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經歷瞭兩個雨水充沛的夏日。
與友人偶有談起,仿佛從來沒見過這兩年的雨水。
總是在晌午時分突然降臨,然後草草收尾,轉眼又被烈日頂替。
我的病也得到瞭控制,幸運的是那些癌細胞沒有擴散到別的位置。
淋巴沒有,五臟六腑都幹幹凈凈。
這給瞭我極大的生存欲望。
我每日按時吃藥,按時睡覺,偶爾遇見公事需要加班也隻會工作到12點,便就地而睡。
這樣的生活習慣與之前相比簡直健康瞭許多。
我每天都會跟媽媽通個視頻電話,一個是確定她在X城一切都好,另一個也想看看日復一日的等待,父親到底回不回來。
邁集團空殼套現被做成金融案例廣為流傳。
反而黎明捐款潛逃詐騙的罪名都不如邁集團愚弄股民妄圖操縱股市的罪名大。
我看到這樣的消息也隻是淺淺笑笑,畢竟如今的我,生不得氣,也不能掛懷太多的事。
我也偶爾從網絡山汲取一些有關於穆森集團的消息。
今年他們第五傢國際高中項目已經順利落成瞭,似乎也跟利生集團簽署瞭更多更好的合作計劃。
看來他們搶走項目是十分得益的。
我自是嫉妒,也仍舊埋怨,但是波瀾不驚雲淡風輕是中醫老先生市場傳遞給我的消息。
我隻好照做。
這一日,又是一天的狂風驟雨,我聽見窗戶玻璃被狂風擊打的“啪嗒”作響,路思傑來找我時神色像天氣一樣晦暗又慌張。
平日裡他會跟著思瀅一同混跡於我們的餐桌旁。
仿佛X城的科研項目已經搬遷到瞭魔都一般頻繁。
隻是這一次倒是將我嚇瞭一跳,因為這是唯一一次路思傑眉頭緊鎖,直奔我工作的地方。
我對X城的人和事都得靠路思傑給我轉述。
這一天,我正與技術人員商討導航界面的內容與如何擺放會更加適合人的視覺習慣之時,我們的CIO親自帶著路思傑來到我的面前。
CIO叫李遠,因得與我一樣是美國海歸,所以處處對我頗多照顧,隻是說在電梯口遇見這個說要來找陳喬西的男子,就自己做主領瞭上來。
李遠身材高大,是一副時常練健身的壯碩塊頭。
他挑瞭挑眉毛問:“這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我白瞭他一眼:“我說瞭我都結婚瞭,哪裡來的男朋友?”
李遠嗤之以鼻:“胡說,我專門去人事那裡調瞭你的檔案,你明明是離異!”
我將手中的資料夾重重一放:“我辭職你信不信!”
李遠忙擺手賠笑道:“我去忙瞭,別慌,別慌。”
我將路思傑引到空閑的小會議室,問他怎麼瞭。
他的神情過度慌張,是我從沒有見過的模樣。
他說:“巧巧她爸給她介紹瞭相親對象,說是準備結婚瞭。”
我大驚,自從上次一別,我與陳蘇巧再無聯絡。
一個是我刻意避開舊城的人和事,另一個主要的原因,是我覺得,陳蘇巧大概早都不需要我瞭。
我整理瞭思路,先問瞭路思傑一個問題:“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要讓我勸巧巧?”
路思傑今天穿明黃色的polo短袖,露出一大半白皙的脖頸,襯的膚色白的發光。
他是一個從來掩飾不住自己內心活動的人,所以當我看到他臉上的焦慮和躊躇的時候,倒是心有所喜,露出微笑,說道:“你終於弄清楚瞭。”
路思傑不解:“弄清楚什麼瞭?”
我挑眉:“天才路博士喜歡上瞭陳蘇巧,不是嗎?”
路思傑瞪大瞭眼睛,張口不言,半晌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啊”,然後便不停地撓頭。
我任憑他在會議室裡走來走去,直到他拉開椅子坐瞭下來,鄭重其事的說道:“我之前,你知道的,看到你的時候心情就很好,我覺得你睿智,聰明,堅強,大氣,總之,跟很多女孩子不一樣"
然後他自顧自地笑瞭笑:“那些都不說瞭,相信也給你造成許多困擾瞭,隻是,我一開始挺煩巧巧的,她每次都在我研究的最頭疼的時候出現,打亂我的思緒,纏著我陪她,我覺得和她待在一起特別浪費時間”
“我也以為我一直很煩她的,直到昨天她給我發瞭條微信後就聯系不上她瞭,我就像渾身被螞蟻咬瞭一般難受,坐立不安的,所以今天一早就來上海找你瞭”
他耷拉著眼睛:“喬西,你能幫幫我麼?”
我抬唇:“當然要幫,你說,怎麼幫?”
我與路思傑商討瞭一個上午,才商量出一個方案。
由於我已有兩年之久沒有回到X城,所以這次回去也得是秘密進行。
我讓路思傑將我回城的消息隱瞞起來,打算一早回去,事情辦完,同日就返回上海。
我還可以讓路思傑將陳蘇巧約到他們研究所附近的醫院裡,我還可以跟之前的主治醫生也見面聊聊病情。
安排妥當,我挑瞭個吉利的周末,收拾整齊準備回X城。
畢竟離開瞭兩年,帶著許多的心事和仇傢離開瞭兩年,這次回去,我不敢太過期待,反而奢求誰都不要碰見才好。
於是我準備瞭鴨舌帽,墨鏡,口罩,一系列與炎熱的夏季格格不入的裝備。
這才安心出發。
一路上我被飛機上的人不止一次打量。
若不是我坐在經濟艙,恐怕就要被圍觀要簽名瞭。
我這樣想著,心情也好瞭許多。
我瞇著眼睛想要在飛機上小憩一會兒,突然商務艙的簾子被一個女士倏地拉開。
我輕輕看瞭一眼,這一眼卻讓我坐立難安。
是蘇安安!
蘇安安終於將黑長直換成瞭栗子色的卷發。
她穿著合身的白色吊帶長裙。
小腹微微隆起,嘴巴念叨著:“你們這是什麼飛機啊,我要投訴你知不知道,不是商務艙的人跑到商務艙來上衛生間,那幹脆票價也賣一個樣好瞭啊!”
說著,她朝我的方向走來,看樣子是要去飛機尾部的衛生間:“弄得臟兮兮的,惡心都要惡心死瞭!”
她的身旁跟著一個空姐,踏著小碎步自跟著她的步伐不停的道歉。
我的心跳似乎都要停止瞭,因為她已經走到我身邊。
我將帽簷又向下拉瞭拉,身子也不自覺的向下縮。
忽然,蘇安安站停腳步,轉身對空姐頤指氣使:“你不要總是跟我說對不起對不起,說的我腦袋都嗡嗡地疼瞭喂!”
她忽然喊瞭一聲。
我的身子一緊,並不看她。
誰知她微微彎瞭腰,湊近我,提瞭嗓門道:“喂!”
我這才確定她是在叫我,於是我提著氣緩緩轉過頭看向她。
她的眉眼在墨鏡的後面顯得成熟又刁鉆瞭幾分。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認出我瞭,如果認出我瞭我該怎麼與她交流,現在的我並沒有準備好挖苦她或者潑她咖啡。
這兩年將我的自尊和自信都瓦解一幹二凈瞭。
我應當失去瞭全部的戰鬥力瞭。
我看著她良久,卻見她眉頭一皺,臉色變得厭惡:“這位小姐!你把腿放在過道上幹什麼?你是想絆倒我麼?你沒看到我懷孕瞭嘛?絆倒我你能付得起責任麼?”
我這才註意到自己的左腳,於是忙收瞭回來。
蘇安安輕蔑地“啐”瞭一口,轉身又朝商務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