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寧從一股沉重的壓力中醒來,頭疼欲裂,仿佛做瞭個漫長而痛苦的噩夢。揭開窗簾一角,外面天晴得像塊藍色玻璃,好像從沒下過雨。
時鐘顯示此刻時間是六點五十六分,陳長寧清瞭清嗓子,以為喉嚨會疼,結果沒有。這一個小發現,加上窗外的藍天,使得陳長寧腦中斷裂的鏈條在瞬間接合。
他飛速起床,書桌上的電子手表顯示日期——
2009年3月13日。
他下床的時候很慌亂,差點摔倒在地,逃過一劫。穿瞭鞋,疾步出門要往陳靜安的房間去,卻沒逃過門口一撞,膝蓋和門框,骨頭對木頭,發出悶響,陳長寧一點沒停留,心臟跳得發疼。真到瞭她門口,抬瞭手要敲,手卻抖得厲害,下瞭狠勁才敲出聲。
敲瞭三下,手抖癥狀傳染到全身,膝蓋剛撞出來的疼痛也一起來湊熱鬧。
房間裡面沒有聲音。
陳長寧又更用力地敲瞭兩下,急著喊:“陳靜安?”
還是沒有聲音。
陳長寧沒有再等,直接扭開門鎖,目光直射向她的床。
隻見一個瘦高的身影以魚躍的姿勢跳到**,動靜巨大。她大約被砸疼瞭,發出悶哼一聲,同時忙著用**的被子卷起自己。
就這樣,陳長寧糾纏得如同百葉結一般的心臟頃刻松開,陳靜安房間裡的陽光蔓延瞭整個屋子,一如他此時的心情。
“陳長寧,你幹嗎不等人傢反應就闖進來啊?你能不能當我是個女生啊?!”把自己整個裹進被子裡的陳靜安探出頭看他,倒更像一隻蠶寶寶瞭。
陳長寧控制不住地笑瞭:“我去買早餐,今天想吃什麼?”
“生煎和小籠包都要。”“蠶寶寶”一點也不客氣地說。
陳長寧拉上她的房門,笑容幅度越來越大。他伸瞭個懶腰,終於察覺到,膝蓋是真的很疼。
放好早餐,陳長寧等在餐桌邊,心情出奇的有些緊張。
陳靜安過瞭七點半才出來。
去買早餐的路上,陳長寧仔細想過一些可能性,關於陳靜安和祝年年記憶互換的可能性,以及這件事純粹隻是個噩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神奇現象,他需要求證。
陳靜安在他對面落座。陳長寧替她插好豆漿吸管,推到她面前,以此獲得一個正當觀察她的機會。
她的神情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
陳長寧打開裝生煎的餐盒,掰瞭一雙筷子,從裡面夾生煎,一隻、兩隻,剛要伸過去夾第三隻,陳靜安終於用她那雙還沒掰開的筷子按住他的筷子。
“夠瞭啊你。”
陳長寧看著她的筷子,一動也不敢動。這一切來得太詭異太突兀,他怕到頭來空歡喜一場。
“總共才六個。”陳靜安嗔怪的聲音傳來,“誰叫你買半打?爸媽克扣你零花錢瞭嗎?這麼摳!”
陳長寧莫名笑瞭笑,終於舍得松開筷子,起身從廚房拎瞭一盒新的生煎出來。
“喲呵,你這是成心試探我?”
陳長寧看向陳靜安,她正瞪圓瞭眼睛看自己。他靜靜凝視瞭她片刻,直到在她臉上看出閃躲痕跡,才說:“本來這半打就是我的,誰知道你會賴多久床?”
陳靜安哼瞭一聲,隨後大力掰筷子,照常搓動筷子上的木屑,然後像護食怪一樣急不可耐地將生煎撥到自己面前打開,大約是裡面的數量使她滿意,她臉上浮現出生動的笑意。
那是陳靜安才會有的笑容。
陳長寧拿過豆漿杯,把吸管送進嘴裡,特大一口入喉,因而吸到瞭杯底沒化開的砂糖,甜得膩人。
他好像今天才恢復味覺似的。
陳長寧騎車載陳靜安上學,一路春風拂面。她在後面坐著總不老實,往常他會說她,今天沒有,舍不得。
天很藍,風很輕,去學校的路很通暢,連紅燈都沒怎麼遇上,陳長寧有種劫後餘生的幸存感。
“陳靜安。”
“什麼事?”
“你不是想參加物理競賽嗎?”
“你不是不建議我參加嗎?”
“二中今年總共兩個名額,一個是一班的林光輝,另一個是你們班的張豐來,都要先進省隊。”
“我知道。”
“張豐來是內定的。”陳長寧說。
陳靜安沒有立刻接話,自行車拐瞭一個大彎之後,她的聲音被風送過來:“我也知道。”
陳長寧緊急剎車,腳落地:“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找鄧暉那次,我在辦公室門口。”
她聲音冷靜,陳長寧猜不到她的表情,回過身去看她。她低著頭,好像知道他會轉頭,故意避開似的。
陳長寧重新發車。自行車駛進逢春路,一路繁花,他說:“還想參加嗎?”
“想不想又不是我說瞭算。”
“不要發泄這種無用情緒,直接說你還想不想參加比賽。”話一出口,陳長寧登時就後悔瞭,怎麼又開始教訓她?
後座的陳靜安跳下車座,校門口快到瞭。
陳長寧單手扶車,在前面等她走過來。她耷拉著腦袋,陳長寧看不見她的神情,他想知道她在想什麼,卻無跡可尋。
兩人並行。
“我說我想參加比賽有用嗎?”陳靜安問。
“如果你想,就去爭取。”
“怎麼爭取?我們傢又沒有關系。”陳靜安語氣低沉,“況且就算我爭取到名額,我沒你厲害,也沒一班林光輝厲害,跟張豐來對打,有時候也輸,就算爭取到可以入省隊,也不一定能打進總決賽,更別提奧賽瞭。”
陳長寧想: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她總是把事情想得很簡單,欠考慮,他也因此總要教育她,說她天真、空想。
“唉,你別假惺惺又裝好人瞭!”陳靜安話鋒一轉,突然生氣地瞪瞭陳長寧一眼,拽瞭拽書包背帶,徑自大跨步往前走瞭。
陳長寧望著她的背影,早上的疑慮重新浮上來。關於過去六天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經歷”,陳靜安是不是也有參與,不然,她為什麼好像多瞭一點點變化?
帶著這些疑慮,陳長寧扶著自行車去停車棚。這個時間點車停得太滿,他不得不走去更裡面的地方尋找空位,一路沉浸在思索裡,沒註意周圍。等他停好車轉身,不料遇到一個意外的人。
祝年年背著手,面色緊張地看著他。
這個場景太過於熟悉,陳長寧一眼就看出她的目的,可由於對方是祝年年,他的心中莫名有些說不上來的情緒,這股情緒促使他決定不像往常那樣冷硬。
“請問……”
“你好,陳長寧……同學。”祝年年搶斷他的話,她的面色在瞬間變得潮紅,隨後,她背著的手轉到陳長寧面前,是一個淺綠色的信封,“這是,是我給你寫的信,請你……”這時她低下頭,手卻仍舉著。
陳長寧下意識地伸手接瞭她的信,引得她重新抬頭,滿目震驚,好半天沒有說話。
“我收下瞭。”陳長寧笑著說。
祝年年大約是難以置信。陳長寧等瞭等,等到她說:“可以拜托你看一看這封……信嗎?”
“好。”
“那,謝謝。”祝年年捋瞭捋頭發,隨即後退一步,“我去,我去上課瞭,再見。”她笑著沖他揮瞭揮手。
“再見。”
有些事情急需求證,目送祝年年離開後,陳長寧在停車棚就打開瞭她的信。
幸運的是,求證過後,他得到瞭肯定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