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說女人的第六感可怕呢,聽到陳雁飛突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向野想著是不是該起身去打個招呼,但是又感覺這個起身的時機實在是不太好,甚至會弄巧成拙。
“對,有人,所以不太方便。”王鶴鳴覺得現在沒必要跟她遮掩什麼。
陳雁飛苦笑瞭一下,扭頭走瞭,她很想推開門沖進去,但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許。
她看到門口那雙多出來的拖鞋時,很想拿起來砸到王鶴鳴臉上,腦內劇場捉奸戲碼的火辣刺激,終歸隻能在腦內酣暢淋漓,她有什麼立場這麼做呢?走進電梯就委屈得飆淚。
看到王鶴鳴走進來,向野立馬長籲一口氣,她站瞭起來,開始表達自己剛剛這兩分鐘的內心感受:“我剛剛坐這兒,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特別綠茶,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居然覺得特別心虛,如果雁飛進來,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不行,你醒酒湯喝完瞭嗎?我得趕緊走。”
“為什麼會這麼想?我之前就跟你說過瞭,我和她不是男女朋友。”
向野把最後一點湯倒進瞭王鶴鳴的碗裡,不想就這個問題再說下去,端起鍋子邊往外走邊岔開話題:“對瞭,我剛剛聽到你提到嚴牧?是之前1班那個嚴牧嗎?他昨天跟你們一起啊?”
“嗯,你昨天還刮瞭他的車。”王鶴鳴看她急著走,有些鬱悶。
“那個車主就是嚴牧啊?這麼巧?那他人還挺好的,刮瞭他的車,一點脾氣都沒有,也不要賠償。”向野著實吃瞭一驚,覺得嚴牧的修養的確還挺好的。
王鶴鳴突然有點後悔多瞭這句嘴。
向野及時回傢真的太明智瞭,她剛走進傢裡,王鶴鳴還沒來得及關門,就看到楊卉神色凝重地走出瞭電梯。
“磊磊說你昨天喝多瞭,怎麼回事啊?”
楊卉走進王鶴鳴的房子,視線巡視瞭一遍,看到瞭那碗還冒著熱氣的醒酒湯。
“我剛剛碰到雁飛,眼睛紅紅的,你是不是?”楊卉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問。
“是不是什麼啊?”
“你是不是喜歡上別的女孩兒瞭?”
“我也沒喜歡過陳雁飛啊,我不管什麼時候喜歡誰都不算是背叛她啊,你們為什麼老是不明白呢?”
“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就算是你不喜歡她,也不要傷害她呀。”
王鶴鳴覺得百口莫辯,感覺自己什麼都沒做就已經罪大惡極瞭。
雖然父母的關心和擔心經常讓人覺得過猶不及,但是真的不必過於較勁,很多事,都隻是需要一個水到渠成的時機。
當李弋他爸,在傢裡的飯桌上再一次催促他和向野抓緊結婚的時候,李弋隻好說出瞭實情。
“以後別提結婚的事瞭,我跟向野已經分手瞭。”
其實傢長也不是傻子,從這陣子對兒子的察顏觀色,早就看出瞭一些端倪。
“是你還是小野提的分手啊?”李弋的媽媽徐容放下碗筷,語氣裡有些急促。
“她提的。”李弋在父母面前懶得遮遮掩掩,也沒什麼面子好顧及的,畢竟事已至此。
“我看是你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小野是忍無可忍瞭!”李教授不是憑空詆毀自己的兒子,他都好幾次撞見瞭李弋和別的年輕女性舉止親昵,更別說向野瞭。不管外人眼裡他的孩子有多成功,他心裡對這個自己這個兒子多少有些鄙夷。
“對,是我對不起她。”李弋知道自己老爹的脾氣,說多錯多不如全都歸罪給自己。
“沒有緩和的餘地瞭?”徐容語氣裡有些無奈,也有些別人不易察覺的期待。
李弋夾菜的筷子稍停瞭兩秒,搖瞭搖頭,然後他就聽到瞭李教授發出的一聲嘆息。
看著從小要強又驕傲的兒子垂頭喪氣的樣子,徐容有些心疼,但是心裡也有些不合時宜的欣喜。
餐桌上的三個人,隻有她知道向野的身體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樣,做瞭這麼多年的護士長,潭沙大大小小醫院總有些熟人,向野的體檢報告,她不想看,也會有人“賣人情”,“不經意”地透露給她。
她想著向野會不會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提出的分手,其實聽到兒子說分手,她心裡最先冒出的是一絲慶幸,她雖然很喜歡向野,也很心疼她,但是向野再好,她還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有一個更健康的另一半共度餘生。
比起兒媳婦,徐容反倒更希望向野做自己的幹女兒。
隻是這些腦子裡滾動的想法,她不說,也不會有人知道。
李弋知道他媽媽和向野一直過從甚密,前陣子以向野工作太忙為由,掩蓋著他們分手的事,現在突然攤牌,甚至有瞭一點變相求救的意味。
事業上的勁敵他向來越戰越勇,感情上的勁敵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招架。
尤其是看到向野和王鶴鳴相處時的狀態,這麼多年裡,他很少能在她臉上看到那麼自在輕松的神色,那個瞬間他心裡有一塊基石仿佛被突然抽走,內心是崩塌前的搖搖欲墜。
忙不完的工作和俏皮可愛的新歡,好像都已經過瞭麻醉有效期,李弋突然忍不住在心裡嘲笑自己,居然到瞭要向父母求援的地步。
朋友和下屬的嘴裡有各種各樣的他,各種各樣的渣,他卻一直確信自己對向野,從來都是專一的,他有時候甚至故意在她面前露出“出軌”的馬腳,想看她情緒失控,醋壇打翻,可是她總是平靜得像被卸載瞭“吃醋程序”的AI。
其實最初看李弋和其他的女性越界親密,向野心裡並非毫不在意,可是次數多瞭,她就麻木瞭。愛本來就隻有那麼多,哪裡經得起一次又一次的消磨?
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李弋越來越依賴向野的存在,向野卻可以灑脫得說走就走,把一切放下。問題到底出在哪兒瞭?他現在想來,就是她不夠愛吧。
“可能緣分隻能走到這兒吧,你也要看開點。”徐容重新拿起碗筷,臉上是讓李弋意外的冷靜。
這和李弋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有些失望,有些泄氣,但是又不好再多說什麼。
“小野值得更好的人。”李教授丟下瞭這句一錘定音的話。
李弋覺得自己想多瞭,看來父母比他更容易接受現實,他雖然沒有食欲,但隻能繼續埋頭吃飯,甚至覺得他媽媽今天做的苦瓜炒蛋,格外的苦。
匯峰中心2107的辦公室裡,向野約見的幾位導遊陸陸續續都到瞭,他們到裝修好的直播格子間參觀瞭一番。因為年後馬上要開工,所以要就合約的具體事項和他們進行溝通,完成簽約。
向野和他們交流著,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每個人有什麼個人特質,適合做什麼個人品牌的定位,她腦子裡飛快地列著信息記錄表,雖然後續會有林樾的天降神兵,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判斷,可以讓他們事倍功半。
夏青竹也終於從友蘭嬸的嘴裡,聽說瞭向野在上庸開公司的事,友蘭嬸那個開旅行社的侄子王子聰,聽說自己的導遊朋友要和向野簽約,隨口在傢族群裡的一句感嘆,隔天就傳到瞭夏青竹耳朵裡。
小山村裡沒有秘密,夏青竹氣憤的點不在於女兒回上庸創業,她氣憤的是,隻有自己被蒙在鼓裡,惋惜的是,向野和李弋看來是真的走到頭瞭。
夏青竹看著前天剛收到的從潭沙寄來的一堆降壓保健品,自然也看出瞭李弋並沒有完全放棄和向野的這段感情。本想著過年的時候勸勸女兒,結果聽到她回上庸開公司的消息,心裡甚至對李弋產生瞭愧疚感。
長輩經常會以為自己擁有全知視角,能給出最公正的判斷。
“你回上庸開公司,就我不知道是嗎?”
向野剛躺回傢裡的沙發,就接到老媽的電話,感受到瞭夏青竹語氣裡的不滿,甚至是憤怒。
“媽,我這也是在籌備,什麼事都沒辦成呢還。”
“公司是你自己開的,還是和李弋一起?”
“我跟另一個朋友。”
“那李弋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自私嗎?你這樣對李弋公平嗎?”
向野聽到這句話,心裡那道嚴防死守的閘門好像被突然砸開,悲從中來。她回想這些年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透支身體和李弋一起南征北戰,甚至在他已經熟睡後的無數個深夜凌晨,繼續為他收拾一堆爛攤子,說是合夥人,卻也做著秘書和保姆的事。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感激李弋的一路提攜,為他賣命是理所當然,離開他就是一種背叛。
向野心寒的是,自己的媽媽居然都站在瞭自己的對立面,雖然知道她對自己那些沒日沒夜的經歷並不知情,但是就是突然很傷感。
怕身邊的小絨和夏瑜看到自己眼裡快藏不住的眼淚,她拿著電話起身,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向陽臺,舉著電話、壓著情緒,繼續聽著電話那頭的“苦口婆心”和“道德綁架”,一回頭就看到瞭正端著水杯站在隔壁陽臺的王鶴鳴。
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她的情緒突然決堤,淚如雨下,她隻好立刻轉身,走進瞭自己的臥室。
夏瑜和小絨圍著一塊新的織錦,討論著可以做桌墊還是坐墊,對向野的情緒起伏沒有察覺……
王鶴鳴又一次看到向野崩潰的瞬間,他下意識地轉身想要馬上沖到隔壁,回頭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媽媽正一臉探詢地看著他。
“怎麼瞭?”楊卉的第六感雖然比其他的女性要鈍一些,但是兒子的反常實在過於明顯。
“媽,你早點回去吧。”王鶴鳴放下茶杯,他不知道自己感情路上的關隘為什麼這麼多。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都放寒假瞭一個人窩在這邊幹什麼?”
“你先回去吧,我晚點回去。”
“是不是有事瞞著媽媽呀?”
“媽,可以讓我自己待會兒嗎?”王鶴鳴時常覺得他媽還把他當小孩子,仿佛他永遠長不大。
“媽媽是不是擾你清靜瞭?”
王鶴鳴不知道這對話該怎麼繼續下去。
他突然意識到,他和向野不止有這0801和0802的這一墻之隔,他們之間有無數堵高墻,傢人,朋友,還有無數個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的顧慮。
楊卉見站在陽臺的兒子背對著她不再說話,又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又說錯瞭什麼話,思來想去,隻能拎起包,跟他說一聲:“鶴鳴,那我先回去瞭。”
“嗯。”
王鶴鳴心情沉重地坐進沙發裡,拿起手機,點開微信裡那個沒聊過幾句話的對話框,打字,刪除,打字,刪除……
反反復復措辭編輯,他突然猛呼出一口氣,仿佛是要甩出心裡的那些顧慮和憋屈,把手機丟到沙發上,起身,開門,敲響瞭隔壁0801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