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很直接,後頭站著的天官急得直朝他使眼色。紀伯宰這樣的人,眼下又不是非朝陽城不可,哪能與他這樣說話,大司也是高高在上慣瞭,萬一人傢扭頭就走……
哪想,殿中這人竟沒有惱怒,隻輕笑瞭一聲:“雍王平庸,也妄想取代明獻之位,朝陽城想贏都難。”
話是實話,但難聽。明禮沉瞭臉色:“雍王是我的兒子。”
紀伯宰點頭:“那就讓他繼承城池大業,司上又何必攔住在下的路。”
原本是在比試之後就要離開朝陽城,要提前收拾行李、準備路線。但朝陽城的人二話不說就扣下瞭他們的飛渡獸車,到今日都還沒有絲毫歸還之意,顯然是打算強留他和明意。
在朝陽城的地盤上,還真沒辦法來硬的,於是他就站在瞭這裡,看著明禮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他梗著脖子道:“你也是我的兒子。”
紀伯宰樂瞭:“我一無你宗室名碟,二無正經內院產婆證實出身,如何就擔得起司上這句話。”
宗室血脈要求嚴苛,哪裡是想認就認的。明禮也知道,但他沒有別的辦法瞭,朝陽城輸不起,一旦跌出上三城,整個城池的百姓都將無物可依。
“你今日肯來,應該是有事想與我商量吧?”明禮冷靜瞭下來,“你想要什麼?”
“雍王與單大人,與我有殺身之仇。明安與我有折磨之恨,這三個人你若能交給我處置,後天的比試,朝陽城興許能贏。”
明禮想也不想就搖頭:“明安還好說,雍王與單爾這兩個人身份尊貴,斷不可能交到你手裡。”
“那我們便沒什麼好談瞭。”紀伯宰淡笑,“明獻功高如此,尚且會被你們這般對待,我又怎麼還敢踏入你朝陽明傢半步。”
說罷,轉身就要走。
“等等!”明禮皺眉叫住他,“你身上畢竟流著我與言嬪的血,難道就舍得當真這麼一走瞭之?”
門口那人頓住瞭,十分惆悵地嘆瞭口氣,接著轉頭,眼裡似有不忍:“這麼多年瞭,你們從未找過我,若不是我元力強盛,今日你們也未必願意認我,薄情至此,叫我如何是好。”
他像是想留的,但看瞭一眼薄情的司上,還是帶著滿腔的不甘和寒心,緩緩跨出瞭大殿的門檻。
一個流落多年的孩子,最渴望的就是愛,可他們不但沒有給他愛,還要護著他的仇人、利用他的元力,這座城池真的像冰一樣冷,他好無奈,好無助,好傷心……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意思吧。
這番動情的演繹給瞭明禮深深的震撼,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無情瞭。功名利祿打動不瞭紀伯宰,隻有真心說不定還有些機會。
天官看著,也忍不住開口:“他要的那三個人,除瞭雍王殿下,別的兩位都還好說。”
“單爾哪是那麼好動的人。”明禮直嘆氣,“貴妃一族勢大,他又是貴妃親人,一旦動他,孟傢不會善罷甘休。”
原是想利用這些世傢大族來鞏固自己的王位,沒想到如今外戚幹政,已經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有些決定就算他想做,也實在是沒有權力做瞭。
“若是他肯回來,司上以後想對付孟傢,也不是什麼難事瞭。”天官沉吟,“不若,先向他示好吧,起碼讓他知道,司上心裡是念這份骨肉情的。”
金銀珠寶紀伯宰是不喜歡的,能向他示好的,也就隻一個明安。
司上輾轉許久,終於還是下瞭一道暗旨。
“奴隸場?”明意從妝臺邊站起來,詫異地看著紀伯宰。
他手裡拿著謄抄的暗旨,放在瞭她面前:“那片奴隸場如今是我的地方,明安去,我可以保他不死。”
比起流放別的地方,慕星城的奴隸場的確是較好的選擇。明意神色復雜地仰頭看他,半晌才道:“多謝。”
“你不開心?”他挑眉。
要說不開心也不是,畢竟明安能保命瞭。但要說開心……明意皺瞭皺臉。
紀伯宰神色自然:“債總是要還的,我若輕易放瞭他,你我之間更會有隔閡,不如叫他把債還我,隻一年,我就放他自由——這話我與他說瞭,他同意瞭。”
明安是沒想過自己還會有活著的機會的,驟然看見紀伯宰,還當他是來報仇的,誰料紀伯宰站在牢房外頭,卻隻道:“你們上一輩的恩怨,與我們無關,我也不想再牽扯到以後。還我一年苦役,我放你自由。”
奴隸場的苦役沒那麼好做,有紀伯宰的特意關照,他的日子一定會過得十分痛苦。但隻一年就能清掉仇怨,明安是覺得值當的,畢竟他恨言氏,卻與紀伯宰並沒有真的深仇大恨。
所以他想也不想就答應瞭,應完之後倒也笑著說瞭一句:“替我謝謝明意。”
別人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放過他,但明安很清楚。
爹聰明,女兒卻是遲鈍得很,這人坐在屋子裡,還怔然地看著他問:“你費這麼多周章,圖個什麼?”
“圖積德行善,死後好升極樂西天。”他哼笑。
明意嘴角抽瞭抽。
“不信是吧?”他俯身湊近她,“那換個理由——是我不想斷瞭與你的將來。”
心口一攥,她飛快地移開視線:“這個理由比上一個還荒唐。”
“你聽得出來真假,我才不想與你多爭辯。”他站直身子,“明日的比試,你莫要去瞭。”
不太自在,明意悶聲問:“為何?”
“贏下這場比試就會永遠離不開朝陽城,你願意嗎?”
自然是不願意的,但眼下的情形,就算他們不贏,明傢也不會放他們走。
看出她的顧慮,紀伯宰伸手抵在她皺起的眉心,輕聲道:“知道你厲害,但偶爾也可以相信一下我,我不比你弱。”
甚至在玩弄心術方面,他一直是老手。
朝陽城現在病急亂投醫,一定要留下他來為朝陽城爭光,紀伯宰也在明安一事後表現出瞭緩和的態度,甚至還去瞭清幽殿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