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一眼就看出這是個女孩兒,她也很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但猶豫一瞬,還是低頭將她抱起來,轉進瞭旁邊的小巷。
“我自身難保,未必能幫你太多。”她將這孩子放下,撕瞭一截衣袍來給她束好男子發髻,又摳著地上的泥往她臉上抹瞭抹,“你自求多福。”
往外走瞭兩步,明意又停下瞭步子。
她很清楚,青雲界受苦受難的女子太多瞭,她不可能救得過來,尤其還是在蒼雪城的地界。
但是,深吸一口氣,她還是問:“你會什麼?”
小姑娘含著淚回答她:“我會女工、織佈、會聽話……”
明意點頭,將她夾在咯吱窩下頭就帶著狂奔回瞭小院。
一路上她都想打腹稿,想著要怎麼跟紀伯宰他們解釋,畢竟他們也算在逃亡的路上,沒理由縱著她這麼任性,萬一因著這孩子出瞭什麼岔子,那也對不住他們。
然而,等她回到小院推開門的時候,她看見瞭四五個臟兮兮的小姑娘,正坐在紀伯宰等人的元力罩裡,好奇地伸手去碰那流動的元力。
看見她回來,紀伯宰為難瞭一瞬,起身與她解釋:“我與師父原是想著去囤些肉和菜的,沒想到路上遇見這些個……師父說她們有點像你,我就帶回來瞭。”
他說著,又道:“這幾個年紀都不大,吃得也不多,每日頂多多耗上一千貝幣,應該養得起。”
明意怔怔地抬頭看他:“你想救她們?但哪裡救得完?”
“救人麼,不就圖個所見心安。”紀伯宰聳肩,“蒼生難救,但眼皮子底下這幾個拎回來瞭,我就算無愧於心瞭。”
說著,怕她不同意,就指瞭指旁邊的廂房:“也不知怎麼的,我帶她們一回來,楚河二話沒說就去收拾瞭房間,眼下被子都鋪好瞭,你……”
明意擺手,深深地看瞭他一眼,想笑,又有些動容。
她將藏在門旁邊的小姑娘拉瞭出來。
同樣臟兮兮,同樣穿著肥大的男裝,紀伯宰看瞭一眼就松下瞭緊繃的肩背,而後低笑:“這算不算你我心有靈犀?”
“算。”她大力地點頭,將孩子放進院子。
院子裡隻剩一間空房瞭,羅驕陽和樊耀去尋瞭木頭回來,用元力執錘,給打瞭三個上下皆可睡的架子床來,放在那空房裡剛好。秦尚武也給她們準備瞭枕頭衣裳,又讓楚河砍瞭柴,給幾個孩子烤紅薯吃。
原本還有些空曠的小院,瞬間熱鬧得仿佛一個傢。
明意怔然地站在旁邊看著那帶著紅薯香氣的火堆,忍不住問羅驕陽:“你們不覺得這樣會有些麻煩麼,萬一朝陽城的人追上來,我們需要再跑,帶著這麼多孩子……”
“是挺麻煩的。”羅驕陽點頭,卻又笑,“但我覺得你想救她們,你既然想,那我們就救。不是你說的麼,隊伍必須同心,這樣才能更好地贏比試。”
明意指尖動瞭動。
她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往常她有什麼想做的事,一定會先給夠代價,讓周圍的人都滿意,才能去做。而如今,這幾個人居然什麼都不要,就因為她想做,就縱著她?
非親非故的,為什麼呢。
她迷茫地被塞瞭一個紅薯,迷茫地吃著,又迷茫地去給那幾個孩子分配活兒。
晚間的時候,一個小孩兒給她抱來一包牛肉幹。
明意打開,發現上頭裹滿瞭辣椒面兒,聞著都香。
“大哥哥給你的。”小孩兒指瞭指紀伯宰屋子的方向,“他說你會喜歡吃這個。”
明意回神,哭笑不得。
這人,從送金子改送吃的瞭,真以為她這麼好收買?
將肉幹收起來,明意摸瞭摸小孩兒的腦袋:“你叫茯苓吧,往後你與白英都跟著我,不許幫大哥哥的忙,要偏幫我,明不明白?”
茯苓似懂非懂地點頭,又皺瞭皺鼻子:“可是大哥哥好好看啊,他送的東西,姐姐不喜歡嗎?”
也談不上喜不喜歡,就是不想吃他這些手段。
明意搖瞭搖頭:“小姑娘看男人不能隻看皮相,容易被騙。”
“哦。”茯苓認真地點頭。
然而,第二天,她還是一早就將一支極為精巧的金簪送瞭來,眼巴巴地道:“我也不想聽大哥哥的,但是他誇我懂事耶。”
明意:“……”
讓白英將簪子退瞭回去,明意微惱地道:“不許騙小孩兒!”
紀伯宰倚著窗笑:“你若不收,我明兒還騙。”
還耍上無賴瞭。
明意白眼幾翻,將簪子收來往盒子裡一扔,不管瞭。
抓捕日有好幾天,他們院子裡藏瞭小姑娘,很快被隔壁住的人揭發,官兵再度上門,秦尚武不得已,拿出瞭慕星城的使者令,說這些孩子都是慕星城帶來的。
蒼雪內院很快收到瞭消息,也很快見到瞭朝陽城追來的使者。
“如若見到那幾個朝陽城的人,還請務必告知我們。”使者趾高氣揚,“若是包庇窩藏,那明年蒼雪城的供奉怕是會更重些。”
蒼雪大司笑著點頭,卻說:“完全沒見過,我蒼雪碼頭最近都被大雪封住瞭,沒來過什麼外城的人。”
朝陽城使者將信將疑地走瞭,他們一離開蒼雪境內,蒼雪大司就離開瞭內院。
他讓人守住瞭慕星人所在的院子,親自去瞭一趟。
“蒼雪與慕星甚少有來往,但也沒有什麼仇怨,我不會將你們交給朝陽城的人,還請放心。”蒼雪大司打量瞭紀伯宰兩眼,“隻是想來交個朋友。”
紀伯宰朝他頷首:“大司的朋友可不好當,有何條件?”
“紀大人快人快語,我也不繞彎子。”蒼雪大司冷聲道,“我城資源豐富,但每年都要被上三城瓜分一大半,收我這兒的供奉,總要比其他幾城更多些,是物資過剩的緣故,若慕星城能開貿易渡口與我蒼雪,那我不但會替各位掩護,還能將蒼雪的訓練場供給各位使用。”
朝陽城的追兵已經去瞭慕星城,他們一時半會也是不好回去的,但眼看著快到年底瞭,若疏於訓練,六城大會的輸贏就不好說瞭。
紀伯宰卻笑:“這不是我能做主之事。”
“你能。”蒼雪大司深深地看著他,“我說的貿易渡口未必是現在,也可以是你繼位之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