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淮關於魔教的虛心求問,在望月那裡是個嚴重的問號,在楊清這裡,卻也不是一點問號都沒有。雖說就楊清這出身,怎麼也和魔教扯不上關系。然要扯關系也能扯得上,那也是他跟魔教聖女那點兒雲門所有人都好奇又莫名其妙的情事。長輩們不許他們過問,尚淮也是這半年來跟師叔下山,才認識瞭魔教教主原映星。

他更奇怪的是,魔教教主與自傢師叔見面,正邪兩立,這兩個人居然沒打起來,師叔還把人放走瞭。

江師兄嚴禁他們過問,回山後長輩們也都是找江師兄問話,但關於魔教的疑問,尚淮等人心裡都是存著保留意見。現在望月姑娘無意中說起楊師叔知道不少魔教中事,尚淮就想問個清楚——你怎麼就會知道呢?

楊清望他一眼,“不該問的不要問。”

“可這是魔教……”

“你是要我向你說明雲門上層最近的行事動向嗎?”

“不敢!”尚淮瞬間低頭,四周路過、都在偷聽的弟子,也都立刻垂下瞭高貴的頭顱、左顧右盼當作什麼都沒聽到,然尚淮隻低頭瞭一下,又好奇的小聲問,“師叔,雲門最近和魔教有新動向啊?”

楊清好笑又好氣地看著他:尚淮的性子,可真是……他都說不能問瞭,這個一根筋的孩子,還追著他問。要是江巖,肯定是立刻閉嘴,再不提起這件事瞭。

無論是江巖還是尚淮,身上都有楊清教過的痕跡在。江巖是師父早逝,尚淮是師父年紀太大、沒精力教他,這兩個小弟子自入內門,基本都是跟著楊清,和一眾外門弟子一同聽楊清講功課的。他們的思想,多少有點楊清的影響。

楊清默想:想要跟魔教和解,要顧忌的,還是掌門等師伯的意見。等這個能熬過去,等江巖這批內門弟子長成,能獨當一面的時候,他就不用這麼兩面夾擊瞭。畢竟江巖這些孩子,沒有經歷過血海深仇,對魔教的想法,總體上還偏好奇。

這批內門弟子,質量都很不錯。尚淮多話,楊清還不會罰他,而是得引導他。

楊清說,“尚淮,跟我過來聊一聊。”

“……”尚淮臉一僵,一聽,就知道師叔又要跟他擺事實講道理瞭。

心中暗自後悔:楊師叔的調教之路,慢條斯理地跟你講道理講上幾個時辰,在日後的考察中還不停地給你挖坑讓你解。每每走遠,再把你扯回來。

尚淮從小就被這麼折磨大啊,他倒寧可楊師叔劈頭蓋臉地罵他,或者揍他,或罰他什麼,也不喜歡楊師叔這種溫水煮青蛙一樣處處陷阱的方式啊。

對於他這個急性子來說,實在太難熬瞭。

尚淮垂頭喪氣地跟著楊清走瞭,其他弟子也都作鳥獸散,怕被楊師叔抓到,聽他講課去。這會兒,誰還記得之前關於魔教的話題呢?

望月也不記得。

她還很奇怪:為什麼尚淮一臉那麼沮喪的樣子?不就聽楊清訓話嗎?楊清訓話很兇嗎?楊清脾氣超級好,以前斥她的時候,都語氣溫溫和和的,一點都不厲害。

他也就這兩天兇瞭點……但他肯定不會用對她的那種方式,對待他的師侄們啊。

所以尚淮到底在怕什麼啊?

從來被楊清寵著的望月,壓根不知道楊清的手段。她之前太過幸運,楊清的容忍度很高,她各種逗他鬧他,他都陪著她笑鬧,沒有要求,沒有底線,就讓望月產生一種楊清根本沒有底線的錯覺。

她現在也沒心思擔心別人,她還是擔心自己吧。

抱著懷中厚厚一大摞書,楊清嘆口氣,下山回去民間客棧。雲門這入門考試,比她以為的要麻煩,現在還得背這麼厚的門規;楊清跟她之間的問題,她順毛順瞭半天,楊清看上去也還是那個樣子,絲毫沒有和好的跡象;他之前那麼狠,弄得她腿根疼、很紅腫,回去洗漱一番後,也得上些藥;楊清對她的怒,讓她覺得自己進瞭雲門也就算瞭,如果她被楊清強睡得都快被榨幹瞭,還沒有睡進雲門去,這犧牲也太大瞭;還有先前威脅楊清讓楊清晚上找她,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總之,望月自己現在的問題,真是一堆堆。

她一瘸一拐地回去客棧,趕緊洗漱上藥,清爽幹凈後,趴在桌上,一點都不想看書,隻想睡覺。但想到明天那些人的比試結束後,後天開始就是第二輪,她沒有時間,隻能把磚頭厚的書搬出來,強背。

她這個身體的筋骨算不上好,隻得瞭“中下”的評價。

原本是她強項的武功,也因為和楊清睡,給睡得精神疲憊如枯井,什麼精神都沒有,輸得很徹底。不是楊清幫她說情的話,她第一輪就會被刷下去。

現在的背書更不是她的強項瞭……她總不能一路靠楊清,進雲門吧?那樣有什麼意思?她堂堂魔教聖女,什麼時候做事,完全被一個男人拿捏在手裡過?

還得靠自己。

點瞭燭火,望月坐在桌邊,翻出門規開始看。看得她皺眉不已:這些門規好多,有些好莫名其妙,比如光是對於下山時間,不同的人還有不同的規定。像她以為楊清作為長老,是不能隨便下山的;原來人傢可以隨便下山,雲門並不束縛。

那楊清常年呆在雲門……那大概就是楊清不想出去而已。

還有弟子們的服飾穿著規矩……有一本書,專門是講雲門服飾,還畫瞭詳細的圖解,告訴弟子什麼樣子的衣服,代表的是什麼身份。就是每位長老,衣衫紋繡的細節處都不一樣。而這些在望月眼裡,都是披麻戴孝似的白衣服啊!並沒有什麼區別啊!

看得好想砸瞭書!

好想殺光雲門的人!

怎麼這麼麻煩!好歹一介江湖大派,細節處這麼多,能不能以殺止殺、暴力為尊啊?!

吱呀。

她看書看得頭疼時,屋門開瞭。木著臉擡頭,看到一道如雪白衣進來。一樓的燈火從外照入,浮在青年半張臉上。關上門,也把燈火隔絕在外。望月捧腮而望,心中清涼:覺楊清就像是一股清流,驅散瞭她心中的鬱悶。

一種幹凈縹緲、清凈自在的美,綠林幽徑一樣,凈化人的內心。

望月歡歡喜喜道,“哥哥,你來啦!我好想你。”

楊清在背身關門,“不要叫我‘哥哥’,讓人誤會。”

“……”

他回瞭身,對桌邊少女笑瞭一下,“以後入瞭雲門,叫我‘師叔’。你現在熟悉一下。”

咦,楊清看上去心情不錯?是不是接受她當他的師侄啦?

雖然她覺得到這一步,楊清接受比較好。但她畢竟不能控制楊清的想法,因此心中總有點糾結。他能放下心裡的那點兒結,真是再好不過啦。

楊清掃一眼屋子,客棧已經打掃過,完全沒有之前那股味兒瞭。少女如花般坐在桌邊,鳳眼桃腮,光華流轉,清清的香氣帶著水汽撲來,還有一點兒藥香。靠在門上,都知道她已經洗漱過瞭。

楊清之前隻打理自己沒管她,看來她自己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楊清看瞭一眼,就重新開門,打算出去。望月一驚,飛身跳去,迅疾地撲過去,從後抱住開門青年的腰。她撲過來的架勢太狠,將楊清撞瞭一下。他沒有設防,被她撞得手臂在門上打瞭一下。

骨頭與木頭碰撞的聲音,都能清楚地聽到。

楊清:“……”

他平時不對望月警惕,於是就真是常常被望月隨性而起的大力氣弄得受傷。

望月連忙後退,紅著臉,“對不住對不住,你手疼不疼?”

松開瞭緊抱他的腰,去看他的手臂。剛才那聲音大的……覺得楊清是不是骨折瞭?

楊清手臂一擋,擋住瞭她扯著自己袖子的手。望月放心,“幸好沒受傷。”

楊清眼神涼涼地等著她。

半晌沒聽到說話聲,望月心虛仰臉,眼睛成滴水狀,無辜可憐,“你去哪裡?不要走,你走瞭我會心痛死的。”

“餓瞭。去做點吃的。”楊清言簡意賅。

望月驚喜,“你要自己做飯?”

楊清沒理她。

望月也不在意他冷淡的態度,“我好久沒吃到你做的飯瞭,回雲門後,你就再沒下過廚。快去快去吧!”

放過瞭楊清。

楊清出門後,站在門外,卷起袖子,看瞭一下自己的手臂。紅瞭一片,骨頭到現在還發疼。其餘倒沒有什麼問題。他垂眸想瞭下,才下樓去尋小二,去客棧後院的灶房。

而屋中,望月喜滋滋坐在桌邊,邊讀書,邊等著楊清的飯,特別迫不及待。一炷香的時間過後,聽到門外動靜,望月飛撲過去開門,果然看到楊清提著一個三層食盒在外,舉著手正打算敲門。

望月沖他露出笑臉。

他也笑瞭一笑,放下手,進門。

將食盒放在用飯的桌上,一一打開,望月期待地在邊上等待,看他悠然地端出飯菜。看到最早取出的一盤清水蘿卜,望月的臉僵瞭僵,暗自嘀咕:灶房沒食材嗎?怎麼做這個?聞著是挺香,然而並不想吃。

又是一盤三煮瓜被端出來。

這麼簡單的一道菜,讓少女面上的笑幾乎維持不下去。

然後兩碗米飯。

兩碗桔皮湯。

結束。

楊清坐下用膳,望月半天沒反應過來。她看著箸子和兩碗的湯、兩碗的米,知道楊清是給自己留瞭一碗的。然而這麼簡樸的一頓飯,看上去特別的清湯寡水,沒有油味,望月看一眼就不喜歡啊。

滿桌的,無論菜,還是湯,都沒有望月喜歡的。

她看楊清低頭用膳,燈火照著他白玉無瑕的側臉。想楊清好歹做瞭一桌飯,也許看上去不喜歡吃,吃起來她會喜歡呢?

望月勉強地坐下,挨個嘗瞭一口,默默放下瞭箸子——她果然不喜歡。

有點生氣。

望月說,“楊清,你真厲害。統共兩菜一湯,沒有一樣是我喜歡的。”

楊清擡瞭擡眼,笑一下,給她補充,“沒有一樣是你喜歡的,卻全是我喜歡的。”

望月怔瞭一下,“不是啊,你平時、平時……跟我用的一樣。”說到後面,聲音弱下去,小聲,“我夾菜給你,你也喜歡吃的。”

楊清笑瞭笑,“那隻能說明正好是你喜歡食物中的一部分,有我喜歡的而已。”

望月扁瞭扁嘴,別過瞭臉。一桌子菜,她完全沒有瞭一點食欲。

楊清又吃瞭一口米,咽下去後,才淡聲,“你喜歡吃的那麼多,中間有一部分跟我重合。你有沒有想過,想做出一頓我完全喜歡、但你一點都不會碰的飯菜,說明什麼?”

望月回過瞭臉,看著他的長睫,若有所思。她輕聲答,“說明你完全瞭解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楊清笑瞭笑,“還有呢?”

“說明我隻關心自己看到的那一部分,自己不碰的,完全沒考慮過你。”望月垂下瞭頭。

楊清微微一笑,又夾瞭兩口菜,吃完漫聲,“我吃過不少你喜歡、而我不喜歡的飯菜。你卻不碰我喜歡、你不喜歡的。這又說明什麼?”

“……我錯瞭。”望月被他說的,滿滿的愧疚。

接過湯,撿起箸子,乖乖地跟著他一起用膳。

這頓飯,是望月吃過感悟最深的一頓瞭。她細細品味每一口送到口邊飯菜的滋味,果然,她不喜歡,顏色淡,味道淡,不符合她大魚大肉的愛好。然而楊清喜歡。他陪她,照顧她的飲食,望月一直以為他跟自己的口味一樣。原來並不是完全一樣。

他也有更喜歡的,她隻看到自己那一點點。

每吃一口,好像就能感受到一點楊清平時的心情。他顧著她那麼多次,她連這個都沒註意到。

望月心中澀然。

換楊清擡頭看她一眼,輕輕笑瞭笑。

用過這頓安靜的晚膳後,望月被羞愧之情籠罩,積極地搶過食盒,收拾碗碟,去給樓下送去。楊清也沒有攔她。等望月回來的時候,聞到屋中有皂香味,楊清已經洗漱過一遍,此時靠坐在床邊,翻看著她其中一本帶回來的門規書。

望月坐在他下側,湊過去看他手裡的書,正好是她先前看到的關於衣著的講究。望月抱怨,“這麼多門規,你以前也背過嗎?”

楊清笑瞭下,“沒有。”

“……我就知道!”少女跳起來,恨恨道,“雲門就欺負我這樣的,像你這樣的出身,根本什麼要求都沒有。你要呆在雲門,你們掌門巴巴地過去請你。可我還得把這些全背下來,這麼多本,這麼厚……”

她邊說,邊垂眼看楊清。

然楊清隻是噙著笑翻書,一手搭在屈起的膝上,手白如玉,修長秀致,望月看他的手看得口幹舌燥,心中癢癢的,也沒見他應什麼。

楊清現在對待她的態度吧……望月是壓根猜不準。

既不順著她,也不擰著她。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望月出神片刻,楊清擡瞭頭,揚瞭揚手裡書,“站我跟前幹什麼?你不是要背書嗎?我打擾到你瞭,喏,書給你。”

望月連忙說,“不不不,沒有打擾到我。我暫時還背不到這本,你繼續看吧。我去背別的瞭。”

說完,盯著楊清。

楊清沒有拒絕的意思,望月隻好一步一回頭、幽怨而委屈地回去看書瞭。

屋中靜下來,隻聽到兩人翻書的聲音。白衣青年脫瞭外衫,半躺在床上,就著昏暗的光看手裡的書。更好的光線,則在靠窗書桌那邊,照著快被書籍埋掉的少女。然青年心靜,少女看瞭一會兒,又有點坐不住瞭。

捧著書,一眼又一眼地回頭看床上側躺的青年。

望月咳嗽一聲,叫他,“楊清。楊清。楊清!”

楊清擡瞭眼皮,“怎麼?”

望月沖他露出笑,“你常年長在雲門,是不是對你們門派的清規戒律,特別熟悉呢?其實你不用看,你都知道吧?”

他長眉舒展,微微笑瞭笑,意味不明。

他沒說“不知道”,那就是確實知道的意思。

望月隻覺得他笑得好看,卻不知道他這個笑,是什麼意思。隻好再接再厲,“我聽說,你在雲門,就是教授弟子課業的。你教的,應該不止武功吧?你肯定很瞭解這些門規,你跟我講講,讓我有點感覺好不好?”

楊清坐瞭起來。

望月看他架勢,以為有戲,心中一喜,更是苦苦哀求。她說瞭半天,楊清都隻是靜靜聽著。望月突地住口,想到楊清那個很少打斷人說話的習慣,他隻有被她氣著的時候才打斷她的話,平常都是她說他聽,恐怕她不住口,楊清就能這麼一直聽下去。

少女閉口不言,盯著青年的嘴。

他開瞭口,“你說完瞭?”

“嗯嗯嗯!”

楊清再次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來,“談這些做什麼?繁瑣無趣,多麼無聊。長夜漫長,為什麼我們要談什麼門規呢?”

望月怔瞭一怔,“你什麼意思?”

他說,“談談情說說愛吧,我很累,沒心情講門規。”

望月瞪大眼:“……”

這是楊清會說出來的話?!

他居然要談情說愛,也不想談正事?

望月:“可是我馬上要考這個啊,清哥哥你不幫我忙嗎?”

他笑而不語。

望月就放下手中書,走過去,坐在他旁邊,撒嬌般地挽著他手臂,發揮自己伶牙俐齒的作用,“哥哥,我之前做錯瞭,你原諒我嘛。別不管我,不幫我。我知道你累,不想談那些。但我幫你按一按,你舒服瞭,就跟我講講好吧?”

楊清說,“阿月,做人呢,簡單一點。何必想那麼多,門規有什麼意思呢,我覺得那並不重要。你這麼厲害,肯定能考得過的。我們還是做點適合我們做的事吧。”

沖她一笑,這個帶著勾似的笑容,笑得少女手指一僵,面紅耳赤。

……楊清跟變性似的。

太可怕瞭。

望月不肯氣餒,半跪在床頭,硬是手搭在他肩上,幫他按著他有些僵硬的手臂,非要靠勞動,換得自己想要的。她鼻息拂在青年耳後脖頸處,小聲問他,“教教我怎麼記門規吧……哥哥,你有感覺瞭嗎?”

楊清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笑。

笑得望月毛骨悚然。

聽到他微啞的聲音,“你問我有感覺嗎?”

望月按著他肩膀的手指僵硬,聽他低著頭,再次笑瞭一聲,“挺有感覺的。”

她立即聽出瞭楊清的意思,望月全身僵硬和警惕,上身已經往後退,打算翻身逃下床。然手指與他擦過的瞬間,楊清手臂一擡,就握住瞭她的手指,順勢而上,抓住她的手腕。

望月已經徹底知道他的動機,這次更是逃得義無反顧瞭。楊清忽地起身,如鶴展翅,白袍掀飛,與望月對招兩次。望月一邊與他對打,一邊躲著下床。她手攀著床帳,用力往後一扯,床帳被她扯瞭下來,甩向身後的青年。青年被當頭米分色紗帳埋住,動作緩瞭一緩。趁著這個時間,少女手腳回縮,往床下跳去。

她踩著繡花鞋的腳踝,被後面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抓住。

將她往回拖。

幾下,紗帳被掀開後,一床的被褥紗綢上,青年將少女壓在瞭身下。

長發凌亂,呼吸交換,面上均是有些紅。

感受到青年抵著小腹的灼燙變化,望月眼淚汪汪——

楊清太壞,太可怕瞭。

她隻是問他一句“你有感覺麼”,他就直接想到瞭另一個方向去。

然後居然立刻就有感覺瞭。

就開始捉拿她上床瞭。

少女在青年懷裡,苦口婆心勸說,“你你你別碰我……清哥哥,你不能這麼縱欲過度,你要克制。做回以前的你,我還受著傷,我經不住你辣手摧=花?”

楊清低頭看她,神色晦暗難明。

望月努力勸回他的理智,“你不要看我貌美如花,你忘瞭我傷你的事瞭嗎?我那麼壞,不跟你說真話,騙你那麼多次。我這麼可惡的女人,你一點都不想上對吧?”

“……”

望月看他似笑非笑,再接再厲,“我又哄騙你,還濫殺無辜,毫無心靈美。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完全跟你的標準反著來。你不喜歡我做你的師侄,我為瞭好玩,壓根沒顧忌你的感受。我連你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都搞不清……你現在很討厭我瞭吧?上一個不喜歡的女人,一點意思都沒有對吧?”

“……”

“你還有感覺麼,”少女眨巴著水潤大眼睛,嘗試道,“不如你想象,你想睡的我,肉體是你的長輩?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老伯伯……”

還沒說完,她的額頭就被楊清敲瞭一下。

楊清笑倒在她肩上。

望月松口氣,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不再像之前那樣強勢堅硬瞭。他壓在她身上,靠著她的肩笑個不停。酥酥的暖風帶著男人的體味,籠罩著她。望月又有些身子發軟,手指頭想動瞭。硬是忍瞭下去:千萬不能再刺激楊清瞭。他要是真睡她,以她現在的精神,她覺得自己死在床上都是有可能的。

望月小心翼翼地推一把楊清的肩,試探道,“師叔,我還要背書呢。你放開我好不好?”

楊清肩膀僵瞭一僵。

他擡起臉,與她對視,眸子裡灑滿銀色星光,“為瞭躲我,連‘師叔’都叫上瞭?”

望月眨巴著眼睛:叫你“師叔”,你該下不去嘴瞭吧?

楊清確實下不去瞭。

本來就有點逗她,逗她的同時,也確實被她的諂媚可愛逗出瞭那麼點兒興致。然而並不是很強烈。望月累,他也累,暫時都不想再做那件事瞭。然而望月並不知道楊清本來就不想,她以為他真的會對她下手,又開始胡言亂語,逗得他笑。

憑借她的好玩,他是真被她弄笑,也真的沒有任何興趣瞭。

楊清翻個身,放過瞭逃下床的望月。

這下,望月真不敢再招惹楊清,老老實實、噙著淚花,背自己的書去瞭。等到瞭亥時二刻,望月有些困。前兩天被楊清折騰得下不去床,本來睡眠也不足,背書又讓人發困,她現在就很想睡覺瞭。

望月躡手躡腳、屏著呼吸到床邊,俯身看去,青年面向著她,睡在一床被褥間,眉目明秀,呼吸綿長,長發拂在面上,燈火照得一片暈然。望月拿到他手中的書,他也沒有反應。再伸手在他眼皮前晃瞭晃,小聲叫瞭“楊清”,青年沒有醒來。

望月放下瞭心:禽獸睡著瞭啊,太好瞭,她安全瞭。

開始脫衣上床,埋入被褥間,小心地與床裡側臥著的青年隔開距離,睡在外面,兩人之間幾可跑馬。望月擡起手指,凝氣於指,往外一彈,書桌前擺著的燭臺上火光閃爍,氣壓一流,屋中陷入瞭一片黑暗。

少女閉上瞭眼,進入夢鄉。

男女各自入睡,一夜好夢,相安無事。

望月這一覺睡得很久。期間,似有感覺到有人抱起她,還隱約聽到楊清的說話聲。但她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等她醒過來後,天色已過半,床上隻有自己一人睡得凌亂,楊清早已不在瞭。

望月洗漱過後下樓,問起客棧掌櫃,掌櫃說,“那位楊公子,大早上就走瞭,姑娘不知道啊?”

神色曖昧地看著她。

望月當沒看見,甜笑問,“那他有沒有留話給我呢?或者說什麼時候來找我?”

掌櫃搖頭,“並沒有。”

望月不甘心,“沒有送我什麼嗎?或者吩咐你們給我留飯?”

掌櫃稀奇,“姑娘你自己餓瞭啊?”

看掌櫃這樣子,就知道楊清什麼話都沒有留下來瞭。

望月呆立片刻。

她心中有些悵然:她的清哥哥變瞭。

再不像之前那樣對她無微不至地關懷,安排好她的一切事情瞭。

不再對她多過問,不再想跟她談論正事。

每日除瞭上床,除瞭撩她,他對她的其他方面,都不感興趣。

她上雲門也好,不上雲門也好。給予她充分自由,放任她想怎樣就怎樣。

這曾經是望月最希望的戀人狀態。

不要談那麼多麻煩的,大傢上上床就好瞭嘛。一切問題,都沒有撩撥楊清重要,沒有跟楊清睡重要。並不想跟楊清談別的,不想跟他說原映星,也不想跟他說雲門。

開開心心的,自己過好每一天。

而今,望月忽然有些恐慌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楊清,不是她喜歡的楊清。這樣的相處方式,也絕不是她喜歡的。

當楊清漫不經心起來,她心中是何等的酸澀。於是也更加能體會到,昔日楊清看她嬉皮笑臉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他隻這樣,她就受不瞭。那她以前每天都這樣,楊清卻默默地忍瞭這麼久,沒說什麼。

望月沮喪許久,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情。用過午膳後,她的心情就調整瞭過來。

不怕,她要重新追回她的清哥哥。追回他對她的心。她喜歡他愛自己,而不隻是愛和她上床。

她還要進雲門。

觀楊清現在的態度,真的不打算再管她的事情。她如果不進雲門,可能短期內,就沒法見到楊清瞭。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這麼厚的門規,她得啃下來。

望月捧著很厚的書籍,心中在轉念頭。她比別的想進雲門的弟子,有個好處,就是她認識雲門的好幾個內門弟子,總比別的人多些方便。現在,她見不到其他弟子,但是尚淮就在山下,負責這次招收弟子的事。找尚淮幫忙,那位少俠想來也不會拒絕。

望月就捧著厚書,去昨天招收弟子的雲門山下,尋尚淮去瞭。

她過去時,果然看到一群小蘿卜頭。沒心情看,直接去客房中找尚淮。尚淮也和其他幾個弟子忙的不可開交,聽聞她的求助,有些為難,“楊姑娘,我很想幫你,但是我沒時間。其他弟子水平不夠,也沒法給你解釋清楚門規……為什麼你不求助楊師叔呢?”

我求助瞭啊,你楊師叔不管我啊。

望月心裡這麼說,面上隻道,“我找不到他。”

尚淮笑道,“這樣啊,楊姑娘你跟我來。師叔就在這邊呢,我帶你去找他。”

“……”望月無言以對,隻好跟上去。

尚淮帶她繞到擂臺後方,“今天要招的,都是十歲以下的小孩子。我們都看不好這些孩子,師叔路過,原來打算上山,被我們求助,就答應幫我們帶孩子瞭。”

“……他連孩子都會帶啊。”望月佩服道。

尚淮笑一下,已經領她,到瞭一片客房圍著的空地。

望月站在松林邊,見到空地上,白衣青年跪坐在地,一群小孩扒著他。有的趴在他的肩上,有的抓著他的袖子,有的睡在他懷裡。一個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楊清的面色有些蒼白,吹泡泡逗這些孩子。五顏六色的泡花,讓一群孩子歡欣鼓舞。

孩子們都很喜歡他,拉扯他的衣衫,拽他的發冠。他也不生氣,任由人鬧。

時不時擡手揉額頭,面上帶著溫憐笑意,討孩子喜歡。

望月問尚淮,“……他是不是有頭疼的毛病?”不然為什麼總揉額頭?

尚淮:“啊?沒有啊。”

望月頓悟,溫柔地擡眼,看著那個被孩子歡喜圍著的青年:她又發現瞭楊清沒告訴她的一件事瞭。

他怕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