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三戈貼著墻根,在導演發出信號後不到十秒鐘裡,他聽到瞭輕微卻急促的腳步聲,據他數月偷車軲轆當賊,再加上進拘留所的經驗,這是個老賊,聽到瞭喘息聲,從他身邊一掠而過時,嗖地一陣風似的。
他跳出來,在背後喊:“站住!”
那人回頭一看,一個警服男在追,驚得他“我操”瞭一句,跑瞭更快瞭。
在這個神奇的國度,警察追賊沒有優勢的,隻能硬碰硬,跑得更快,追得更急,可後面的“警察”明顯差一截,似乎對著步話講著:喂,三組,逃這兒來瞭,柳條胡同,呼叫支援……
前面那位聽著,跑得更快瞭,後面的平三戈卻在促狹似地急切地頓著腳,根本就沒跑。
嗖……冷不丁丁字胡同口伸出一條腿來,那老賊躲也不及,饒是腿腳瞭得,仍然被叭唧絆瞭一傢夥,摔出去好幾米,然後一骨碌爬起來,手驀地向後一劃,那手裡握著的東西閃閃發光。
兇器,這是下意識的以防被人撲住的動作。
隻不過狹路相逢都是硬茬子,絆人的啞巴不屑地盯著他,一甩自己的衣襟,裡面掛著貌似“警證”的東西,一閃,惡狠狠地手一指地下命令著:“蹲下!”
去你媽批……那老賊腿一撩,挑起一塊半磚直砸啞巴,跟著人停也未停,撒腿就跑,啞巴一躲而過,沒有動,那人轉著胡同,又快走到一處口子時,冷不丁有一位濃眉大眼的帥哥跳出來,大吼一聲:“站住!”
哎喲我操,驚得這位心肝狂跳,比絆一下受傷還嚴重,硬生生地剎住瞭腳步,抬頭一看兩米多高的胡同,眼見著是不好跑瞭,萬一攀墻被人拽著那可慘瞭,他一松懈,喘著氣,掏著口袋裡的東西,吧唧往地上一扔道:“錢你們分,放兄弟一馬。”
“那是贓款,是要上繳國傢滴。兇器放下。”喬二棍嚴肅地道,朝胡同另一個方向揮著手道著:“隊長,他在這兒,被我們堵住瞭。”
嗖地一聲,那被堵的老賊出手瞭,寒光閃閃,早有防備的喬二棍一閃身,一後退,那短匕應聲而至,釘在他面前的地上,而這一個剎那,那老賊蹬著墻已經把自己送上瞭胡同墻頂,啞巴揀著塊磚頭直直砸去,那人哎喲一聲痛呼,撲咚聲摔到墻外瞭。
“快追……”
“跑瞭,他往北跑瞭。”
“二組,前方堵住……”
三個方向,不同的人在呼叫著,那個丟錢落荒而逃的老賊早如喪傢之犬,片刻間已經躥得不見蹤影瞭。
喬二棍從地上揀起瞭一摞錢,手指搓瞭下,呵呵笑著道著:“這是個硬爪子啊,一趟能掏出這麼多來可不容易,快一墩瞭。”
總有七八千的樣子,還用皮筋捆著,不過現在易主瞭,喬二棍裝自己自己兜裡,給啞巴指指去向,回頭時,喊瞭聲:“三兒。”
平三戈伸出腦袋來瞭,笑著道:“二哥,嚇跑瞭。”
“不跑才怪,外面都是雷子,嚇死他。”喬二棍拔著那把短匕,自制的,掂瞭掂,直接扔瞭。平三戈有點狐疑地提醒著:“小心點,這是個硬手,別反應過找回來啊。”
“這你就不懂瞭,越是高手,越不會回頭,下次就見瞭你,他也會裝著不認識。”喬二棍無所謂地道。
是這個理,關公走麥城自己未必肯說,何況是高手掉茅坑?平三戈笑瞭笑,豎豎大拇指,忍不住給這個作案方式點贊瞭。
“我給你說個事,你再練練,改天我有活喊你……我還真需要個幫手。”喬二棍道,說話隱晦,不過平三戈馬上明白瞭,敢情除瞭這活,還有其他活,他猶豫地道著:“不把他們都喊上?”
“你以後就明白瞭,五個人分,和兩個人分,那特麼能一樣麼?我帶你去個地方,比拿自己傢東西還方便,給我打下手,咱們撈一把就撤,成不?”喬二棍道。
“嗯,沒問題,我正想練練。”平三戈點頭道。
“還有……”喬二棍小聲道。
平三戈替他說瞭:“誰也沒告訴!我懂的。”
“嘖,小子機靈……去吧,再玩兩趟。”喬二棍贊許地一笑,和平三戈分開瞭。
三人又散落胡同深處,等著有毛賊再撞進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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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維此時正仔細地看那道開口,斜口,長十公分稍多,切口整齊,失主裝在褲衩裡的錢被掏走,正在警車上哭訴,便衣安慰也沒有,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著,每年總得被偷幾回,掙倆錢全養活賊啦。
“是玩刀片的老手,執法記錄儀給我,當時的站位我看下。”
尤維要著車裡便衣錄下的抓捕第一個賊的錄像,這個好事的失主當時正是被便衣抓人,隱約看到露著半個腦袋,他細細辨識,卻重重幹擾,根本看不清楚,正發愁間,電話召喚,一接聽,他匆匆奔回通訊車上,聶寶文隊長和厲闖讓開瞭位置,讓他看無意中錄下的一截錄像。
在錄佈狄的時候,無意錄下的,戴涼帽的擠搡、退出人群、匆匆壓低帽沿,離開,尤維一指道著:“就是他,什麼時候混進來瞭,系統沒報警?”
“再往下看。”聶寶文隊長道。
接下來就不懂瞭,胖佈狄追著,堵在瞭他面前,能錄到佈狄的後腦勺,那人抬瞭一下頭,被監控捕捉到瞭,不過奇怪的是,他像緊張一樣,躥進小胡同跑瞭。
“他叫鄭鵬,有案底,不過不是長安人,也不是長安的案底,是流竄作案到這兒的。”厲闖道。
“這倆……是一夥嗎?”尤維問。
“說不來啊,不像啊。”聶寶文道。
現在愁住瞭,拍不到作案經過,拿不到截獲贓物,說什麼也白搭,反扒反扒,反的就是扒竊那一瞬間,隻要錯過這個最佳時機,就難抓瞭,現在已經鉆進小胡同幾分鐘瞭。
“聶隊……檢查站這兒拍到他瞭。”盯另一屏監控的出聲道。
幾位反扒人員湊上來,恰看到瞭這個叫鄭鵬的人徒步走向公交車站臺,像是等車準備離開。
幾人一換眼色,聶寶文道瞭句:抓!
兩臺蹲守的車輛向三公裡外的站臺駛去,而監控上那位像是警覺瞭一樣,突然奔起來瞭,奔著去追一輛貨廂車,在快接近貨廂的時候,從監控屏幕上已經看不到瞭。
聶隊長怔著,臨戰經驗告訴他似乎有點蹊蹺,他又把監控看瞭一遍,越想越不對勁,出聲問著:“那大眼賊在什麼位置?”
“剛才還在這兒,找不著瞭,又鉆那兒去瞭?”操作監控的也在犯愣。
卻不料咚…咚…咚擂車廂的聲音響瞭,站在後排的厲闖以及申所長回來瞭,一開車廂,倒嚇瞭他一跳,一個肥嘟嘟的白癡臉現在門口,吮著根冰棍,可不是找不到的佈狄還能有誰?
“嗨,隊長好。”佈狄傻乎乎打著招呼。
“別客氣,什麼事?”厲闖道,埋伏被揭破瞭,眾人一臉悻然。
佈狄往裡瞄瞭瞄道著:“耶,介麼多熟人啊,幹啥呢?噢,我知道,抓賊呢。”
“裡面很暖和,看你這樣,想進來坐坐?”厲闖調侃道,對於這個死皮不要臉你沒治的嫌疑人,甭客氣。
佈狄嘴裡嗯嗯著,搖搖頭,沒興趣進來坐,厲闖要關門的剎那,他卻說著:“我看到幾個賊,你們要給我獎金,我就指給你們看。”
“剛才戴涼帽那個?”聶寶文故意問。
“那算一個,不過已經跑瞭,又來瞭一個……那邊涼粉攤上,戴個長舌帽子,你們盯緊點,系個高手,賊村出來的,我估計他盯上賣秋褲那女的瞭。”佈狄道。
大眼賊,來給警察報信?怎麼比自己嫖瞭,回頭舉報人傢賣**還讓人想不通?
聶寶文瞪著,佈狄趕緊道著:“我是怕你們找不著,回頭亂抓人,抓不住訛我怎麼辦?我告訴你們啊,我全身就十塊錢,不,買個的冰棍都不夠十塊錢……說好瞭,舉報有獎勵啊。”
“滾!”厲闖氣得摔上門瞭。
“為人不仗義,遲早害自己……哎。”
佈狄吮著冰棍,落寞地離開這裡瞭,他沒走幾步,那悶罐通訊車也離開瞭,估計被揭破,要離場瞭。
佈狄不爽,可車裡的警察也被氣得不輕,尤維有點尷尬,肯定是他下車上車被這個大眼賊瞄到瞭,厲闖解釋道著:“這號二皮臉別跟他計較。”
“真是邪瞭,賊喊捉賊瞭……咦?他說的那個是誰?”聶寶文隊長好奇問瞭句,湊到瞭屏幕跟前,意外地他眼睛一直,佈狄舉報的這個傢夥,正有意無意靠向一個攤位,那老板娘手裡揚著秋褲正在奮力叫賣,一個錢包斜斜地挎在腰裡。
“摁瞭,媽的,還真是舉報扒手。”
聶隊長哭笑不得地道,覺得那胖子好像並沒有那麼可惡,命令剛剛傳達,這裡已經看到那不長眼的扒手出手瞭,一個細長的鑷子斜斜伸向老板娘的挎包,一夾一挑,幾乎是看不到的一剎那,他已經收起,轉身要走瞭。
走不瞭瞭,幾個反扒隊員圍著,直接擰著胳膊撲倒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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佈狄回看瞭一眼那個紛亂的現場,扭頭對著手機傳話:“導演,不對勁啊,怎麼來瞭群老花啊?”
花臉是反扒隊員,老花就是老反扒,這種人最可怕,佈狄都有點心虛瞭。
“你看清瞭?”導演問。
“廢話,我還舉報去瞭,這陣勢像在弄誰啊?”佈狄道。
“要不撤吧。”導演道。
“等等……正亂著呢,媽的老油子都會趁這種亂子摸兩把……楊村胡同,有一對貨……我嚇嚇他們去。”佈狄在準備撤走的時候,看到瞭趁亂又從人群裡出來的兩人,他匆匆回返,這時候顧不上用表情威脅瞭,他邊跑邊大喝一聲:“嗨,圍觀的看誰錢丟瞭,有扒手。”
這麼一喊,有人紛紛摸口袋,一聲尖叫聲起,又丟錢瞭。
佈狄站定,朝著那倆喊瞭聲:“是兩個人。”
哎媽呀,那倆還準備假裝走路的,裝不下去瞭,吱溜一聲就鉆進胡同瞭,佈狄笑著對著手機道著:“楊村胡同,一雙……收拾完趕緊撤,今天這地兒太紮手。”
他裝起瞭手機,那邊亂像已起,兩三位丟錢的,屁股摸瞭的、口袋劃瞭的,還有丟瞭部手機的,兩頭兼顧不住的反扒隊員傻眼瞭,摁著剛逮到的那個,又詢問丟財物的失主,再從記錄儀上找疏忽的人,很快確定這是鎖定的人,卻沒想到人多眼雜場面混亂,人已經消失瞭。
通訊車停瞭,操作員在一幀一幀分辨著,又是佈狄站定看到的方向才讓操作員註意到瞭兩人,查瞭幾分鐘看清瞭,鉆進小胡同瞭,聶隊長急急下令,堵!
幾組人員挨著口堵,分出一半人往裡面搜,車上火急火燎的卻被畫地為牢瞭,車下亂嘈嘈地一片人,又像往年一樣,得派出所幾乎拉出全部警力才能維持得住,任務砸成這樣,聶隊的臉上須是不好看瞭,不過他腦袋沒昏,喃喃地自言自語著:“不對呀,厲闖,你說肥佈這個傢夥會不會見義勇為?”
“見財起意是肯定的,見義勇為也是肯定的,肯定不會。”厲闖道。
“他同夥沒見著,還給咱們報信……壞瞭,這不會是黑吃黑吧?把得手的賊嚇到小胡同裡,然後半道截瞭?”聶隊長省悟道。
“八成是這樣……肥佈呢?”尤維問。
操作員指著屏幕道著:“他上車瞭,攔瞭輛出租的摩的。”
“快,在胡同裡。全撒出去。”聶隊長道,帶著這一拔人呼啦聲全下來瞭,就近沿著胡同,鉆進去瞭,各方步話聯系著指示著方位,隻可惜胡同深處視線受阻,三轉兩轉,方向迷失瞭。
不過有一點猜對瞭,搜尋十幾分鐘後,反扒隊員摁住瞭跑進胡同裡的倆賊,那賊嘴硬呢,直辨著:誰偷東西瞭?你找找我身上,我被人搶得一毛錢也沒瞭……
“什麼搶瞭?人呢?說清楚,偷的財物呢?別以為溜瞭就沒事,都錄下來瞭。”反扒隊員吼著嚇唬著。
一圈反扒警察那聲勢多嚇人呢,被銬著蹲墻根的毛賊傻眼瞭,不信地說著:“嗨,不對啊,剛才就是便衣追啊,還有個穿警服的。”
壞瞭,明白瞭,果真是黑吃黑,留下人突審,其餘人遍鉆小胡同堵人,專找穿警服的和一個高個子長發的“便衣”。
這時候,啞巴已經從胡同裡出來瞭,他連衣服都沒有穿,光著膀子,提瞭個不知道誰傢門口的垃圾桶,那臟兮兮的樣子連胡同口的便衣也沒有多看他一眼,然後他成功地混跡到瞭街面上,瞄著熙攘依舊的街面,當看到一個胡同口沒人時,電話指揮著,很快,平三戈也出來瞭,他裝得更像,攙著一位出來逛集市的老人,那多像慈祥的一對啊,誰看瞭會懷疑這樣的孝孫?
不過這位孝孫居心可不良,有意無意躲在老太太身一側,那個方向正是導演指示的,有掛天燈(移動監控)的方向,一轉眼,人攙上路,他也混跡進瞭人群裡。
“二棍呢?”啞巴低著頭問。
“穿過居民區往西去瞭,那兒慢點,不過應該也走瞭。”平三戈道。
“風聲不對,好像沖著誰來的。”啞巴道,懷疑地瞥瞭平三戈一眼。
“說不定抓住第一個賊瞭。”平三戈道。
啞巴沒再多說,東西往平三戈腰裡的一塞道瞭句:“你往淀粉廠走,別管我。”
他說完兩人就分開瞭,平三戈朝著反向走著,幾次回頭看,這個啞巴膽子奇大,就擠在人堆裡看進進出出胡同忙碌的便衣和派出所警察,也不知道這個傢夥是懷疑,還是想求證什麼,直到平三戈和導演匯合瞭,他都沒有回來。
撈回來的東西平三戈帶瞭一半,兩部手機和一摞錢,導演一揣,拉著平三戈就跑,淀粉廠外墻根停著的一輛破摩托車就是絕好的交通工具瞭,兩人跨上車,導演專挑小路溜,一轉眼也揚長而去………
“導演,不對勁啊,怎麼搞成這樣?”平三戈在車後附著耳朵問。
導演回頭哈著一股子口臭加煙味忿然說著:“你問我,我問誰去?”
“是不是肥佈目標太大啊,他出現在哪兒,雷子就追到那兒。”平三戈道。
“我操,還真有可能,這辦法不能用瞭,得創新思路。”導演道。
平三戈聽得一哆嗦,創新和思路?真是與時俱進的賊吶,他佩服滴五體投地瞭,笑著道著:“那咱請教請教大表姑嘛,不肥佈說,是咱們老大?”
“別聽他胡咧咧,人大表姑能看上他那貨色?也就是看我們三餐不繼有點可憐,指個混飯的路子,正常想見著人難著呢。”導演道。
“不會吧?還有比啞巴和二棍水平更高的?”平三戈不信地問。
“他們那套是大表姑點拔的,給你講‘一剎那’瞭是吧?”導演問。
“啊,很牛的,我發現自己突飛猛進啊。”平三戈崇拜地道。
“那是入門級的,把自己手都練得像個雞爪子那能叫高手?我就見過大表姑玩這個,就倆指頭,能夾著蒼蠅,能夾著飛來飛去的蚊子,她夾都不夾死不夾傷,一放手,照樣飛,那才叫一剎那,橋爺這門絕技都快失傳,就叫剎那指……不過我這年齡大瞭,又是半路出傢,學不會瞭。”導演比劃著兩指道,半晌沒聽到平三戈說話,他又問著:“怎麼瞭?三兒?又想上瞭?”
“嗯,必須想啊,不想當將軍的不是好士兵,不想當賊王的小偷,肯定不是好賊啊,對不對啊,導演哥。”平三戈道。
導演被逗得哈哈大笑,平三戈也在笑,不過有的口是心非,他其實在想,真是賊山有路、偷海無涯啊,要是比這哥幾個水平還高,那還能叫人麼?
幾分鐘後,摩托車拐上瞭路面,平三戈回頭時,恰看到瞭這個路口錯過瞭公安檢查站的監控攝像頭,離攝像頭更遠的地方,穿警服的民警、沒穿警服的便衣還在聚著瞎忙,熙熙攘攘集市依舊熱鬧,他現在明白帶頭的這位為什麼叫導演瞭,因為他導演的這出賊鬥賊、黑吃黑的一出戲,實在太過精彩,不管是警察的眼睛還是監控的探頭,都根本沒有發現他們這群賊中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