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尹紅通完電話,向野一直有些惴惴不安,她不是怕被夏威找上門,她是怕彭小絨真的遇到瞭什麼麻煩。
“成成,小絨的聯系方式你有嗎?”向野想到瞭一直很維護彭小絨的夏成成。
“我有小絨姐電話,出什麼事瞭?”夏成成正對著電腦,看著林樾給他安排的課程,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你快把她電話給我,我找她問點事。”
看到夏成成發過來的號碼,向野立馬就撥瞭過去,無人接聽,繼續撥,還是無人接聽。
向野隻好給她發瞭一條短信:
“小絨,我是向野,我現在人在上庸,你隨時可以來找我,盡快聯系我。”
看到向野發來的信息時,躺在上庸第一人民醫院病**的彭小絨,渾身淤青,滿臉是淚,夏威的那一頓踢打,踢掉瞭她肚子裡的另一個孩子,也讓她失去瞭繼續忍讓的理由。
向野根本想不到,她們此時此刻就在同一傢醫院裡。
彭小絨費力地給向野回瞭一條消息:
“謝謝你,向野,我和以前的同事在一起,一直忙著織東西,沒接到你的電話,不好意思。”
向野看到彭小絨回的消息,懸著的心放瞭下來。在她看來,彭小絨這次是真的決心走出那個地獄瞭。
她看到床頭的幾本書,以為是護士恬恬送過來的,隨手抽出一本,翻看起來。
還在潭沙埋頭苦學的夏成成,下班回傢的路上接到瞭孟青雲的電話,這個二表姐的男朋友,之前在上庸一起吃過幾頓飯,但是也不算很熟,夏成成不知道他突然打電話給自己幹什麼。
“成成,聽你二姐說你跟你大姐一起來潭沙瞭,來瞭怎麼也不跟哥打聲招呼啊,我請你們吃夜宵啊。”
“我也是忙得稀裡糊塗瞭,還是我請你吧哥。”夏成成雖然累得都快靈魂出竅瞭,但是看在二姐的面子上,一直對孟青雲很客氣。
孟青雲印象裡的夏成成一直是個小混混的形象,看到從向野車裡走出來的夏成成,一開始根本沒認出來。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成成你現在也像個時尚先生瞭。”
夏成成尷尬地扯瞭扯嘴角,他總覺得二姐這個男朋友酸不溜秋假兮兮的。
和夏成成聊瞭一通,孟青雲瞭解到夏成成現在是跟著向野做事,最近在潭沙學習,還住在向野的傢裡。同時,他還收獲瞭向野現在人不在潭沙的關鍵信息。他有意無意地跟夏成成吐槽著自己的租房環境,又說起潭沙的高消費,在夏成成面前一通賣慘。
夏成成雖然忙得頭昏眼花,但是腦子還是清楚的,他可不接他的茬,隨他怎麼倒苦水,隻是回一句:“你也不容易啊哥。”
“你一個人住那兒也無聊吧,要不哥過去陪你?”孟青雲終於說出瞭自己的真實意圖。
“不用瞭哥,我又不是小孩子。”夏成成聽他這麼直白,心裡一個咯噔。
孟青雲討瞭個沒趣,看著油鹽不進的夏成成連連嘆氣,夏成成買完單以還要回去加班為由,趕緊撤瞭。他也實在是納悶,自己知書達禮溫溫柔柔的二姐,怎麼攤上瞭這麼個男朋友。
王鶴鳴上完兩節數學課,坐在辦公室翻瞭翻教案,書上的數字和文字仿佛變成瞭一堆亂碼,他腦子裡也是一團亂麻,不知道是該直接回傢還是該去醫院看看。
直接回傢又覺得放心不下,去醫院看她,又怕她多想,讓她覺得自己是同情心過剩。
護士恬恬還沒到交班時間,就到瞭醫院,直接到向野的病房幫她換瞭輸液瓶,又拿出沒織完的圍脖,坐在一旁邊織圍脖,邊陪向野聊瞭起來。
向野見她好心來陪自己聊天,也開心得合上瞭書。
“姐姐,你怎麼還不休息啊?”
“白天睡瞭一整天瞭。睡不著瞭。誒?你這圍脖給誰織的啊?”向野從她手裡的半成品圍脖上看到瞭大大的八卦。
“我隨便織著玩兒的。”恬恬說著不好意思地笑瞭笑。
“看這個配色,是給男朋友吧?”向野一臉參透的神情。
“不是!人傢又不喜歡我。”
恬恬倒是直言不諱,給向野整不會瞭,她沒想到小姑娘這麼容易就敞開瞭心扉。
她還沒搭話,恬恬又繼續念叨起來。
“暗戀這種事咧,就像唱獨角戲,你看見他開心也好,難過也好,都是自己一個人的事。雖然他有時候甚至還能叫錯我名字,不過我就是喜歡他啊,每次看他進手術室做手術,還有跟病人分析病情,安慰病人傢屬的時候,我都覺得,哇,他好厲害啊。那麼年輕,就那麼沉得住氣,鎮得住場。”
“哦?是醫院的醫生啊?”向野一臉認真地聽著恬恬的話。
“嗯,姐姐你長得這麼好看,肯定都是很多人追你,不懂我們這種暗戀的心情。”恬恬說著發現自己掉瞭針,又拆瞭幾行毛線重織。
王鶴鳴走到向野病房門口,發現門半掩著,裡面的兩個“熟得快”正聊得火熱,剛準備轉身去外面轉轉,結果被向野一句話就給定住瞭。
“我怎麼不懂啊?我也暗戀過別人啊,高中的時候。”
王鶴鳴心裡仿佛有一根飛刺插瞭進來,他以為李弋就夠讓他陳醋喝飽瞭,結果她還有個暗戀對象?還是高中的時候?他已經顧不上聽墻根兒道不道德瞭,他抱著雙臂靠站在門口,隻想被現實虐得更痛快點。
“真的假的?你暗戀你高中同學?”恬恬顯得很意外,畢竟向野看起來的確不需要暗戀別人。
“我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我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向野自己也覺得有點扯。
王鶴鳴聽著也覺得很扯,他不記得自己高中校友裡有“無臉男”這號人物。
“不可能吧,你暗戀人傢,還不知道人傢長什麼樣?”恬恬當然也覺得很扯。
“真的,怎麼跟你說呢,就是我高中那會兒,經常下瞭晚自習去操場跳繩,然後有個男孩子,也是經常那個時候去跑步,因為到那個點,操場的燈早就關瞭,而且學校外面的路燈又太遠瞭,光線很弱,那個男生……我頂多也就能看個大概的輪廓。”向野努力想說得明白一點。
站在門口的王鶴鳴,整顆心被提瞭起來……
“你暗戀他什麼啊?總不能是因為他微信步數比別人多吧?”
向野聽到這裡哈哈大笑起來,恬恬說完也覺得自己開瞭個好笑的玩笑,隻有站在門口的王鶴鳴笑不出來。
“那時候哪有什麼微信?就是我高中的時候其實過得特別擰巴,很不開心,跳繩一方面是鍛煉身體,一方面是為瞭釋放壓力。就是在那種日復一日的黑不隆冬的環境裡,你發現有個人在跟你做著同頻的事情,就很容易產生我們是同伴的那種錯覺,久而久之,就發現突然有瞭一些牽掛的東西在裡面,如果哪天他沒去跑步,我會想,啊……他不會是生病瞭吧?就這種亂七八糟的。”
王鶴鳴突然發現自己吃醋吃到瞭自己頭上,那種驚喜之中又夾雜著一些遺憾的情緒,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向野,那個愛跑步的男同學,就是住在你隔壁的鄰居王老師啊。
“你們在同一個操場上,從來都不打招呼嗎?”恬恬覺得這道暗戀題對她來說超綱瞭。
“我跟他打過招呼,不過他沒理我。”向野說著聳瞭聳肩,自嘲地笑瞭笑。
王鶴鳴以為自己聽錯瞭,她跟自己打過招呼?什麼時候?他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總不會是高三的那次“幻聽”吧?
“沒理你?也可能是沒聽到吧?一般人跑步不是都會戴個耳機聽個歌什麼的?”
恬恬努力分析著向野的暗戀劇情。
“嗯,我一開始也這麼想,所以我喊瞭兩次,他都沒理我。”
王鶴鳴腦子裡在努力回憶,他真的不記得她什麼時候跟自己打過招呼。
“你喊的什麼啊?”
“我又不知道他叫什麼,就是叫他‘同學’啊。那天我剛走到每天跳繩的地方,看到他已經開始跑瞭,然後等他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喊瞭一聲‘同學’,發現他沒什麼反應,他又跑瞭幾圈吧,我又喊瞭一次,我看到他明明停瞭下來,我以為他要跟我說話瞭。結果他又跑瞭,還是沒理我……”
“姐姐,看出來你很耿耿於懷瞭,這麼久的事情瞭,你連細節都記得這麼清楚。”恬恬一副“我懂你”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你要知道我當時可是鼓足瞭勇氣啊,你知道我高中同學叫我什麼嗎,珠穆朗瑪峰那個‘珠穆’,他們都覺得我又高又冷,讓我主動跟一個男生打招呼,我真的是心理建設都做瞭一個星期。”
向野用玩笑的語氣,說著高中時期那次沒能收到回應的“勇氣”。
王鶴鳴終於意識到瞭,他那天沒有幻聽,在耳機裡兩首歌切換的間隙,那聲“同學”真的不是幻聽。想到這裡,他內心是排山倒海的懊悔和遺憾,當時明明停下來瞭,為什麼不敢回頭跟她確認一下呢?可能因為那幾年,就是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害怕打擾她吧,如果早知道……可是哪有什麼事是早知道的呢?
“你那天為什麼想起來要跟他打個招呼瞭呢?”恬恬越聽越認真。
“因為我第二天要離校瞭呀,要去潭沙準備動手術,當時以為自己高考都不能參加瞭。”
“哦……你想跟他告別?”
王鶴鳴安靜地站在門口,向野當然不知道,他跑步還能是為什麼呢?就是為瞭陪你度過那些漫長黑夜。想,幸虧他沒理我,不然還挺矯情的。人傢跑步是為瞭鍛煉身體,又不是為瞭我跑的,突然被一個陌生人感謝,隻會覺得對方在自作多情吧。”向野說完伸瞭個懶腰,發現胃部微微被撕扯的感覺,然後又趕緊揉瞭揉自己的胃。
王鶴鳴安靜地站在門口,向野當然不知道,他跑步還能是為什麼呢?就是為瞭陪你度過那些漫長黑夜。
“你後來沒有再見過他嗎?”
“其實我還有件挺傻的事情,我高考完那天晚上,在操場上等瞭很久,我想著也許呢,也許那天他又去跑步瞭呢。”
“他去瞭嗎?”恬恬露出瞭追劇的神情。
“沒有,因為我當時剛轉回上庸的醫院,又是從醫院偷偷跑出去的,我爸在學校找到我的時候,還以為我是太懷念自己的高中生活瞭,其實現在想想,我的高中生活沒有什麼好懷念,除瞭……嗯……”向野回想起那個在操場上默默等待的夏天的夜晚,依然覺得有些遺憾。
王鶴鳴站在門口,悲從中來。他想到高考結束之後,他跑去問向野的班主任塗老師,問他知不知道向野在哪兒,她的班主任說隻知道她在醫院,不知道在哪傢醫院。當他在上庸的那幾個醫院滿頭大汗地找她的時候,她卻在學校的操場上等他?
這世界上的很多陰差陽錯,本來就沒什麼道理。
“好遺憾啊……”恬恬聽得眼裡泛起瞭淚花。
“所以啊,你暗戀那個醫生,好歹知道他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天天能見個真人吧,我才慘呢,我這個暗戀,徹底暗得連別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向野趁機寬慰著恬恬。
“其實你現在那個假未婚夫也挺好的。”恬恬立馬對向野展開反向安慰。
“你都知道是假未婚夫瞭,還瞎說什麼。”
“雖然是假的,但是我看你們倆真的還挺般配的。”恬恬說得很真誠。
“你又來瞭。”同樣的話,向野已經從恬恬嘴裡聽瞭兩次瞭。
“據我的觀察,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假的,他對你有意思,他肯定是看上你瞭。”恬恬覺得自己明察秋毫,拿出瞭斷案的神情。
王鶴鳴現在雖然悲由心生,但是的確很想去給恬恬送一面錦旗,感謝她辛苦點撥向野。
“看上我瞭?圖什麼呀?圖我胃出血?圖我少個腎?還是圖我酒後會罵人?”向野說完自己都笑瞭。
“我感覺他人挺好的,你試著瞭解一下,也許可以發展一下呢?”恬恬覺得自己看男人的眼光還是挺準的。
“就因為他人挺好的,我才不能打他主意啊,這種好人就應該找個健健康康的姑娘,白頭偕老,兒孫滿堂。我一個病秧子,幹嘛要拖累別人呀?”
王鶴鳴剛剛以為自己和向野之間的距離拉近瞭一些,結果發現她對自己,又豎起瞭另一堵高墻。
“你情況沒那麼差,我問陶醫生瞭,說你好好養著跟其他人也沒什麼差別,你就不要自己嚇自己瞭。”恬恬聽她這自暴自棄的語氣,有點急瞭。
“你急什麼你?都快十二點瞭你趕緊交班去吧。”向野看瞭一眼時間,笑嘻嘻地提醒她。
急匆匆沖出病房帶上門的恬恬,看到門口“站崗”的王鶴鳴嚇得後退瞭半步:“未婚夫,你怎麼不進去啊?”
“她得休息瞭,我準備走瞭。”王鶴鳴言語間泄露的傷感,讓恬恬有些不解,又看瞭一眼時間,她隻好一溜煙地跑著去交班瞭。
向野沒有聽到門外的低聲交談,她又翻開瞭之前合上的書,用手掌揉瞭揉臉頰,繼續翻看那本《鴿翼》。
王鶴鳴站在門外,看著她坐在病**一臉沉靜的樣子,內心如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