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野選定瞭“ZHEN”婚紗設計工作室,為向裡定做婚紗。
向野曾在F&A就職時,參與過“ZHEN”的品牌定位和推廣工作,老板娘肖楨也是她和林樾共同的朋友。
周五下午,向裡剛下班就上瞭向野的車,兩姐妹馬不停蹄地往潭沙趕。
離向裡的婚期隻剩下一個多月,留給婚紗定做的時間實在有限,向野想早早幫妹妹把這件事定下來。
肖楨很給向野面子,給向裡調出瞭工作室最頂尖的婚紗設計師,曾為知名女星設計過婚服的粟粟,親自操刀設計。
向野還特意邀請瞭尤歡一起參與婚紗設計,從量體裁衣到面料選擇,再到款式和設計細節的敲定,周末兩天肯定不夠用,她已經做好瞭後續在線上反復溝通的準備。
王鹿鳴正和王昀匯就直播帶貨的事情,在飯桌上又開啟瞭一番新的爭論,看到王鶴鳴突然進瞭門,剛剛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兩父子,突然停瞭下來。
“爸,媽……哥,我回來瞭。”王鶴鳴看他們紛紛望向自己,打瞭個招呼。
“吃飯瞭嗎?”王昀匯比身邊的楊卉先開瞭口,嚴厲的語氣中帶瞭些父親的慈愛。
“吃過瞭,我先上去瞭。”王鶴鳴語調輕松地回瞭一句,直接上瞭樓。
留下王昀匯和王鹿鳴面面相覷,楊卉倒是心裡巨石落地,感到欣喜。
王鶴鳴從小就是傢裡人眼裡的“悶葫蘆”,不熊不皮,但是倔得很,小時候和他哥打打鬧鬧受瞭委屈,十天半個月不理人,是常有的事。這是他成年之後,第一次和他哥爆發這麼激烈的沖突,傢裡人看昨天那個陣仗,以為他沒個一兩個月是不會消氣的,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快就心平氣和地回來瞭。
“直播帶貨的事給我馬上暫停,我們上庸白茶還沒走到這一步,要靠那些嘩眾取寵的網絡主播拼命吆喝才賣得出去。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王昀匯突然放下筷子,回歸正題。
“爸,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呢?品牌光靠端著供著能百年長青嗎?時代早變瞭,你能不能也稍微變通一下?”
“你覺得那些網上賣貨的能有多瞭解上庸白茶?他們能說出個什麼東西?能給我們的客戶傳達些什麼?一天到晚就是催著別人買買買,這種價值觀就不對!”
“我們現在的問題很現實,產品積壓,賣不出去,錢都周轉不開瞭還擺什麼譜?茶農天天在鬧,你看不到嗎?”
“為什麼那麼多產品積壓?不都是你激進冒失大搞擴張,能有那麼多茶農被你鼓動著種茶嗎?你找找根本原因!”
“我不想跟你爭,反正帶貨直播的合同馬上要簽瞭。”
“我通知財務瞭,不會給你們撥這筆丟人現眼的款。”
“爸!”
“你們兩父子能不能好好吃頓飯啊?”楊卉放下碗筷,深深地嘆氣。
飯局上的爭端暫時結束,王鹿鳴卻覺得自己和父親之間的爭執,似乎沒有止境。
夏成成又被以前一起混過的兄弟,拉到瞭夜宵攤。
他開瞭一罐啤酒,悶頭喝瞭起來,那種背著向野和林樾自作主張的忐忑,快把他逼瘋瞭。
“還是成成好啊,有個好姐姐,少奮鬥幾十年。看看現在這派頭,跟我們坐在一起,我都覺得自己有些高攀瞭。”
頭頂一頭白毛的年輕小夥,嘴裡吧唧吧唧地咂巴著鹵水毛豆,把油漬漬的手搭上瞭夏成成的肩。
“什麼時候也給我們在你們公司安排個崗位啊,我最近跑黑車累得要死,那些客人一個比一個刁鉆,真的是受夠瞭。真是羨慕成成,可以在辦公室裡舒舒服服上班。”黑車司機說完,猛地推瞭一下夏成成的後腦勺,像以前一樣。
“是啊成成,讓我們也沾沾你的光唄。”舉著一串牛油的光頭隨聲附和。
“不要忘本啊成成,以前一起打工一起打架的好兄弟,茍富貴要互相旺哦。海山哥現在要靠你幫扯一把,不要讓他失望啊。”
“成成是最講義氣的,那時候拘留所方便面那麼貴,海山哥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省著錢給他買,這份情他肯定不會忘記的。”
身邊四五個大男人,吵吵嚷嚷,夏成成隻是喝著酒,耐著性子聽他們胡侃。
他最近常常覺得自己很不“講義氣”,以前最愛湊熱鬧的這種兄弟聚會,現在卻覺得和他們坐在一起的每一秒都異常無聊。
他們嘴裡的海山哥,就是“臘傢煙火”的老板。
在夏成成曾經少不經事,四處跑躥的年紀裡,海山哥曾經給瞭他很多充滿江湖義氣的“照顧”。從小缺愛的孩子,別人稍微給你一點甜,你就恨不得為他肝腦塗地,那時候的夏成成信誓旦旦:海山哥,以後就算天塌下來,我也會幫你先頂一會兒。
可能心裡還是隱隱希望著,和過去那個渾渾噩噩的自己割裂,夏成成沒有第一時間跟這群人分享自己入職樾野文化的事。
當海山聽送快遞的朋友說夏成成在樾野文化上班時,他第一時間找到瞭他,說自己傢的臘貨加工廠也想走走直播帶貨的路子,讓夏成成務必要幫忙。
夏成成不是不知道海山和親戚合開的那個作坊,規模不大,問題不少。海山那幾個經常為一點蠅頭小利打破頭的親戚,也是一副副黑心腸,比熏過的臘肉還黑。
不過讓人奇怪的是,臘貨廠辦瞭這麼多年,沒出過什麼大岔子,也沒聽說誰吃他們傢臘貨吃出瞭病災。
也許是煙熏火燎的臘貨,那最上面的一層黑,蓋住瞭下面的無數層黑吧。
夏成成很清楚,向野和林樾不可能答應為這種品牌帶貨,所以把“臘傢煙火”的資料放在一堆本地的大品牌中間,他沒想到向野會那麼快發現“臘傢煙火”的問題。
但是包票都打出去瞭,海山的牛皮也吹出去瞭,這群兄弟都在等著夏成成一人得道,帶他們雞犬升天。
他被他們高高地架瞭起來,騎虎難下。
夏成成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曾經和現在,完全處在兩個世界。向野當初把他一把從那個世界裡拽瞭出來,而現在,這些人卻又拼命地想要把他拽回去。
他時常懊悔,自己當初為什麼不懂事一點,好好上學,認真工作,不必大富大貴但是至少光明磊落。這幾個月裡,他和向野、林樾一起,感受到瞭為事業奮鬥的充實和快樂。雖然那些黑歷史是他抹不去的過去,他卻也真的憧憬過,在樾野文化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可是,那天晚上,當海山帶著一群過去的“兄弟”,出現在公司門口時,他覺得自己的未來,突然就籠上瞭一層霾。
周六的一整個上午,向野和向裡,還有外援尤歡,都泡在“ZHEN”婚紗的旗艦店裡,向裡量好瞭尺寸之後,幾個人圍著幾本佈料樣本和成品畫冊,你一言我一語,熱烈地討論。
肖楨知道向野到瞭自己的地盤,帶瞭點私心,特意趕過來敘舊。
看到幾個人正討論得熱火朝天,肖楨建議:“向野,要不讓妹妹先試試這些現有款,我們找找最適合妹妹的元素和風格。下午等設計師過來瞭,可以更高效地溝通。”
“向裡,要不你去試試?”向野覺得這是個好提議,畫冊上看來選去,總是不如多試試更加直觀。
肖楨的助理陪著向裡挑選著心儀的款,然後走進瞭試衣間。
尤歡走到瞭門外的吸煙區抽煙,肖楨眼波一轉,立馬坐到向野身邊。
“向野,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吧?”
“不行,你不要這麼鍥而不舍好不好?每回碰到你都要提一嘴。”
“看在我這麼誠懇的份上,你能不能賞個薄面啊?這樣,你妹妹的婚紗我免費送,我還可以付你費用。”
“千萬別,我妹妹的婚紗你該收多少錢,就收我多少錢。我不占你便宜,你也別打我主意。”
肖楨嘆氣,知道說不動向野,看到抱著婚紗走進試衣間的向裡,突然計上心頭。
她走到向裡身邊,一邊幫向裡整理婚紗,一邊柔聲問道:“妹妹,你想不想跟你姐一起拍一套姐妹婚紗照啊?”
“我可以跟我姐一起拍?真的嗎?”
向裡當然覺得這個提議很新鮮,她也特別希望和自己的姐姐留下一些特別的回憶和畫面。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馬上安排攝影師,絕對是全潭沙最好的攝影師。不管你們是想出外景還是棚內拍,我一定全力滿足。”肖楨看到向裡的反應,覺得自己這招棋走得太英明瞭。
等向裡興沖沖跟向野說完拍姐妹婚紗照的提議,向野無可奈何地看著肖楨:“你還真是老奸巨猾啊!”
肖楨一直想讓向野幫她的工作室拍一套宣傳照,但是每次都會被向野斷然拒絕,這次也算是托向裡的福,玩瞭一波親情綁架,得償所願瞭。
“楨姐,趙小姐說今天取婚紗,在來的路上瞭。”助理小曼在肖楨耳邊說完這句話,肖楨立馬面露難色。
“交付日期定的是今天嗎?”
“不是,是前天,她前天好像有事來不瞭,所以說今天過來取。”
“行,我知道瞭,你提前裝好啊,小心點弄。”
肖楨不光是向野的朋友,當初“ZHEN”和F&A的合作就是李弋促成的,她和李弋也算有交情,所以趙勵勵的婚紗也是在這裡加急定做的。
肖楨那天看到李弋走進來說要定做婚紗,身邊站的人卻不是向野時,她當時對李弋還有些不太客氣。
“尤歡?你怎麼在這兒?”
被趙勵勵三催四請來“ZHEN”取婚紗的李弋,看到站在門口抽煙的尤歡,一臉納悶。
尤歡看到李弋也是嚇得一愣:“李總,你怎麼在這兒?”
“勵勵讓我過來取婚紗。”李弋說著就要推門進去。
“李總!抽煙嗎?”尤歡想到向野馬上要親眼看到李弋來取趙勵勵的婚紗,這得多心塞?
李弋接瞭尤歡遞過來的煙,尤歡為向野拖延瞭一根煙的時間,雖然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當看到長發過肩的向野,一襲白色抹胸婚紗搭配白色拖尾長頭紗,從試衣間走出來時,肖楨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是對的。
“向野,你選結婚對象,性別可不可以不要卡得太死?我覺得我還可以爭取一下。”
向野提著裙擺,本來還因為穿上婚紗覺得有些別扭,聽完肖楨這幾句話頓時放聲大笑。
“我進去瞭,你以後少抽點煙。”李弋把煙頭按進煙灰缸,對尤歡扔下一句老板對員工的關心,推門走瞭進去。
突然看到試衣鏡前提著婚紗大笑的向野時,那一瞬間,李弋以為自己出現瞭幻覺。
她站在一排排的嫁衣之間,臉上是無憂無慮的喜悅。
他曾經也想象過,向野為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可是每一種想象,都美不過眼前的這一幕真實。
那一刻,李弋突然發現,原來心動和心痛是可以同時發生的。
“李先生,您好,趙小姐的婚紗我們已經包好瞭,她確定不用先試穿一下嗎?”
小曼見李弋走進來,立馬上前招呼。聽到門口來瞭人,肖楨和向野循聲望瞭過去。
李弋黯然地望著向野,內心是揪扯的難過,眼裡浮上瞭一層難掩的失落。他喉結動瞭動,故作輕松:“你要結婚瞭?”
向野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有些意外,她掀開頭紗,也許是想到瞭王鶴鳴,從心裡溢出來的歡喜盛放在臉上:“快瞭。”
“哦,那祝你……”李弋話沒說完,卻突然轉身,大步地走瞭出去。
尤歡看到眼眶泛紅的李弋快步走出來時,驚愕得差點被自己的煙頭燙到。
“李先生……”小曼看著突然離開的客人,轉而又無奈地看向肖楨:“楨姐,他婚紗還沒拿呢。”
李弋坐進車裡,突然無聲痛哭。曾經覺得理所當然,伸手可摘的幸福,沒辦法再回頭時,才幡然悔悟。
他腦子裡的回憶,無序地播放著,為瞭工作對向野疾言厲色的畫面,和別的女人親昵時被向野撞破的瞬間,他觥籌交錯時她還在堆積如山的工作裡熬夜,他衣櫃裡的襯衣,鞋架上的鞋,一件件,一雙雙,他曾經視若無睹的關切……
人為什麼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悔不當初?為什麼她還在身邊的時候,沒有對她好一點?
後來,很多個苦悶的深夜裡,李弋都會把車開到“ZHEN”婚紗旗艦店的街對面,靠在車邊,仰望著對面巨幅廣告上對著鏡頭笑靨淺淺的向野,抽完一根又一根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