”

他停下來,希望對方能插句什麼話。精靈士兵平靜地看著他,面無表情。

“也許你們應該請別人來當你們的國王。”謝德拉克決定攤牌,“我不太瞭解戰爭,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他停頓瞭一下,聳聳肩,“我從來沒跟戰爭扯上過關系。科羅拉多州從來沒有戰爭。我的意思是,沒有人類之間的戰爭。”

精靈士兵仍然保持沉默。

“為什麼選擇我?”謝德拉克無奈地搓著雙手,“我對這方面一無所知。是什麼讓他選擇瞭我?他為什麼不選別人呢?”

“他相信你。”那個精靈說,“你把他帶進你的房子裡,避開外面的大雨。他知道你並不想從中得到什麼,你一無所求。他認識的人裡面沒幾個會無私奉獻而不求回報。”

“哦。”謝德拉克想瞭一會兒,最後抬起頭來,“可是我的加油站怎麼辦?還有我的房子。別人會怎麼說呢?商店裡的那個丹·格林和波普——”

精靈士兵退到光線照射的范圍之外,“我得走瞭。天色已晚,山魔會在夜裡出來。我不想離其他人太遠。”

“當然。”謝德拉克說。

“山魔無所畏懼,而現在,老國王已經去世。它們四處覓食。沒有誰能保證安全。”

“你說要在哪裡會面?什麼時候?”

“在大橡樹那裡。今晚月亮落下,消失在天空中的時候。”

“我想我會去的。”謝德拉克說,“我想你是對的,精靈國王不能在王國最需要他的時候讓大傢失望。”

他抬起頭看過去,但精靈士兵已經離開瞭。

謝德拉克走在公路上,心裡滿是疑惑。他走到第一級平坦的石階前,停瞭下來。

“那棵老橡樹在菲尼亞斯的農場裡!菲尼亞斯會怎麼說?”

但他是精靈國王,山魔正在山間行動。謝德拉克站在那裡,聽著沙沙的風聲,風吹過公路兩邊的樹木,吹向遠處的丘陵和山脈。

山魔?真的存在山魔嗎?它們在漆黑的夜色中站起來,大膽而自信,什麼東西都不怕,什麼人都不怕?

而且成為精靈國王這種事……

謝德拉克走上臺階,緊緊抿住嘴唇。他來到石階頂端時,最後一縷陽光已經消失。夜色降臨瞭。

菲尼亞斯·賈德看向窗外,咒罵瞭一句,搖搖頭。然後,他迅速走向門口,跑到外面門廊上。蒼涼的月色下,一個朦朧的身影正慢慢穿過田野,沿著奶牛踩出的小徑走向房子。

“謝德拉克!”菲尼亞斯喊道,“怎麼回事?你晚上這個時候在外面幹什麼?”

謝德拉克停下來,執拗地雙手叉腰。

“回傢吧。”菲尼亞斯說,“你中瞭什麼邪?”

“很抱歉,菲尼亞斯。”謝德拉克回答說,“很抱歉我跑到你的地盤上來,但是我必須在老橡樹那裡與人見面。”

“夜裡這個時候?”謝德拉克低下頭。

“你怎麼瞭,謝德拉克?大半夜的,你究竟要在我的農場裡與誰見面?”

“我必須與精靈們見面。我們要針對與山魔之間的戰爭制訂計劃。”

“好吧,我的老天爺。”菲尼亞斯·賈德說。他回到屋裡,“砰”的一聲關上瞭門。他站在那兒想瞭半天,然後又回到門廊上,“你剛才說你在做什麼?當然,你用不著告訴我,但我隻是——”

“我必須在老橡樹那裡與精靈們會面。我們必須開個會,討論與山魔之間的戰爭。”

“是的,確實。山魔,一直以來必須小心山魔。”

“到處都是山魔,”謝德拉克點點頭說,“我以前從未意識到這一點。你不能忘掉它們或忽略它們。它們永遠不會忘掉你。它們總是在計劃著,觀察著你——”

菲尼亞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哦,順便說一下,”謝德拉克說,“我可能會離開一段時間。取決於這件事要花多長時間。我沒有多少對抗山魔的經驗,所以我無法確定。不過,不知道你是否介意幫我照看下加油站,大概一天兩次,也許早上一次、晚上一次,確保沒有人闖進來,或者諸如此類的事情。”

“你要離開?”菲尼亞斯迅速下樓來,“山魔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走?”

謝德拉克耐心地重復瞭一遍他所說的話。

“可是為什麼?”

“因為我是精靈國王,我必須領導他們。”

一片沉默。“我明白瞭。”菲尼亞斯說,“沒錯,你以前確實提到過這個,對嗎?不過,謝德拉克,為什麼不進來坐坐?你可以給我講講關於山魔的事,喝杯咖啡——”

“咖啡?”謝德拉克抬頭望著頭頂上灰白的月亮,天空中月色慘淡。整個世界一片死寂,晚上很冷,月亮還要再等一會兒才會落山。

謝德拉克打瞭一個冷戰。

“這是個寒冷的夜晚,”菲尼亞斯催促道,“到外面去實在太冷瞭。進來——”

“我想還有點兒時間,”謝德拉克表示同意,“來杯咖啡沒什麼害處。但我不能待太久……”

謝德拉克伸展一下雙腿,嘆瞭口氣,“咖啡確實很棒,菲尼亞斯。”

菲尼亞斯喝瞭一小口咖啡,放下杯子。客廳裡溫暖安靜。這是個非常整潔的小客廳,墻上掛著莊嚴的圖畫,乏味無趣的圖畫。角落裡有一臺小小的簧風琴,樂譜整齊地放在上面。

謝德拉克註意到那臺簧風琴,微微一笑,“你現在還彈嗎,菲尼亞斯?”

“不怎麼彈瞭。風箱都不好使瞭,有一個已經壞瞭。”

“我想我可以把它修好。我是說,等我下次過來時。”

“那太好瞭,”菲尼亞斯說,“我之前就想請你幫忙來著。”

“還記不記得,你以前彈過一首曲子《別墅》?當時丹·格林正在追那個女人,那個夏天她為波普打工,她想開一傢陶瓷店。”

“當然記得。”菲尼亞斯說。

很快,謝德拉克放下咖啡杯,在椅子上挪動瞭一下。

“再來點兒咖啡嗎?”菲尼亞斯迅速問道。他站起來,“再來一點兒?”

“也許再來點兒吧,但我很快就要走瞭。”

“今晚的天氣可不適合出門。”

謝德拉克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天色更黑瞭,月亮幾乎已經西沉。田野上一片荒涼。謝德拉克顫抖瞭一下,“我同意你的看法。”他說。

菲尼亞斯迫不及待地轉過身,“你看,謝德拉克。你應該回到溫暖的傢裡去。你可以改天晚上再出來與山魔作戰。山魔永遠都在那兒,你自己說的。以後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做這件事,等天氣好一點兒的時候,等到不那麼冷的時候。”

謝德拉克疲憊地揉瞭揉額頭,“你知道,這一切看起來就像做瞭個瘋狂的夢。我是什麼時候開始談論精靈和山魔的?這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聲音漸漸低瞭下去,“謝謝你的咖啡,”他慢慢站起來,“令我暖和多瞭。我也很感激你能跟我聊天。就像當年一樣,你和我像以前那樣一起坐在這裡。”

“你要走瞭嗎?”菲尼亞斯猶豫瞭一下,“回傢嗎?”

“我想我最好回去,已經很晚瞭。”

菲尼亞斯很快站起來,一隻胳膊摟著謝德拉克的肩膀,把他帶到門口。

“好瞭,謝德拉克,回傢吧。睡覺前洗個熱水澡,這對你有好處。也許來一小杯白蘭地,暖暖身子。”

菲尼亞斯打開前門,他們慢慢走下門廊臺階,踏上寒冷、黑暗的土地。

“沒錯,我想我該走瞭。”謝德拉克說,“晚安——”

“回傢吧。”菲尼亞斯拍拍他的胳膊,“跑回去出點兒汗,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直接上床睡覺。”

“這是個好主意。謝謝你,菲尼亞斯,我很感激你的好意。”謝德拉克低頭看著菲尼亞斯放在他胳膊上的手。他好幾年沒有和菲尼亞斯這麼親近瞭。

謝德拉克凝視著那雙手。他皺起眉頭,感到困惑。

菲尼亞斯的手又大又粗糙,他的胳膊很短,手指粗粗的,指甲破裂開來,幾乎是黑色的,也許是因為在月光下才顯得發黑。

謝德拉克抬頭看著菲尼亞斯。“奇怪。”他低聲說。

“哪裡奇怪,謝德拉克?”

在月光下,菲尼亞斯的面孔看起來很古怪,沉重而冷酷。謝德拉克以前從未註意到他的下巴這麼鼓囊囊的,真是個又大又突出的下巴。皮膚粗糙發黃,就像羊皮紙一樣。眼鏡後面那雙眼睛仿佛兩顆石頭,冷冰冰的,死氣沉沉。耳朵很大,亂蓬蓬的頭發纏作一團。

奇怪的是,他以前從未註意過這些。當然,他也從未在月光下見過菲尼亞斯。

謝德拉克後退幾步,打量著他的老朋友。隔著幾米距離,菲尼亞斯·賈德看起來顯得異常矮胖。他雙腿微微彎曲,腳掌大得驚人。還有別的地方——

“怎麼瞭?”菲尼亞斯開始感到懷疑,“有什麼問題嗎?”

有很大的問題。他們成為朋友已經這麼多年瞭,而他卻從未註意過。菲尼亞斯·賈德全身籠罩著微弱的氣味,一種刺鼻的腐朽惡臭,一種潮濕發黴的屍臭味。

謝德拉克的視線慢慢掠過他,“沒什麼問題”他重復瞭一遍,“沒什麼,我可什麼都沒說。”

房子旁邊有個用來接雨水的舊桶,一半已經裂開瞭。謝德拉克朝那邊走過去。

“不,菲尼亞斯。我沒說有什麼問題。”

“你在做什麼?”

“我?”謝德拉克抓住木桶上的一塊木板,使勁扯下來。他朝著菲尼亞斯走回來,緊緊抓著那塊木板,“我是精靈國王。你是誰——或者你是什麼?”

菲尼亞斯咆哮起來,鏟子一般的大手開始兇猛地攻擊謝德拉克。

謝德拉克把木板狠狠砸在他頭上,菲尼亞斯因憤怒和痛苦發出一陣咆哮。

伴隨著木板碎裂的聲音傳來一陣喧囂聲,房子下面湧出一大群狂怒的生物,它們俯身向前,跳躍著前進,它們黑乎乎的身體又矮又胖,頭和腳都非常龐大。謝德拉克看瞭一眼那些如洪水般從菲尼亞斯的地下室蜂擁而出的黑色生物。他知道那都是什麼。

“救命!”謝德拉克喊道,“山魔!救命!”

山魔包圍瞭他,抓住他,拖曳他,爬到他身上,接連擊打他的臉和身體。

謝德拉克抓住那塊木板與山魔戰鬥,用腳踢開它們,不斷揮動木板抽打它們。這裡已經有幾百個,還有越來越多的山魔從菲尼亞斯的房子下面冒出來,這些矮胖的生物如黑色潮水一般湧來,巨大的眼睛和牙齒在月色中閃閃發光。

“救命!”謝德拉克再次喊道,變得更加虛弱。他被這些東西纏住瞭。他的心臟痛苦地跳動。一個山魔咬住他的手腕,緊緊抓著他的胳膊。謝德拉克用力把它甩掉,扯下那些抓住他褲腿的東西,不斷揮舞木板。

一個山魔抓住那塊木板,一大群同伴一擁而上,想要把木板搶走。謝德拉克絕望地拼命堅持。山魔們爬上他的身體,騎到他的肩膀上,抓住他的外套,拉扯他的胳膊、他的腿,揪住他的頭發……

他聽到遠處傳來高亢響亮的號角聲。遙遠而美好的號聲,回蕩在群山中。

山魔突然停止攻擊。其中一個放開謝德拉克的脖子,另一個松開他的手臂。

號角聲再次響起,這次聲音更大瞭。

“精靈!”一個山魔發出刺耳的聲音。它轉身朝那個聲音走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狂躁得直吐口水。

“精靈!”

一大群山魔蜂擁向前,張牙舞爪地瘋狂沖向精靈的軍隊。精靈的隊伍四散分開,加入戰鬥,尖銳高亢地發出狂喜的喊叫。山魔如潮水一般沖向他們,山魔對精靈,尖銳的指甲對金色的刀劍,咬人的嘴巴對鋒利的匕首。

“殺掉精靈!”

“山魔必死!”

“沖啊!”

“前進!”

謝德拉克拼命掙紮,山魔們仍然抓著他不放。他精疲力竭,氣喘籲籲。他沒頭沒腦亂砸一氣,又踢又跳,把山魔朝空中和地上扔得遠遠的。

謝德拉克不知道這場戰鬥持續瞭多久。他被埋在無數漆黑的身體中間,那些圓滾滾的東西散發出邪惡的臭味,緊緊抱住他,又撕又咬,拉扯他的鼻子、頭發和手指。他堅強地默默戰鬥。在他周圍,精靈軍團與成群的山魔交鋒,四面八方都是一群

群奮力搏鬥的戰士。

謝德拉克突然停止瞭廝殺,抬起頭,猶豫不決地環顧四周。沒有動靜,一切都靜悄悄的。戰鬥停止瞭。

他的胳膊上和腿上還掛著幾個山魔。謝德拉克用木板敲掉瞭一個,它怒吼著掉到地上。他踉蹌著後退,與最後一個緊緊掛在他手臂上的山魔搏鬥。

“現在輪到你瞭!”謝德拉克喘著氣把山魔使勁扯開,扔到半空中。它摔在地上,匆匆躲進夜色。

沒有更多的山魔瞭,哪兒都看不到山魔的身影。荒涼的月光籠罩在田野上,萬籟俱寂。

謝德拉克癱倒在一塊石頭上,胸口痛苦地一起一伏,眼前一片紅點轉來轉去。他虛弱地掏出手帕,擦瞭擦自己的臉和脖子。他閉上眼睛晃瞭晃腦袋。

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精靈們正向他走來,重新集結隊伍。精靈們衣冠不整、傷痕累累,金色的鎧甲上滿是劃傷和裂痕,頭盔要麼變彎、要麼徹底丟瞭。大部分精靈的猩紅羽飾都不見瞭,還在的也都破亂不堪地耷拉著。

但戰鬥結束瞭,戰爭勝利瞭,那群山魔被擊潰瞭。

謝德拉克慢慢站起來。精靈戰士圍在他周圍,滿懷敬意地默默看著他。他把手帕放回口袋裡,一個精靈扶著他站穩。

“謝謝你,”謝德拉克喃喃地說,“非常感謝。”

“山魔被擊敗瞭。”精靈說,對於剛剛發生的一切仍然心有餘悸。

謝德拉克環顧四周,來瞭很多精靈,比他以前見過的更多。為瞭這場戰鬥,所有的精靈都傾巢而出。他們面色凝重,因為這莊重時刻而神情嚴肅,也因為那可怕戰鬥而疲憊不堪。

“是的,他們走瞭,沒錯。”謝德拉克說。他開始慢慢透過氣來,“真是千鈞一發。我很高興你們都來瞭。我差點兒就完瞭,全靠自己一個人和他們戰鬥。”

“精靈國王獨自一人抵擋整個山魔軍隊!”一個精靈高聲宣佈。

“嗯?”謝德拉克吃瞭一驚,然後他笑瞭,“沒錯,確實有一段時間我獨自一人與它們作戰。我確實全靠自己抵擋住所有的山魔。該死的一整群山魔。”

“不僅如此。”一個精靈說。

謝德拉克眨瞭眨眼睛,“不僅如此?”

“看這裡,吾王,所有精靈中最強大的一位。這邊,右轉。”精靈帶著謝德拉克走過來。

“那是什麼?”謝德拉克咕噥著,一開始什麼都沒有看到。他低頭凝視,努力地看向一片黑暗,“這裡有沒有手電筒?”

一些精靈拿來小小的松脂火把。

在冰凍的地面上,菲尼亞斯·賈德仰面躺在那裡,雙眼茫然地睜著,嘴巴半張著。他一動不動,身體又冷又硬。

“他死瞭。”一個精靈莊嚴地說。

謝德拉克驚訝地倒抽一口冷氣,額頭上突然冒出一陣冷汗,“我的上帝!我的老朋友!我做瞭什麼?”

“您處死瞭大山魔。”

謝德拉克停瞭下來。

“什麼?”

“您處死瞭大山魔,所有山魔的領袖。”

“以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另一個精靈興奮地說,“大山魔已經活瞭數百年。誰都無法想象他也會死掉。這是我們歷史上最重要的時刻。”

所有精靈都滿懷敬畏地凝視著那具瞭無生機的軀體,敬畏中混合著不少恐懼。

“哦,算瞭吧!”謝德拉克說,“那隻是菲尼亞斯·賈德而已。”

但就在說話時,他感到一陣寒意從後背掠過。他記起瞭片刻之前自己看到的場景,當時他站在菲尼亞斯身邊,最後一絲月光籠罩在他的老朋友臉上。

“看。”一個精靈俯身解開菲尼亞斯的藍色嗶嘰背心,他把外套和背心推到一邊,“看到瞭嗎?”

謝德拉克彎腰去看。

他倒抽一口冷氣。

菲尼亞斯·賈德在藍色的嗶嘰西裝背心下面穿著一件鎧甲,古老、生銹的鐵片鑲嵌成網格狀,緊緊裹在那個矮胖的身體上。鎧甲上刻著一個相當古老的黑色徽章,上面帶著不少污垢和銹跡。一個久經侵蝕、幾乎快被人們遺忘的標記。交叉的貓頭鷹腿和毒蕈的標記。

大山魔的標記。

“天啊,”謝德拉克說,“是我殺瞭他!”

他久久地低頭凝視。然後,他慢慢地開始意識到一件事。他挺直身體,臉上浮現出笑容。

“怎麼瞭,吾王?”一個精靈尖聲問道。

“我隻是想到瞭一件事。”謝德拉克說,“我剛意識到,既然大山魔死瞭,山魔的軍隊已經被趕跑瞭——”

他停瞭下來。所有精靈都等待著。

“我想也許我……就是說,也許你們不再需要我瞭。”

精靈們恭敬地聽著,“怎麼瞭,偉大的國王?繼續說吧。”

“我想,也許現在我可以回到加油站去,不再當這個國王。”謝德拉克滿懷希望地看著周圍的精靈,“你們覺得呢?既然他已經死瞭,戰爭就徹底結束瞭。你們怎麼看?”

精靈們一時沉默下來。他們傷心地低頭盯著地面,沒有人開口。最後,他們開始收拾旗幟,準備離開。

“是的,你可以回去。”一個精靈平靜地說,“戰爭結束瞭,山魔已經被擊敗。你可以回到加油站去,如果你希望如此。”

謝德拉克如釋重負。他挺直身體,笑得合不攏嘴,“謝謝!那很好,真的很棒。這是我一生中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離開精靈那裡,搓著雙手哈著氣。

“非常感謝。”他對著周圍沉默的精靈們咧嘴一笑,“嗯,我想我會一路跑回去。時候不早瞭。夜深瞭,也很冷。這是個艱難的夜晚。我……再見吧。”

精靈們默默點頭。

“很好。嗯,晚安。”謝德拉克轉過身,沿著小徑離開。他停瞭一下,回頭向精靈們揮揮手,“一場很棒的戰鬥,不是嗎?我們徹底擊敗瞭它們。”他匆匆沿著小徑走遠,又一次停下來回頭揮手。“很高興我能幫得上忙。好瞭,晚安!”

一兩個精靈在揮手,但他們全都沉默不語。

謝德拉克·瓊斯慢慢向傢走去。他可以看到房子出現在地平線上,公路上沒幾輛汽車駛過,邊上的加油站漸漸荒廢,他的房子也許堅持不瞭多久瞭,而他也沒有足夠的錢修繕,或者買個更好的地方。

他轉過身,往回走。

寂靜的夜晚中,精靈們仍然聚集在那裡。他們沒有離開。

“我希望你們還沒走。”謝德拉克松瞭口氣說。

“我們希望你不要離開。”一名士兵說。

謝德拉克踢開一塊石頭,它在一片緊張的寂靜中彈跳幾下停瞭下來。精靈們仍然看著他。

“離開?”謝德拉克問,“我這個精靈國王?”

“也就是說你還會繼續當我們的國王?”一個精靈喊道。

“對於我這麼大年紀的人來說,做出改變是件很難的事情。不再賣汽油,突然變成一位國王。這件事一時間把我嚇到瞭,但現在已經不會瞭。”

“你會當嗎?你會繼續當嗎?”

“當然。”謝德拉克·瓊斯說。

精靈們點燃火把,快樂地圍成一小圈。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看到瞭一個平臺,就像老精靈國王曾經乘坐的那個。但這一個更大,大到足以容納一個人類,幾十名士兵抬起平臺,自豪地挺起胸膛等待著。

一名士兵高興地朝他鞠瞭一躬,“請您上座,陛下。”

謝德拉克爬瞭上去。不如走路舒服,但他知道他們希望這樣帶著他前往精靈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