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春日,百花齊放的時候,朱傢的園子有專人打理,十分漂亮。
一片姹紫嫣紅中,有幾株茶花尤為不凡,碗口大的花朵,花瓣一重疊著一重,異常的漂亮,且分明是同一株,卻顏色各異,十分的特別。
“那是五色茶花,小女親自照顧的。”朱夫人這麼說的時候,臉上有著驕傲的神采。
“朱姑娘真是心靈手巧。”施伐柯面露驚艷之色,連連贊嘆。
朱夫人引著施伐柯上前幾步,便能看到對面一個涼亭,涼亭裡坐著一個穿著丁香色對襟襦裙的少女,遠遠看去,隻覺得是個瓷人兒一般,竟是說不出的漂亮。
少女似乎並未發現有人在偷窺她,正在認真給一個花盆松土,十分的專註。
“那便是小女。”朱夫人在施伐柯耳邊輕聲道。
施伐柯眼睛一亮。
大概施伐柯的目光太過火熱,少女忽然側過頭來,對上瞭施伐柯的視線。
施伐柯眨巴瞭一下眼睛,忙對她笑瞭一下,便見那少女臉上一下子露出瞭驚慌的神色,她猛地起身,差點撞翻瞭桌上的花盆,隨即手忙腳亂地扶好花盆,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般拎著裙擺,慌不擇路地跑瞭。
跑瞭……
施伐柯抽瞭抽嘴角。
“小女天生自小養在深閨,比較怕羞。”朱夫人略有些尷尬地道。
原來大傢閨秀竟是這般害羞的啊……
施伐柯點點頭,表示理解。
見施伐柯並未露出什麼異樣,朱夫人的臉色緩和瞭許多,笑容也誠心瞭許多,“那便勞煩施姑娘瞭,這個給姑娘買些茶水喝。”說著,看瞭一眼身旁的侍女。
侍女微微上前一步,雙手捧著一個荷包。
施伐柯知道這是規矩,笑瞇瞇地受瞭。
心裡無比的舒暢。
差點以為會糊在她手裡的陸池終於有著落瞭,而且還是一個真正的大傢閨秀,容貌與陸池也甚是相配,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走出朱傢大門,施伐柯沒有回傢,而是打算直接去找陸池。
這麼些天都沒臉見他,如今總算有成果瞭,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見他一面,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看看日頭,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學堂教書。
這一路,施伐柯的腳步輕快得差點飄起來。
剛到學堂外面,便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小胖子正在罰站。
青豆色對襟短襦,肉乎乎的脖子上金燦燦的金項圈……唔,這不是陸池擺攤那日,十分豪氣地出瞭五兩銀子請陸池代筆抄寫《孟子》五遍的那個小胖子麼?
“咦,你怎麼在這?”施伐柯走上前,好奇地問。
小胖子掀開耷拉著的眼皮,生無可戀地看瞭她一眼,“沒長眼睛啊,小爺在罰站。”
語氣很是惡劣。
“你是誰的小爺呢?”冷不丁地,一個涼嗖嗖的聲音響起。
小胖子頓時頭皮一緊,一張小肥臉皺得像個苦瓜。
施伐柯睜大眼睛,看瞭一眼剛剛從教室走出來站在門口的陸池,又看瞭一眼苦著臉罰站的小胖子,臉色變得有些詭異起來,唔……該不是正好是她想的這樣吧?
“他……是你的學生?”施伐柯指瞭指小胖子,忍不住好奇道。
陸池微微一笑,“不錯。”
施伐柯頓瞭一下,隨即捧腹大笑。
這個倒黴的小胖子喲,他大概萬萬沒有想到路上隨便找的一個代筆抄寫的書生,沒幾日竟然成瞭他的先生!這是什麼樣的緣分啊!
小胖子默默翻瞭個白眼。
如果此時小胖子知道眼前這個笑得像個傻子一樣的女人腦子裡在想什麼,一定會告訴她,這是孽緣!
“你是為那五遍《孟子》罰的他?”施伐柯邊笑邊道。
“非也,我們早已銀貨兩訖,且那時我又不是他的先生。”陸池搖頭,十分理所當然地道。
一副他很講道理的模樣。
“咦,那是為什麼?”施伐柯好奇。
“背誦沒有過關。”陸池道。
小胖子再次默默翻瞭個白眼,這個滿肚子黑水的先生,抽他背《孟子》中的梁惠王篇,但《孟子》他看沒看,這個討厭的先生難道心裡沒點數嗎?!分明就是故意的,哼。
見那小胖子滿臉憋屈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施伐柯又想笑瞭。
陸池待她笑夠瞭,才微笑著道,“幾日不曾見你,今日怎麼想起來找我瞭?”
嗯,是錯覺嗎?這話裡怎麼透著一股子幽怨的味道?
小胖子賊眉鼠眼地偷覷瞭自傢先生一眼。
施伐柯嘿嘿一笑,“前幾日無甚進展,便不大好意思來見你。”
陸池眉頭一挑,聽這話中之意,她又要給他亂點鴛鴦譜瞭?以他如今的名聲,這銅鑼鎮居然還有人敢同他說親?
“不過……我這是打擾你上課瞭吧。”施伐柯探頭看瞭看教室,教室裡鴉雀無聲,一個個都在認真溫書,不由得下意識放輕瞭聲音,對陸池道:“你先去上課吧,我在外頭等你。”
“無妨。”陸池看瞭一眼旁邊罰站的小胖子,“我們外頭說話。”
小胖子送上鄙視的目光。
外頭有一個供先生課餘休息的房間,陸池給她倒瞭茶水。
施伐柯捧過茶杯,喝瞭一口,興致勃勃地道:“是朱傢的姑娘,我已經瞧過瞭,生得美貌非常,而且性格十分嫻靜,就是有些害羞,不過姑娘傢害羞一些也十分正常嘛。”
“朱傢?”陸池揚瞭揚眉,“莫不是我所想的那個朱傢?”
他雖然來銅鑼鎮不久,朱傢他卻也是聽過的,學堂裡的其他先生提起朱傢無不景仰,朱傢那位老先生也是科舉出身,一路官至尚書,也算是讀書人的楷模瞭。
那可是正經的官宦人傢。
“正是你想的那個朱傢。”施伐柯說起來眼睛都放光,一臉快誇我的表情,“是不是絕好的親事?”
陸池失笑,連商賈賀傢都嫌他窮酸,說他高攀,她哪來的信心朱傢會看得上他一個來歷不明又一窮二白的秀才?
“你那是什麼眼神?”施伐柯不滿,“你不相信我?”
“並非是不信你,可是朱傢的門第在下實在高攀不上啊。”陸池略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施伐柯聞言,嘿嘿一笑,得意道:“這門親事可是朱傢托我說的媒,指明看中瞭你,你看吧,我便說總有人會慧眼識珠的!”
是朱傢看上瞭他?這話倒是讓陸池略有些驚訝,隻是看眼前這姑娘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陸池又有些心塞。
“你是說,朱傢指明看中瞭在下?”
“是啊!”施伐柯說著,覺得他表情有些不大對,實在是太過平淡瞭,“這樣好的親事,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
陸池默默地看著她。
“你放心,我斷然不會坑你的,我已經見過那位朱小姐瞭,這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兒,而且十分的心靈手巧,她還會種五色茶花呢!”施伐柯對上他的眼神,莫名覺得壓力山大,話忍不住多瞭起來。
“你覺得,我應該高興?”陸池盯著她看瞭半晌,忽然幽幽地道。
“呃……不……不應該高興嗎?”施伐柯呆瞭呆。
陸池盯瞭她半晌,見她眨巴著眼睛,一臉的不明所以,有些氣餒地別開瞭視線,淡淡地道:“齊大非偶,在下一窮二白,如今又聲名有瑕,朱傢乃正經官宦人傢,為何竟看上瞭我,你不覺得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