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沉香舟裡的香料有什麼害處,青青尚未能確定,隻能小心地將這些東西都放回原處,權當不曾見過。
既然趙毋恤那麼關心她的飲食,說明這東西絕非一朝一夕便可生效,說不得還得那些東西配合,她隻要小心些,從今日起,不再吃趙傢廚房送來的食物,再留心下是何人每日來她房中點香,見招拆招,總能找到那個要害她的人。
那人,定然與易傾脫不瞭幹系。
畢竟,趙毋恤是從易傾來瞭之後,才開始用這些手段。隻不過,他們如此做法,祖父可知否?他們這樣做瞭,就算毒害瞭她,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呢?
孫奕之曾跟她說過,這些世傢大族,凡事以利害為先,有利者,仇可成親,有害者,親可成仇。
她如今已與孫奕之定親,守孝過後,便會出嫁,與趙傢的關系,也隻剩下這點血緣和幾十日的時間,他們就算害瞭她,除瞭惹下孫奕之這個仇人之外,還能得到什麼好處?
她已經不敢再指望這位小叔能念及血脈之源,真心相待,一想到他們夫妻夜話,提及自己時那種鄙夷厭惡的口氣,那種被人算計的寒意便會襲上心頭,然而爹娘方才葬入趙氏祖墳,她這七七四十九日的孝期在身,若是現在離開,便會落人口實,被戴上一頂不孝不敬的帽子。
若是依然回苧蘿村生活,青青也不在乎什麼名聲清譽,她的爹娘就不是在乎這些身外物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私奔叛族,背著那等污名,卻是在越國給趙傢為間做事。
可若是嫁給孫奕之,孫傢這等將門世傢,如今嫡支雖隻剩下孫奕之一人,可其他的旁支宗族,以及他的那些手下,又會怎麼看她?
上次在孔府中,魏蕪娘讓她幫忙管傢之時,便曾給她講過不少世傢往來之道。
越是名門大族,表面上越看重名聲的,其實私底下還不知有多少見不得人的陰私之事,正如堂堂宋國公主、衛國王後南子,不但與公子朝兄妹私通,還堂而皇之地引入衛宮。
隻是這些事,這些人,私下怎麼做,面上還是要保持重禮重孝的姿態,借以維護貴族世傢所謂的面子。
對於那些不值得尊敬的長輩,她可以在私下裡陰奉陽違,卻不能當眾頂嘴違逆,甚至破出傢門,為得便是這層一戳就破的面子,留一分,也是對孫傢的尊重。
青青嘆瞭口氣,有些憋屈的感覺,卻也知道現在不是鬧開的時候,如今孫奕之不在,她也隻能小心行事,等他回來,再想辦法去收拾這些敢算計她的人。
隻是,易傾的下落,她還得想辦法查出來。
留著這樣一個人在暗地裡幫著趙毋恤,就如同被一條毒蛇在暗中窺伺,讓她怎麼也無法安心入睡。
誰知道,他會弄出怎樣的手段來對付她,越王勾踐的下限,讓她已不憚以最壞的打算來猜測這個離火者中最毒的人。
次日一早,青青早早起來,在院中練劍之時,趙無憂跟著送朝食的婢女一同
過來,她便趁機提出要出去選些素佈,再做幾身孝服。
她如今穿的這幾件,還是趙傢安排人給她做的,都是長衫曲裾,寬袍大袖,用料都是上等的白麻素錦,可對於她來說,這等走步邁不開腳,伸手帶風飄搖的長裙,實在不方便。
趙無憂見她這會兒還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勁裝短打,頭發也是用根緞帶隨意束起,全然沒有身為女兒傢的自覺,但一想到她的身手武功,倒也能夠理解。練武之人,自是劍不離手,方能有所突破。她本身就不是尋常的女兒傢,又豈能用同樣的眼光看她。
隻是帶她出門的事,並非他能夠做主,他也隻能先請示過趙毋恤,才能答復她。
青青等瞭半天,趙無憂派出去的人好容易才回來,卻是帶著韓芷一同過來,還領著幾個仆婦,抬著幾匹素佈進來。
韓芷一看到她,便一臉心疼之色地說道:“都是嬸娘疏忽瞭,沒吩咐下人按照你平日的衣裳縫制,你這孩子,若是有什麼需要,直接讓人過來跟嬸娘說一聲便是,何必親自出去采買?”
青青見她如此熱情地噓寒問暖,似乎全然忘記瞭那日與她爭執之事,心中冷笑,面上卻淡淡地說道:“嬸娘整日忙碌傢事,這點小事,青青也不想勞煩嬸娘。”
“這點事算得瞭什麼,青青這麼說,是不拿嬸娘當親人看啊!”
韓芷似怨似嗔地看著她,熱絡地說道:“這些事我讓人從庫房中挑出來上好的佈料,先讓她們給你量量身,回去盡快趕制,明後天便可給你送來,總比你自己出去買的好。那些成衣店裡,可沒有這麼好的料子和手工。”
“既然如此,那青青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嬸娘。”
青青見她如此熱情,倒也不再堅持,本身她在孝期,就不便外出,找趙無憂也不過是試試而言,既然明著不行,她也不去跟他們爭執,就學著他們的行事作風,暗著來便可。
韓芷見她收下瞭東西,心中也松瞭口氣,青青雖膽大任性,卻也是個好哄的,肯收下東西,便已揭過瞭先前他們私自替她聯姻之事,她如今還要幫著夫君籠絡這丫頭,也隻能忍著性子哄哄她。
盯著繡娘給青青量完身,讓她們按照青青習慣的穿著重做孝服,韓芷見青青的面色和緩瞭許多,也肯聽她的建議,除瞭兩套白色劍袖直裾外,還做瞭兩身騎馬裝,俱是黑白二色,款式簡單利落,以趙府繡娘的手藝,頂多兩天便能趕制出來。
安排完這些瑣事,韓芷又順帶著提瞭幾句韓薇的舊事,頗為唏噓這位堂姐的早逝,說到動情之時,眼圈紅通通的泫然欲泣,不知情的人看瞭,還以為她與韓薇當真是姐妹情深。
青青也不耐煩再應酬她們,便借口到瞭拜祭爹娘的時候,總算將這群人送瞭出去。
等她們走後,趙無憂方才進來,看到她皺著眉頭,一臉的苦相,便忍不住問道:“怎麼?又被小嬸煩著瞭?”
青青有些無力地說道:“你知道還把她招來?不就是不想我出門麼?偏要說那麼多話!”對於這些後宅女人說話的“技巧”,她也是十分佩服,恨不得敬而遠之,省得勞心費力,還沒法應付。
趙無憂同情地看著她,說道:“你就忍忍吧,頂多也就一個半月的時間,若有什麼急事,我去替你辦瞭便是。這關系到你的名聲,若是傳出去,讓人說你孝期行樂,對父母不孝,對你對孫將軍都影響不好。”
“知道瞭!”
青青白瞭他一眼,決定既然出不去,便拿他來練劍出氣,誰叫他整日裡跟著趙毋恤做狗腿呢!
趙無憂被她又狠狠地揍瞭一頓,雖未傷及筋骨,一身衣裳卻被劃破瞭十七八道口子,徹底沒法穿瞭。
那些人隻註意到青青拿趙無憂出氣,卻沒註意到,她偷偷地將送來的飯菜都埋到瞭院後的桂花樹下,全靠著從廚房另外“順”來的饅頭充饑。
她並不知道那香灰的成分,也不知道送來的飯菜中有什麼問題,就隻能用這種笨辦法應對,結果短短幾日下來,整個人便肉眼可見地瘦瞭一圈。
別人不知道,隻當她是為父母守孝刻意如此,卻不知她每夜都悄悄溜出去,到孫奕之留下的暗樁處,聯絡瞭武成和華宏,讓他們幫忙打探易傾的下落,順便給她準備瞭些易儲存的幹糧,省得在廚房順東西的次數多瞭被人覺察蹊蹺。
若是被趙毋恤他們發現,改變瞭方式,她還要再多費些心力去重新佈防,倒不如現在麻煩點,翻墻這種事,做得熟瞭,也就不算什麼大事瞭。
隻是直至今夜,他們仍然沒有易傾的確切下落。
易傾行事極為謹慎,白日裡經常去拜會趙毋恤韓宵子等世傢中人,交際頻繁,可一旦入夜之後,卻兵分幾路,根本無人知道他每晚住在何處。
更何況,他身邊的高手眾多,他自己本身也是蠱毒的行傢,內功修為絕非武成和華宏這等半路開練的新手可比,他們隻要稍稍靠近,哪怕根本不曾接觸,易傾都能有所感應,這偷襲暗算之事,根本無法實施。
青青也知道二人均已盡力,隻是力有不逮,要想抓住那廝,也隻能靠她親自出馬。
是夜,她便換上瞭韓芷讓人給她新作的“孝服”,先在房中佈置好假人,然後便“翻墻”而去,卻是直奔正院而去。
華宏傳來的消息,說今晚趙毋恤會與易傾一同去百花樓喝酒,韓芷這邊得到信的話,一般都會派個得力的小廝前去作陪,一則是免得那兩人酒後亂性,二則是為瞭盯著她的夫君莫要招惹那些風塵女子。
青青在趙府也待瞭不短的時間,自然看得出,韓芷能夠接受媵妾和其他女人,卻不能接受趙毋恤將外室生子領回傢來。隻要他不在外亂來,在傢裡的那些女子,在她看來,也不過是些玩意兒罷瞭。
隻要盯著她派出去的人,就能找到趙毋恤和易傾的下落,青青不緊不慢地綴在那兩人身後,眼中寒芒閃動,就等著去親眼看看那位遠道而來的易先生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