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相接,唇齒相依,兩個人都是生手,就這麼貼著,覺得這已經是親吻瞭。
眼睛瞇開一道縫,模模糊糊瞧一眼,十二爺幹什麼都是專心致志的,即便不太懂,他也樂在其中。這樣多好啊,既緊張又甜蜜,心不大,都是容易滿足的人,也特別容易好受到幸福。她摸索著,和他十指交扣,腦子裡糊塗想著,這麼漂亮的手也是她的瞭,往後愛怎麼揉搓,全隨她高興。
弘策呢,老在琢磨七爺那個吻,說什麼小嘴嘬起來不賴,他醋勁兒也厲害,先頭不痛快,不讓她知道,自己一個人在那兒較勁。現在好瞭,老七留在她嘴上的印記被他蓋住瞭,就像京城四大恒做買賣,這傢兌換出來的銀子到那傢存去,啪地一個章敲下來,這就是那傢的資產瞭,可以共榮,但是絕對不互通。老七光知道自作多情,這回看他拿什麼顯擺!
不過隻在細微處爭搶不是長久之計,定宜人留在老七跟前不安全,他想瞭挺多,不能調籍就削籍,她的身份捂住瞭,往後指婚的時候也好說話。
心裡一旦裝瞭人,心思就比以前縝密千倍,規劃將來的生活,一切往彼此有利的方向發展。老七是個斷瞭引線的炮仗,天知道什麼時候就炸瞭,他犯起混來不好處置,畢竟是兄弟,又都是朝廷派遣的欽差,鬧起來無非落個親者痛仇者快。兄弟搶人,臉是顧不成瞭,當初太上皇和東籬太子那頓撕扯,誰又是最後的贏傢?隻求把傷害減輕到最低,自己已經松不開手瞭,希望老七還能全身而退,想法雖自私,感情面前誰又不自私呢?
怨她過分可愛,她軟軟靠在他胸前,他就覺得過去二十三年都白活瞭。他以前不懂什麼是心疼,不懂什麼是悸動,一向獨善其身的人,某一天把心劈成瞭兩半,才體會到牽腸掛肚的滋味。
也是無師自通,他慢慢描摹那飽滿的唇瓣,果然比傻傻貼著有意思多瞭。她咕噥瞭句什麼,下意識舔唇,迎頭碰上,如遭電擊。
應該是這樣的麼?都懵瞭,暈眩過後是狂喜,一個糊塗著沒關系,有另一個聰明的引領著就夠瞭。他食髓知味,追上去,抬手扣住她細細的脖梗,一下一下啄著,啄一下叫一聲定宜,她糯糯發出一串鼻音來,腿也無力,隻能勉強攀附在他身上。
火光成叢,冰天雪地裡兩個男人互相依偎著,這畫面實在叫人受不瞭。
七爺咬著牙轉過身來,看那金一眼,那小子也傻瞭,大張著嘴不知所措。
“沐小樹長行市瞭,我不光得防著他以後討媳婦兒,現在還得防著他偷人。”七爺陰惻惻說,想瞭想補充道,“不對,已經偷瞭,你看看他們在幹什麼?他背著我和老十二好上啦,老十二這個不要臉的,他拐瞭我的戈什哈!他拐瞭我的樹兒……”說到最後居然眼泛淚光,“我要去和他理論,他憑什麼?耳朵聾瞭眼睛也瞎瞭?他不知道小樹是我的人啊?這麼明目張膽,當我這哥子是死的?”
他說到就要做到,跺瞭跺腳要往那兒去,好一對鴛鴦,非把他們打掉瞭毛不可!剛一邁腿,被那金攔腰抱住瞭,那金苦著臉說:“主子息怒,您不能去,去瞭就和十二爺撕破臉瞭,鬧出去好玩兒麼?”
七爺怒不可遏,掙紮瞭兩下低呼:“那怎麼的?我就不許他們在一塊兒,沐小樹要找下傢得爺發話,命都是爺的,惹爺不高興,把他綁起來送戍軍營。那地方卒子都渴急瞭眼,可不管他那點兒春花秋月,落進狼窩裡,管叫他痛快個夠!”
那金當然不能幹看著不管,手忙腳亂攔住瞭主子,求他三思。自己剛才也驚壞瞭,十二爺怎麼是個斷袖呢,讓暢春園裡知道瞭不得塌瞭天?還有他們主子,多好的爺啊,青年才俊,天潢貴胄,要相貌有相貌,要身傢有身傢,怎麼也趟這趟渾水?一個沐小樹,啊,小劊子手,順天府捧大刀出身,哪點出眾,值得兩位王爺爭得烏眼雞似的?那金撓撓頭皮,自己怎麼沒有這麼好的運勢呢?照照鏡子呀,自己長得也不賴,就是胖瞭點兒,胖點富態嘛!
他唉聲嘆氣,規勸道:“我的好爺,您知道越拆粘得越緊的道理,您這會兒蹦出去,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奴才看小樹和十二爺他老人傢不是一天兩天瞭,這都有瞭感情瞭,您怎麼弄呀?還是等他們散瞭,您好好和他說道說道,小樹這人挺機靈,他知道好歹。”
“他知道個屁!”一提這個七爺暴跳如雷,“老子和他說過多少回瞭,答應給他置宅子,答應抬他的籍,他呢,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我他媽一個王爺,我哪點配不上他?你聽著,今晚上把他弄到我屋裡來,老子辦瞭他,看他還得瑟!看他還有臉見老十二!”
這真是破罐子破摔瞭,照七爺看來沐小樹實在給臉不要臉。他什麼玩意兒,仗著三分姿色在王爺裡頭挑揀起來瞭。挑揀就挑揀吧,怎麼說也該挑他,他是正頭主子,跟他是近水樓臺呀。誰知道他豬油蒙瞭竅,兜個大圈子舍近求遠,怎麼著,隔灶飯香啊?他也不想想,得罪瞭主子往後怎麼混!
他又忍不住回望,連帶著心肝脾肺腎都糾起來瞭,狠狠拂瞭衣袖轉身就走,邊走邊說:“弄桶水來,給他涮完瞭扔到爺床上。把人都調來把守,別讓十二爺得信兒壞瞭爺好事。”
這麼一來不是天下皆知瞭嗎,那金覺得挺為難,“主子,人言可畏,胳膊折在袖子裡,您把人都調來,個個都知道瞭,您往後怎麼見人吶?”
“爺不在乎。”七爺回到皇莊大門上,氣惱地踅身看,曬谷場離得遠瞭看不見,可是剛才那幕跟針似的紮在他心上。他就是這樣,別人不稀罕的他也不稀罕,別人上心的他說什麼都得弄到手。沐小樹從一開始就會撩撥人,勾著這頭牽著那頭,哪兒哪兒他都不撒手。也怪自己不爭氣,最後還是落在他網兜裡瞭。既然如此就動真格的,搶完瞭嘴搶身子,他不能落下風。
就是一知半解怕難成事,畢竟男的和女的不一樣,他沒試過走偏門,萬一有個好歹,那可事關一輩子。回到下處,坐在正座上想瞭好一會兒,問那金,“要準備點兒什麼呀?”
那金啊瞭聲,別別扭扭道:“奴才聽內務府小米子說過,太監弄屁股的絕活兒多瞭,傢夥什也多。不過頭一回不用準備別的,就要瓶香油,抹您‘那個’上頭啊,開山用得上。”
七爺顯得很呆滯,開山這詞用得……可見過程有多艱難。他有點猶豫,“疼不疼啊?我怎麼聽著瘆得慌呢?”
那金眨瞭眨眼,“奴才錘子還沒來得及使就凈茬進宮伺候您啦,您問我,我也不知道疼不疼。照小米子的意思,疼的應該是那位。您想啊,女人洞房能好受到哪兒去呀,一咬牙一閉眼,多磨練幾回就習慣瞭。”
話糙理不糙,先前看見的叫他妒火中燒,七爺打定瞭主意,就這麼辦!
他擺好瞭架勢等著,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模樣。看看時辰,快亥正瞭,外頭玩兒得挺痛快吧,放那麼多燈,有一陣兒他以為有敵情呢,真把人當瞎子啦?早晨上老十二屋裡去,裡間一堆東西原來是派這個用場,說到這兒不得不佩服弘策那小子,為瞭籠絡人心,真下血本兒瞭。堂堂的王爺做燈匠,還做得興高采烈,那串燈有百十來個吧,這麼多,敢情是一宿沒睡啊,這份心也真夠可以的瞭。換瞭他,哄姑娘的破招兒他不稀罕使,放燈幹什麼呀,七爺是務實派,拿黃金給他熔個大項圈兒,往脖子上一套,明晃晃的富貴逼人,比那些一閃而逝的東西強多瞭。
回頭說什麼呢,他得板起臉來狠狠教訓他,老和他來軟乎的,他也不拿主子當回事。
靜靜坐著,院子裡枝頭積雪落地都聽得清清楚楚。從來沒覺得那麼煎熬過,想到自己的東西便宜瞭別人,心如刀絞啊,這個怎麼忍?他緊緊攥起拳頭,食指上鎏金嵌寶的戒指襯得那骨節銳利分明。屋裡燒著炭,陣陣熱氣蒸騰,他焦躁得一頭汗。把青狐端罩脫下來撂在一旁,起身拿火筷子捅銅盆裡的爐火,捅得火星子撲撲亂竄。
突然聽見廊下有腳步聲傳來,這回他沉住瞭氣,把通條靠墻放著,回過身來,似笑非笑看著門上。
沐小樹進來瞭,烏沉沉的一雙大眼睛,見風使舵地一瞥,忙上來斟茶,“主子這麼晚還沒歇著?外頭到人定瞭。”
他挑起嘴角一哼,“知道人定瞭還滿世界跑?剛才我打發人找你,你不在,上哪兒去瞭?”
他分明一怔,猶豫著說:“我睡不著,上外頭逛去瞭。”
逛去瞭,逛到曬谷場上去瞭,還拉著醇親王一塊兒,又摟又抱又嘬嘴兒,演的一出好戲啊!七爺擴大臉上的笑,就要他看出來他不高興瞭,這個叫冷笑。
果然他看著他,跟看見鬼似的,訝然問:“主子您怎麼瞭?您牙疼啊?怎麼半邊臉直抽抽呢?”
七爺有點繃不住瞭,他眼瘸吧,他笑得這麼有深意,怎麼成牙疼瞭?且管不瞭那麼多瞭,不論他怎麼賣呆,反正計劃不能有變。他回身坐在圈椅裡,沖門上使個眼色,那金會意,吱扭一聲把門闔上瞭。
定宜回頭看,心都吊瞭起來。這是幹什麼?左思右想,八成是放燈動靜太大驚動七爺瞭,看他這陰陽怪氣的模樣,是不是看見什麼瞭?她咽瞭口唾沫,既尷尬又心虛。先前和十二爺那麼親近,她給裝在蜜甕裡還沒醒神,本打算回去好好回味呀,沒曾想那金在他坦夾道裡候著,看見她就把人拎過來瞭。她都懵瞭,打殺她不怕,關門是什麼意思啊,孤男寡女的。
七爺站瞭起來,撐著腰說:“別琢磨啦,爺離京三四個月,沒人解悶兒,心裡躁得慌呢。我瞧來瞧去,這麼些隨行的侍衛裡,隻有你長得對我脾胃,加上爺對你一向有點意思,今兒就點你的卯,夜裡由你侍寢。你別怕,我把東西都準備完瞭,香油、生肌膏,都是必備的好東西。你和十二爺那股膩歪勁兒不小,十二爺體貼吧?我也能呀。我算看明白瞭,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惹惱瞭爺,爺拳頭一攥鬥大,打你個滿臉花開,你就知道爺的厲害瞭。”
她目瞪口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話裡的意思,他是打算用強的,不答應就挨打?她慌瞭,這叫什麼事兒,遇見兄弟倆,十二爺是她真心喜歡的,七爺不著四六來這麼一下,真鬧起來她憑自己的本事怎麼應付?
“別別,有話好說。”她往後退瞭幾步,“我進您府裡就是個養鳥的,我隻賣手藝不賣身。我可以給您磕頭,但是您不能欺壓人。”
他哈哈瞭兩聲,“我稀罕你磕頭?我今兒就欺人瞭,怎麼的?你進瞭羽旗,打你這輩起,你孫子重孫子都捏在我手裡,你和誰說不能吶?本來我這人挺好說話,是你自己不識時務。”
她呵著腰說不是,“我對您可敬重瞭,要是哪兒做得不好您指點我,我改啊。”
七爺恨他裝聾作啞,“你腦子挺好使啊,跟我這兒耍起哩個兒愣來瞭!十二爺香,我老七是臭的。我親你一下你要死要活,老十二親你,你一臉花癡樣兒做給誰瞧?一個爹生的,你非要分出個高低來,待見他和碩親王的銜兒,我達不到你的要求?成啊,你嫌貧愛富,你喜歡攀高枝兒,可你沒這個命!隻要我不放人,哪天我就是沿街討飯,你也得給我托碗,誰讓我是你主子呢。”他拿眼睛乜他,“我知道你耳門大,說得再多你都不當回事,得瞭,爺乏瞭,你把炕上歸置歸置,和爺一屋睡、一頭睡!打今兒起不許見十二爺,你要不聽話,我扒你師哥的皮!”
這通話完全不在點子上,反正他覺得這就能拿捏住她瞭。定宜也是,他把夏至推出來,她一時摸不準門道,等要說話,一錯眼兒,他張牙舞爪撲瞭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