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傢沒有一個身材肥胖的人,都是精瘦幹練的。在他們傢人的眼裡,人胖等於不自律,一個連自己嘴都控制不好的人,怎麼管傢呢?講出來也是讓人笑話。
所以,即便想到長樂,他也沒吭聲,隻道:“還沒有。”
嬸嬸照例埋怨他幾句就走瞭。
煙火在夜空裡綻開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前堂守著飯菜供祖先,正覺得百無聊賴,就瞧見墻外飛進來一顆小石子。
心神一動,李少陵站瞭起來。
這漁村離宮城很遠很遠,要坐飛渡獸車,路上也一片荒蕪,她那麼嬌貴的人,應該是不會來的才對。
但他出門拐到偏僻一些的院墻下頭,卻還是看見瞭她。
長樂笑眼盈盈,捧著一堆煙火朝他道:“這都是宮裡剛做出來的好東西,我來分你一點。”
她手指尖都凍得通紅,一雙錦鞋踩在雪地裡,也已經濕透瞭。
李少陵皺眉,想帶她進去換雙鞋,又像是顧慮到什麼似的看瞭她一眼。
長樂看瞭看他傢那院墻,笑著擺手:“我去有些不妥,就不進去瞭,放完煙花我就走。”
李少陵沉默半晌,倒也點瞭頭。
兩人尋瞭個人少的角落,將手裡的煙花點燃。
火花四濺,長樂興奮地道:“翻過年,我就要滿十六瞭,師長高不高興?”
她滿十六就是他噩夢的開始,有什麼好高興的?李少陵撇嘴。
不過平心而論,她待他不差,事事都惦記著他,處處都維護著他,還千裡迢迢地拋下宮城的繁華來這窮鄉僻壤陪他放煙花,以後當真生活在一起,想必也不算煎熬。
隻是,他依舊覺得她的決定很自私,為瞭她的喜歡,毀瞭他的前程,他怎麼還能心無芥蒂地與她在一起?
見他沉默,長樂自顧自地笑:“滿十六,我就能從您授課的鑄器堂離開瞭,您到元士院也就滿瞭兩年,可以有升遷的機會瞭。”
她看著他問:“若給您一次選擇的機會,您是選我,還是選升遷?”
這話把李少陵問笑瞭,他看著她道:“公主覺得呢?”
大好的、屬於自己的前程,和一個胖乎乎的公主以及吃不完的軟飯,傻子都知道怎麼選吧?
他眼裡的譏誚毫不掩飾,看得長樂睫毛一顫,嘴唇都有些發白。
意識到自己這態度有些傷人瞭,李少陵抿瞭抿唇,扭頭道:“反正我也沒得選不是麼,你何必問這些。”
“沒什麼,就是問問。”
手裡的焰火燃盡,地上隻剩瞭一片黑色。
李少陵就看著那片黑色,漫不經心地道:“公主若能瘦下來,選公主也無妨。”
“……”長樂笑得有些勉強,“你不是說,胖乎乎的也挺可愛?”
“但是您越來越胖瞭。”他道,“少吃兩口又不會死人。”
屋簷上的雪突然撲簌簌地落下來,灑瞭長樂滿身。
李少陵看笑瞭,將她拉到一邊:“你怎麼這麼倒黴,雪都鉆衣襟裡去瞭。”
長樂怔瞭許久,終於回神,笑著拂開肩上的雪:“是挺倒黴的。”
這話聽著有些奇怪,李少陵心裡莫名一沉,看她要走,便追瞭兩步拉住她:“這麼晚瞭,你一個姑娘傢怎麼回去?”
“沒事,我帶瞭獸車來。”她看瞭看他身後的院子,“回不去你這裡也容不下我呀,又何必這麼問。”
李少陵一噎,松開瞭手。
長樂朝他笑著揮手,身上胖嘟嘟的肉都在跟著晃。
李少陵看得皺眉,敷衍地也擺瞭擺手。
獸車消失在瞭雪地裡,他站在原地看瞭片刻,覺得手腳都被凍得冰涼,連忙回去換瞭鞋襪,再接著烤火。
翻瞭年,他回去元士院繼續上課,瞧見長樂公主的位置又空瞭。
“說是皇傢規矩,為瞭成婚,公主要在宮裡學上半年的東西,不來我們這邊上課瞭。”其他的師長告訴他。
離她生日還有幾個月呢,就這麼迫不及待?
李少陵有些煩悶,又覺得無奈。
她的喜歡太炙熱瞭,像每天早上都會升起的朝陽。
這段時間沒瞭她送的飯菜,也沒瞭她送的新衣裳,他還有些不適應。隻是,好不容易身邊清凈,他也不會主動去打聽她的消息,隻偶爾在別人嘴裡聽見一兩句。
“公主最近好像清瘦瞭些,還生瞭場病。”
心裡一緊,李少陵拉住說話的同僚,不太自在地問:“什麼病啊?”
同僚笑他:“你是隨時想進宮都可以的人,怎麼還抓著我問?”
“沒。”他抿唇,“我忙著撰寫籍冊,哪有空進宮,隻是最近民間多時疫,我是怕宮裡也染上瞭。”
“倒不是時疫,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那麼金尊玉貴的人,最近老吃不下東西。”
李少陵步子慢瞭下來,有些懊惱。
早知道就不說什麼要她瘦下來的話瞭,那人本就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說要她瘦,她肯定就日夜餓著自己瞭。
原就是覺得太胖會生病,但這樣折騰病生得更多,那還不如就保持原樣。
“少陵。”秦尚武喊住他。
李少陵回神,連忙朝他走過去:“師長?”
“你寫一份陳情表,到時候與其他人的一起呈上去。”秦尚武拍瞭拍他的肩。
他有些意外。
陳情表是在謝恩之時才要寫的,一般用於被封官之後,可他如今哪還有什麼被封官的希望,馬上就要到公主的生辰瞭。
心情復雜地點頭,李少陵一邊走一邊想,或許是在她滿十六之前,讓他當一當官,也算圓夢?
但時間來得及麼,怎麼算都有些不夠。
嘴角揚瞭幾分,他無奈地想,長樂為瞭讓他高興,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換做以前,以他的資歷,定還是要熬上兩年才能有被封內朝官的機會,但眼下,許是因著她的緣故,他直接就得到瞭司巡的位子,就在她生辰的前半個月,官服就送來瞭。
李少陵摸著那官府上的繡花,沒有立馬穿上。
他突然很想見長樂,於是往宮裡送瞭封信。
長樂來得很快,與往常一樣,隻要他想見她,她踩著飛劍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