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南越蠱書”四字,范蠡的眼神微微閃瞭閃,面上卻依舊從容淡定地說道:“姑娘還是不要白費力氣瞭,這離心蠱乃是南越大巫師親手煉制,根本就沒有解藥。若非如此,也當不得離心蠱三字的名號。”
“什麼意思?”青青一聽就火氣上湧,怒視著他,斥道:“什麼離心離德,你們若真心對百姓好,百姓自然歸心擁護。可若是用這種蠱毒之物來控制手下,如此卑劣手段,德在何處,心在何處?”
范蠡輕嘆一聲,說道:“姑娘或許有些誤會瞭。這離心蠱最初叫情蠱,乃是南越一女子為情郎所煉。因煉制蠱蟲之時,用的是她的心頭血,蠱成之時,她本身就成瞭蠱母。子蠱下在情郎身上,若是兩情相悅朝夕相處則一生平安,可若是背叛逃離,隻需蠱母一個指令,子蠱附身之人便會腸穿肚爛五藏六腑爆裂而亡。大巫師用一隻蠱母孵化出若敢子蠱,用得乃是越王之血。離火者都是自願服下子蠱,隻要他們忠於大王,則一生無憂,若是背叛……”
“呵呵!”青青冷笑一聲,打斷瞭他的話,“說來說去,這就是你們的忠誠,我非越人,與我何幹?而你口口聲聲生死不辭的報答,卻連本蠱書都舍不得給我……”
“你誤會瞭……”范蠡被她說得汗顏不已,苦笑著說道:“哪裡有什麼南越蠱書,我也是這兩日翻查資料,又找人問瞭南越部族中人,方才明白這離心蠱的來歷。若真有解藥,單憑姑娘為越國立下的這些功勞,多少解藥我也能向大王求來。隻是如今這離心蠱,確實無藥可解,隻要他忠心為大王做事,根本與他無礙,又何必一定要解藥?”
“強詞奪理!”青青也沒興趣繼續跟他理論,幹脆地問:“那書,給不給我?”
范平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范蠡一醒青青就會逼著要他提過的蠱書做報酬,如此理直氣壯的明搶,莫說禮儀規矩,這簡直就是個野蠻的土匪強盜。
還不等他上前護住,范蠡卻已無奈地嘆口氣,點頭說道:“罷瞭罷瞭,這蠱書實在是子虛烏有,不過南越的養蠱術和大巫師的一些札記,我倒是可以整理給你,能不能找到解藥,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瞭。”
青青點點頭,忽然朝窗外看瞭一眼,燦然一笑,“那成,東西給我,其他就不用你管瞭。你的人來瞭,你們走吧!”
她的話音剛落,幾人就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撥人連門都沒敲就直闖瞭進來,為首之人正是文種。
“少伯!”文種滿頭是汗地沖進來,一眼就看到坐在榻上的范蠡,腳步已頓,先是長出瞭一口氣,繼而又抱怨地說道:“為何不好生在傢休養,偏要跑上山來?你若有什麼閃失,叫我如何向大王交待?”
范蠡一伸手,范平會意地將他扶起來,他向前走瞭兩步,穩穩地朝著文種的方向,輕笑道:“若不上山,怎會好的如此之快?子禽兄,我此番大難不死,或許正是因禍得福啊!”
文種看到他臉色雖憔悴蒼白,可雙眼上的佈帶已去,一雙眼明亮如昔,炯炯有神地望過來,便知他的眼睛已好,頓時喜不自勝,大步上前,握住他的雙臂,上上下下地打量瞭一番,“你的眼睛沒事瞭?容醫師,你再來看看,看少伯還有沒有事?”
他身後跟著來的一個中年男子聞聲上前,從他手中接過范蠡的手,把瞭把脈,又檢查瞭一番他的雙眼,如此反復瞭兩三遍,方才點點頭,“回文大人,范大人的雙眼毒素已清,應無大礙。”
青青從他們一進門,就起身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聽到這兒,卻毫不客氣地說道:“既然沒事,就請回吧!范大人記得你答應過我的報酬!”
范蠡苦笑瞭一下,“姑娘請放心,忘不瞭。”
文種這才看到青青,他是第一次見到青青,卻沒想到她如此“無禮”,有些意外地問道:“這位便是趙傢的青青姑娘?”
范蠡剛點點頭,就聽青青嗤笑道:“何必如此客氣?我不過是個山野村姑,受不起兩位大人如此禮遇。范大人既然沒事瞭,還是早些回去休養,我傢地方太小,招呼不下諸位落腳。”
面對這種正大光明的逐客令,從文種到范蠡都徹底無語瞭,完全不知道她為何翻臉翻得如此之快,隻得客客氣氣地告辭。青青沖著聶冉使瞭個眼色,更不客氣地指使他,“有勞聶少俠,幫我送客!”
聶冉看瞭她一眼,便默默地走到范蠡一行人身邊,默默地掃瞭他們一眼,帶頭朝外走去。
看著這些人全都走瞭出去,青青方才松瞭口氣,這口氣一松下來,臉色瞬間變得一片蒼白,咬著牙朝韓薇的房間疾走瞭幾步,最後一步幾乎是撲在瞭門板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好容易扶著門框站好,看到韓薇開門,她才展顏一笑。
“阿娘,我要……睡一會兒,莫讓人打擾……我……”
說著,連最後一個“我”字,都隻說瞭一半,青青便朝前一頭栽倒,正好跌入韓薇懷中。
韓薇嚇瞭一跳,幾乎是半扶半拖地將她弄進自己房中,放在地榻上,見她面色蒼白,雙眼緊閉,可呼吸卻悠長舒緩,極有規律,不像是中毒受傷生病,反倒真像是疲累之極的……睡著瞭?
她手足無措地推瞭推青青,她卻睡得極沉,一動不動,若非呼吸沉穩心跳有力,韓薇真懷疑她是犯瞭什麼毛病,眼見叫不醒,她也隻能給女兒解下背上的劍囊和腰間的百寶囊,脫下鞋子和外裳,蓋上被子,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等安置好青青,韓薇就聽到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和聶冉的聲音。
“客已送走,我在外面,有事喊我。”
“好,有勞聶少俠。”
聽到裡面回應的人是韓薇,聶冉點點頭,總算解去心底的一點疑問,徑直走出瞭趙傢正房,在周圍轉瞭幾圈,確認瞭幾處巡防點都有越國人駐守,這才回到趙傢院中,自行打坐休息。
他從青青給范蠡療傷的時候,就看出她有些不對勁,提起朱果的時候,沖他使瞭好幾個眼色,他才會配合地吃瞭那枚“嗟來之食”,看她在耍什麼花樣。等范蠡一醒,她態度大變,更是讓他摸不著頭腦。結果在送文種和范蠡離開之際,他隱隱覺察到周圍監視趙傢的視線有所變化,他心中才浮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結果一回去,青青居然不見瞭,韓薇足不出戶,他也不便進去追根問底,隻能先退出來,查看瞭一圈周圍守衛的情況後,他又朝趙傢看瞭一眼。
那蘆葦草泥搭成的草房本就不夠軒敞明亮,窗戶更是又破又小,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可他卻能感應到裡面兩人的氣息,一個清淺急促,一個沉穩悠長。
他雖不知青青現在的狀況,但也知道,她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會出來。
聶冉忍不住朝山上看瞭一眼,昨夜,青青就是從那座山上,摘回的朱果,她還說,她曾經見過兩次朱果開花結果。顯然,在那座雲霧繚繞的蒼山之中,藏著讓無數人神往的奇珍異寶。
他閉著眼,暗暗在心中估算著青青的腳程,回憶著她衣衫上勾著的草葉形狀,還有她從藥簍中拿出的朱果……不知道他若上山,能不能找到她走過的路,找到那個藏有朱果的地方。
朱果素來不是獨生,青青摘瞭兩枚,或許還有更多的朱果……他隻得瞭半枚殘皮,就感覺自己肩上的傷緩和瞭許多,連經脈都似乎暢通瞭許多。若是有更多的朱果,不知是否會幫他有所突破?
隻是……他睜開眼,回頭看瞭眼趙傢,師父讓他借著試劍大會的機會,來吳越之地尋找趙戩傢人下落,他好容易找到,卻先跟九歌中人惡戰一場,所幸來得快的這撥人中並無高手,燕國那些人也沒註意到他跟瞭過來,還搶先一步找到青青。可如今青青顯然出瞭問題,他若上山去找朱果,萬一在此期間九歌中人或燕國那些人找來,外面這些越國劍士根本擋不住。
可若是現在不去,青青走過的痕跡,很快就會消失,再想尋蹤覓跡找到朱果,就沒那麼容易瞭。
更何況,范蠡也知道這朱果的來歷,他雖有傷在身,但這裡是越國之地,他手下的劍士無數,方才離開之際,聶冉已聽到有人上山,隻怕也是去找朱果,他若再不行動,就算找到也無法得手。
他左思右想,糾結瞭半天,瞪著眼盯著趙傢茅屋,卻不知落在別人眼裡,正如呆若木雞四字。
從日出到日上中天,聶冉將趙傢柴房中所有的木柴都劈好,廚房的水缸挑滿水,還給小院中的菜地除草間苗,最後從江邊抓瞭兩條魚回來煮瞭一鍋魚湯。
等到魚湯香飄蠻遠時,房門才“吱嘎”一聲打開,青青瞇著眼伸著懶腰從裡面走出來,看到他一身短打還赤著腳挽著褲腿,從一個風采卓然的劍客俠士變成瞭樵夫漁夫,不禁噗嗤一聲笑瞭出來。
“看來你還不算傻,沒上山去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