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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行露 第十一章 安得舍羅網(1)

次日,青青剛熬好菜粥,送到韓薇榻前,就隱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陣喧囂聲。

韓薇身子虛弱,耳目遠不如她靈敏,她自不會說,隻是將粥和咸菜放在她榻前的木幾上,讓她先吃著,找瞭個借口,便退瞭出去。

一出門,青青便看到一隊越國士兵正攔在自傢門外,擋住瞭韓霄子一行人。問晷跟在韓霄子身邊,本向那越兵小校說明瞭自己一行人的身份,那小校卻極為固執,堅持不肯放他們靠近。

“大王吩咐過,三日之內,嚴禁任何人接近趙傢。”

“我們是趙傢親眷,如今趙夫人臥病在床,我們也隻想進去探病,還望能通融一下。”問晷耐著性子解釋道,眼看韓霄子額角青筋直蹦,生怕他們在此動起手來,這事兒就越發鬧大瞭。

韓霄子冷笑道:“跟他廢什麼話!就算越王本人在此,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攔著我,不讓我見女兒!”

“兩位恕罪!”小校一根筋地堅持,始終攔在他們的馬前,說道:“若兩位堅持要見,還請兩位先去找大王,請得大王手令,小的便立刻讓路!”

青青聽得清楚,剛皺瞭皺眉,想說一同去見勾踐,可轉念一想,想起昨夜歐大娘說過的話,此時此刻,天大的事也比不上阿娘的身體,更何況,她一時意氣去質問勾踐,就算撕破臉,又能如何?阿娘現在動彈不得,無法離開,這口氣,她怎麼也得忍到阿娘的身體康復,再找那個兩面三刀的越王算賬。

她退回屋中,並未出面。韓霄子和問晷與那小校爭執瞭一會兒,終於還是憤然離去,青青也不知他們當真是去找越王求手令,還是另有打算,自去廚間給阿娘熬藥,以便她飯後服用。

韓薇並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隻是吃完飯後,見女兒已熬好瞭藥送來,細心體貼之處,讓她不禁動容。

“青青,你若有事,不必在傢中陪我。我自己在傢也習慣瞭……”

青青聽到她說得如此小心,“習慣”二字更是讓她心中生愧,從小到大,她都不曾像別傢女兒般陪在阿娘身邊,承歡膝下。幼時上山牧羊,稍大點學瞭武功劍法,更是早出晚歸的漫山跑,也多虧阿娘從未拘束過她,任她由著性子長大,才有今日。可這一切,都是阿娘習慣瞭孤獨的結果。

“我沒事。”她汗顏地低下頭,小小聲地說道:“什麼事,也比不上跟阿娘在一起。”

“傻丫頭,阿娘也不能陪你一輩子的。”韓薇伸手摸摸她的頭,輕笑著嘆瞭口氣,說道:“若是無事,也可讓十六哥跟孫傢小哥兒說一聲,來探病也好,說話也好,有人陪陪你,阿娘也放心一些。”

“不用瞭!”青青哪裡敢讓阿娘知道孫奕之昨日遇刺之事,趕緊說道:“我才不想見他!阿娘,明日便是吳越比武之期,他如今的身份尚不便露面,還是不見為好。”

“也是。”韓薇點點頭,有些無奈地嘆道:“你是趙傢的女兒,此番若是傢主能讓你阿爹重歸宗族

,你隻要入瞭族譜,便再無人敢輕視於你。孫傢就算未曾敗落,你也配得上他。隻是如今卻要委屈瞭你,他不單要守孝三年,還要重振傢業。阿娘也是擔心他這幾年風險重重,才未立刻答應下來。否則他若出事,便會誤瞭你一生……”

“阿娘!”青青見她這個時候,還在為自己籌劃打算,心中酸楚,攔住她的話頭,搶著說道:“別說他瞭。你光說趙傢如何瞭得,若是我們回去,是不是還得讓我學那些個禮儀規矩啊?”

“那是自然。”韓薇被她岔開話題,也隻當女兒羞於提及婚事,微微一笑,便頷首道:“以往我不拘束你,隻因在此間生活艱難,村中老弱婦孺居多,但求溫飽,不問禮儀。隻是若回到晉國,趙傢乃是百年名門世傢,自不會如阿娘那般驕縱著你。女兒傢要學的禮儀規矩,針織女紅,你總得能拿得出手才好。”

“不學行不行啊?”青青誇張地哀嘆一聲,撲在她懷中,一如年幼時撒嬌撒賴,“讓我拿針拿線,還不如拿刀拿劍呢!阿娘,你可得幫幫我,否則我一定會被那些規矩逼瘋的!”

“哪有那麼誇張。”韓薇看著她如此撒賴,無奈地搖頭,“那些規矩說得嚴格,阿娘也沒讓你完全照著來。隻要人前能過得去,莫要丟瞭趙傢的臉面便可,至於人後,你愛怎樣,誰有能管得著?”

“真的?”青青歡呼一聲,拍手笑道:“我就知道阿娘最疼我,才不會讓我受那些苦!”

韓薇輕嘆道:“若非阿娘,你本也是世傢千金,又怎會長於村野,在這裡受瞭這麼多年的苦,你不怪阿娘,阿娘已經很高興瞭。”她本就覺得自己和趙戩私奔成親,上對不起雙親,下對不起女兒。讓女兒失去瞭世傢尊貴的身份,她便再不願拘束她的天性,讓她失去快活的童年,才會如此放養她成長,所幸她在山中得此奇遇,才沒有變成個蒙昧粗野的山野村姑,而出落得如此聰慧靈動。

母女倆偶偶私語,說得親密之處,比昨夜更為親近,不知不覺半日過去,方覺時日苦短,光陰如梭。

午時林瀟又帶著藥童前來,也被越兵攔在門外,這一次青青卻毫不客氣,直接出去三兩下打翻瞭一隊人,方才將他們迎進傢門。

林瀟依然是那幅冷冰冰面無表情的模樣,無論是被人攔住還是看著青青出手打人,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倒是那小藥童嚇得不輕,戰戰兢兢地跟著進來,還忍不住一個勁地回頭張望。

青青隻得解釋道:“兩位不必擔心,人是我打的,我自會與他們分說,不會累及二位。林大夫,我阿娘今日起來已好瞭許多,還要麻煩您再給她看看。”

林瀟點點頭,徑直入內,完全無視院外那些滿地呻吟的越兵,小藥童趕緊跟上,連頭都不敢抬一下,想起當初自己攔著青青之時,居然隻是被她丟出門外,跟方才那些越兵相比,真是不知幸運瞭多少倍。

要知道,就算他的醫術還未曾入門,跟著館主見得病患多瞭,也能看得出來,

方才青青打翻那些士兵之際,下手毫不留情,那些人一個個手足脫臼,痛不可言,自然無法攔得住她。這些傷雖不算重,但那種疼痛,卻非常人能忍。

青青陪著兩人進去。林瀟見韓薇今日氣色好瞭許多,面上也恢復瞭幾分血色,點瞭點頭,替她把脈之後,又開瞭張方子交給藥童,方才說道:“夫人恢復得不錯,隻要按時服藥,再休養上三五日,便無大礙。屆時若要出行,隻要弄輛上好的馬車,佈置得舒適一些,莫累著夫人便可。”

“多謝林大夫。”韓薇感激地說道:“若非林大夫醫術高明,我哪有這麼快能起來,青青,替我謝過林大夫。”

青青應瞭一聲,向林瀟行瞭一禮。

林瀟稍稍側身避開,淡然說道:“夫人過獎。此番若非令嬡內功深厚,先行護住你心脈,後來又以內力為你推宮活血,我也無法讓你康復得如此之快。說起來,你能恢復,令嬡的功勞,尚在我之上。”

他自知男女有別,當時讓青青出手,本隻是例行推拿手法,不料卻見青青在按摩之時加上瞭內勁,照著他所授之法刺激胸口附近的幾處穴位,促使血行加速,沖開瞭先前血瘀滯澀之處,效果遠勝於他昔日所為,讓他反倒受益匪淺。他倒也不居功,實話實說,甚至還問青青這內功修煉之法,全無避諱。

韓薇這才明白,為何從昨夜起,女兒寸步不離,一直守著自己,時不時便給她捏捏拿拿,原來是在這推拿按摩之間,替自己疏通經絡,保護心脈。難怪每次她推拿之後,她都感覺舒適許多。她雖不懂武功,卻也知道如此消耗頗費,當初聶淵護送他們逃出晉國之時,曾力戰數十場,最後也是幾近脫力,差點送瞭性命。

她心中擔憂,當即便拉開青青的手,說道:“阿娘吃些藥便會好,你莫要再消耗內力,累著瞭自己。明日不是還有吳越比武之事,你還不好生休息,若你有什麼事,讓阿娘如何是好?”

“我沒事的。”青青偷偷地白瞭林瀟一眼,惱他說出來讓阿娘擔心,卻又不得不先哄著阿娘,賭咒發誓般保證自己壓根沒費什麼力氣,好容易才讓韓薇安下心來。

等藥童配好藥送來,林瀟縱然還想請教青青,也不便打擾韓薇休養,隻得告辭。

青青剛送他們走出院門,便見門外已然旌旗林立,兩隊人馬居然在自傢門口擺開瞭車馬儀仗,數十人衣甲鮮明,虎視眈眈,猶如陣前對峙一般,悄然無聲,卻肅殺凜然。

小藥童一看到其中一方黑衣黑甲黑馬,高大威猛氣勢如虹,當即便嚇得兩腿顫顫,差點兒就跪在瞭地上。

青青卻忍不住皺起瞭眉頭,這兩隊人馬,她都認得。隻是其中一方並非越兵,而是她昨日才相認的阿娘傢人,外祖韓霄子。而另一方,正是離鋒的黑甲騎。

這兩方人馬之間,氣氛波譎雲詭,半點也談不上友好,隻是一看到她,為首之人,幾乎同時喊瞭一聲。

“青青,你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