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夏成成張口就開始誅伐王鶴鳴,向野坐在副駕駛,在手機裡翻看著林樾馬上要帶過來的團隊人員的資料,想著按什麼形式為大傢分下組。
耳邊是夏成成沒完沒瞭的聒噪,再想到王鶴鳴剛剛那判若兩人的態度,她實在是覺得心裡有些堵。
“那個693說得沒錯,這王鶴鳴不是個好東西!”
“693又是誰啊?”向野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就夏瑜那小男朋友啊,說王鶴鳴一邊跟他姐青梅竹馬,一邊跟你出雙入對,我還以為那小子污蔑他瞭,你看看他剛剛在山上那樣子,你主動跟他打招呼,他什麼態度啊?大年初三也沒忘瞭和女人上山過情人節,怎麼?打個招呼也怕身邊的新歡不開心啊?要不是在別人店裡,怕影響別人做生意,我上去揍他瞭我!呸!海王!渣男!”夏成成氣得語速都更快瞭。
“你呸什麼呸?能不能註意點兒衛生……再說瞭,我什麼時候跟他出雙入對瞭?別人跟誰交往那是他的自由,我又沒跟他談戀愛,什麼新歡?哪兒來的舊愛?你在這兒義憤填膺什麼啊?一天到晚自作主張,喊這個姐夫認那個姐夫的,你經過我同意瞭嗎?”
向野這才想起來,今天不光是大年初三,還是情人節。說著說著她也來火瞭,越說越氣。從山上見到王鶴鳴開始,她就憋著一股無名火,不過這火,顯然不是因為夏成成生起來的,但是又隻能撒在夏成成身上。
“我錯瞭,姐,反正我以後跟那姓王的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夏成成這幾個月第一次見向野發這麼大火,也不敢再多嘴瞭。
“去五陵的街上找個廣告制作公司,我們去把物料的單下瞭。”
向野努力按下心裡突然躥升的火氣,覺得自己剛剛言語也有些過激,這是怎麼瞭?以前看李弋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也從來沒這麼難過啊。
其實昨天看到向裡那麼勇敢,那麼義無反顧地要和章恪文結婚時,她的內心裡也有過一瞬間的動搖,問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放下那些顧慮,勇敢一些,爭取一下……今天看來,終歸是自己自作多情瞭,沒有誰會一直在原地等你的,向野。
陳致澄走進他姐陳雁飛的房間,看到她對著電腦屏幕那副傷春悲秋哭哭唧唧的樣子,實在是受不瞭瞭。想到早上去社區超市,碰到王鶴鳴和一個沒見過的漂亮姐姐在那兒買生活用品,為瞭自己的傻姐姐,他還特意去楊卉那裡套瞭話。
“天底下是沒別的男人瞭嗎?姐!王鶴鳴有什麼好啊,我以為他在澧岸學府有個相好的已經夠離譜瞭,今天早上別人又和大學師妹去山上旅遊瞭,你還在這裡愁眉苦臉,人傢女朋友都換好幾個瞭,有意思嗎?”
“什麼相好的?什麼師妹?”陳雁飛暫停瞭正在看的那部電影,本來正因為劇情感動得稀裡嘩啦,聽到她弟弟這番驚人發言,情緒瞬間從電影劇情裡抽離瞭出來。
“搞瞭半天……你在看電影啊?!算瞭,沒什麼,你繼續看吧。”陳致澄走近她電腦屏幕,看瞭看暫停畫面的右上角,大過年的,看什麼《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
“站住!說!王鶴鳴跟誰出去瞭?”陳雁飛眼看陳致澄想溜之大吉,大聲呵斥。
“姐,大過年的,你沒事多看點兒喜劇,對身體好。”
“陳致澄,你今天不給我說清楚,我就去跟爸媽說你早戀!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女朋友叫夏……”
陳雁飛還沒說完,就被她親弟弟捂住瞭嘴。
“王鶴鳴現在正和他一個大學師妹在五陵區,那個什麼山上的一個網紅民宿,楊阿姨說那姑娘大學的時候是王鶴鳴的女朋友,現在是普通朋友,還叮囑我不要在你面前瞎說,怕你誤會。”
陳雁飛用力扯開她弟弟的手,氣得臉漲紅:“那澧岸學府那個相好的又是怎麼回事?”
想到那天在澧岸學府見到的向野,畢竟是夏瑜奉若神明的大表姐,他可不想為這事以後跟夏瑜又起什麼沖突,陳致澄下意識用手指刮瞭下鼻子:“那個啊……好像是他們學校的一個什麼語文老師吧。”
陳雁飛想到那天早上在門口看到的那雙拖鞋,那個女人如果是住在同一棟樓的學校老師,聽起來也很合理。
“你去澧岸學府幹什麼?”陳雁飛死盯著這個被自己拿住瞭把柄的弟弟,一副審問的口吻。
“我同學張鯤住那兒啊,他是我們班主任的兒子。”
陳致澄倒是沒說謊,不過他跟張鯤在班裡出瞭名的水火不容的關系,這時候拿他出來擋槍,也是迫不得已。
陳雁飛氣憤地合上電腦,現在她腦子裡哪裡還有什麼《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全是王鶴鳴跟別的女人左擁右抱的樣子。
“你可不要在爸媽面前瞎說我的事,我可什麼都告訴你瞭啊。”
陳致澄想到他媽媽之前,因為陳雁飛初三時放在筆筒裡的一張小紙條,帶著當時年紀還很小的他,跑到學校對那個寫情書的男生破口大罵的事,那一幕簡直就是他的兒時陰影。
“出去!”陳雁飛現在哪裡還有心情管他弟弟跟誰“過傢傢”談戀愛。
頭頂“海王”和“渣男”光環的王鶴鳴,此刻正坐在和“山上的星星”相距有五分鐘車程的另一間民宿院子裡,指間是快要燃盡的煙,竹制的煙灰缸裡,滿滿的煙頭。
想到向野上午滿面春風和他打招呼的樣子,他又從嘴裡呼出一縷不忿。昨天還想著她結婚會不會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是不得不做出的妥協,今天那神情,分明就是喜上眉梢。
十多年的暗戀,敵不過別人的相親一面,看來她的確是隻想隨便找個人嫁瞭。
他覺得自己像個總是活在回憶裡的拾荒者,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堆存在腦海裡的碎片,想遞到她眼前。結果被她高明地拒絕,明晃晃欺騙。
提案場上洞若觀火,處理麻煩快刀亂麻,撒起謊來旁若無人,對待感情雲淡風輕……每一面都是她,王鶴鳴曾經以為自己很懂她,現在隻覺得她是他從來都讀不懂的復雜。
深山裡的寒風,又一次從他的心頭拂過。
尤歡和尤好特意理出一個儲物間,用來給向野擺放不同的物料,往後幾天,向野安排夏成成把物料分批次送上山,倒不是她想故意躲著王鶴鳴,她特意去拜會瞭一個本地的堪輿師,之前她就想過,在五陵區的城郊物色一塊地,用來建一棟吊腳樓,以作之後的直播基地。
上庸市區裡,匯峰中心的那層辦公室,那些直播的格子間,終歸隻是用來過渡,她想要做的,是一個更有上庸文化特色的直播基地。
她在五陵區城郊的各個地塊走訪瞭三四天,結果在五陵區和九安區的交界處,收獲瞭意外之喜。一棟以吊腳樓為特色的主題客棧,因為疫情的原因,沒有客流,客棧老板卻還要月月為房主繳納房屋租金,客棧老板已經虧損瞭一年,現在難以為繼,正著急轉租,大大的轉讓木牌上,墨色的字跡都有些模糊瞭。
這棟吊腳樓,對於來上庸旅遊的人來說,是個比較雞肋的位置,離景區較遠,離市中心不近,旁邊還有個物流園,往來送貨的車輛絡繹不絕,不是個清靜的休閑之地。以前是因為遊客太多,景區內的客棧供不應求,遊客外溢,才讓他們有生意可做,這碰上瞭疫情,景區內的客棧和民宿都遊客寥寥,這裡就更加無人問津瞭。
但是對於向野來說,這塊地簡直集合瞭天時地利,向野和林樾溝通瞭一下,兩人一拍即合,決定過幾天就先簽一份三年的租約,客棧老板想著終於可以扔掉這顆燙手的山芋,跟她聊起來,自然也是客客氣氣,生怕她反悔,恨不得立馬簽約。
向野又趕緊聯系瞭之前幫外公修繕吊腳樓的陳師傅,想年後就啟動整改。從老一輩那裡學瞭一身修吊腳樓的手藝,但是近年來卻隻能去工地打零工糊口的陳師傅,聽到有這麼好的工作機會,也開心地一口答應下來。
順利,出乎意料的順利,大年初七的清早,向野坐在客棧的秋千上,歪頭望著身旁的石榴樹上,一隻飛鳥正撲扇著翅膀。
“姐,樾總他們是明天一早到嗎?”
“對,明天早上的航班。”
“我們等下是要去‘星星’佈場吧?這幾天物料陸續都做完瞭,好姐跟我說,還有幾間房明天上午才會空出來。”夏成成這幾天也和尤好成瞭熟人瞭。
向野這幾天一直四處奔走,終於有空想這茬瞭,忙碌的時候似乎暫時忘瞭她對王鶴鳴在感情上的那點拉扯,突然想到今天還要再去一趟山上,心裡免不瞭有些抗拒。那天尤好給王鶴鳴做入住登記,她瞄瞭一眼,他們會住到初八上午。
“要不我自己去吧?有歡姐指揮我,出不瞭什麼岔子。”夏成成察言觀色的能力,早就練出來瞭。
“沒事,我跟你一起去,尤歡不喜歡大白天在外人面前拋頭露面。”
向野和夏成成趕到“山上的星星”時,正碰上客人們在民宿的竹林小屋吃早餐,王鶴鳴和項也坐在靠山崖的位置,看到向野的車子從蜿蜒的山路開瞭上來,這幾天他倒是和夏成成碰瞭幾面,夏成成總對他擺著一張臭臉,他也沒心情主動跟他搭話。
看到向野風塵仆仆地從車裡走出來,他立即把視線收回到餐桌,看著那一小碟就粥的梅幹菜上。
項也微微側頭,看到瞭身後一晃而過的向野。
夏成成和向野一到民宿就鉆進瞭儲物間,然後是進進出出的忙碌。當向野又抱著一個畫架準備放進茶酒室時,在走廊另一頭看到王鶴鳴和項也正從房間裡走出來,看樣子是要外出去,估計是要去哪個景點走走。
這一次她沒再自討沒趣地跟王鶴鳴搭話,搬著畫架繞瞭點路,想要避免在走廊上碰面的尷尬。
結果項也小跑到她跟前,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好幾天沒見到你,我還以為你不來瞭。”
“我這幾天在山下忙點別的事情。”向野並不討厭眼前這個明朗的女孩子,隻是跟她說話總有些別扭,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你今天晚上會住這兒嗎?我請你喝酒。”項也突然發出邀請,向野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不能喝酒。”王鶴鳴下意識在旁邊下意識回瞭一句,然後挎著包走瞭出去,接著外面就傳來瞭車子解鎖的聲音。
“喝茶喝水喝空氣,我什麼都可以,你定,可以嗎?”項也看起來很堅持。
“我晚上會住在山下的客棧……”向野正猶豫著怎麼拒絕。
項也突然湊到她耳邊:“我見你的第一眼知道,你不是什麼林樾,你就是向野。”
聽完這句話,向野覺得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瞭。
項也背著雙肩包,不顧滿眼愕然的向野,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小跑著走瞭。
“說好啦,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