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陸池也不知道究竟發生瞭什麼事情,他才剛把雲歌帶回來,第二日就傳得恨不得整個銅鑼鎮都知道瞭,到底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在背後使壞?
他聽到這個風聲時,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得跟阿柯去解釋一下,結果吃瞭閉門羹,根本連施傢的院門都沒能進得去。
正發愁的時候,一個美貌的女子裊裊婷婷地走瞭出來。
“我給你添麻煩瞭嗎?”她站在門口,看著他問。
她的聲音很好聽。
“不要緊,等長橋過來就好瞭,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回頭還要趕路呢。”陸池放緩瞭神色安撫道,然後又叮囑她,“長橋來之前你輕易不要露面瞭,現在銅鑼鎮關於你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我擔心有人從中作梗。”
那女子聞言點點頭,嫣然一笑,“好。”
下午的時候,有一個戴著鬥笠的女子敲響瞭施傢的大門。
來開門的是焦嬌,她和賀可甜輪流守著大門,防賊似的防著陸秀才再來登門,聽到敲門聲,焦嬌謹慎地打開大門一看,一個戴著鬥笠的女人?
“你是誰?”焦嬌疑惑地問。
“請問是做媒的施傢嗎?”鬥笠下面傳出一個清甜又溫婉的聲音。
從焦嬌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尖尖的下頜,她的戒心一下子便放下瞭,畢竟陸秀才再能,也不可能變成個女人,“是,你找誰?”
“我找施伐柯,托媒。”那女子似乎是笑瞭一下,道。
焦嬌聽說她是要托媒,也不曾多想,便將人請瞭進來,心想小姑子若是有點事情做,想必心情會好一些,雖然小姑子看起來仿佛很正常,可是她早餐幹嚼瞭八個小兒拳頭那麼大的豆沙卷!中午又吃掉瞭三大碗飯,讓人很擔心啊!
果然,施伐柯聽到有人來托媒,看起來精神多瞭。
“我能跟你單獨聊聊嗎?”戴著鬥笠的女人看到施伐柯的時候,輕聲道。
鬥笠下傳出的聲音溫溫軟軟的,十分悅耳,施伐柯愣瞭愣,因為這聲音聽著竟然有點耳熟,仿佛是在哪裡聽過似的。
是在哪裡呢?
施伐柯一時想不起來瞭。
“不可以嗎?”見施伐柯不答,那個戴著鬥笠的女人又問。
那聲音透著一絲失落,明明看不清她的臉,可是隻聽聲音便讓人心中大為憐惜,仿佛拒絕瞭她就是罪大惡極似的。
施伐柯當然不會拒絕她,隻當她是害羞,否則也不會戴著鬥笠上門瞭,畢竟不是誰都像她大嫂和三嫂似的這般勇猛的。
於是她笑道:“當然可以,你隨我到房間裡來坐吧。”
施伐柯將她帶進瞭自己的房間,請她坐下,然後轉身去替她倒瞭杯涼茶。
待施伐柯回過頭準備將茶盞遞給她的時候,便見她已經取下瞭鬥笠,施伐柯有一瞬間的失神,原來鬥笠下竟藏著這麼一張風情萬種的臉。
那是一張極美的臉,施伐柯見過的美人不少,陸池也美,賀可咸也美,若他們是男子不算的話,賀伯母和陸伯母也都是罕見的美貌……可是都與眼前這張臉不同。
她不僅僅是美,還有一種令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風情,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
她似乎已經習慣瞭旁人驚艷於她的美貌,因此對於施伐柯略顯無理的註視也不曾在意,隻笑瞭笑道:“你就是施伐柯,那個銅鑼鎮最有名的媒婆?”
“最有名的媒婆”這六個字讓施伐柯有些飄飄然,她嘿嘿嘿地笑瞭,“過獎過獎。”
原來她已經這麼有名瞭啊,然後又想,這聲音果然十分耳熟啊,這麼好聽的聲音她應該不會記錯才是……到底是在哪裡聽過的呢?
正想著,便聽她又道:“我想托你做個媒。”
施伐柯點點頭,循例問道:“那你是給誰做的媒,相中的又是哪一傢啊?”
“是給我自己做的媒。”那女子大大方方地說著,頓瞭一下,又笑盈盈地看著施伐柯道:“說的嘛,是柳葉巷的陸秀才。”
“什……什麼?”施伐柯一下子坐直瞭身子,還將身體微微前傾,懷疑自己是否聽錯瞭。
所以她現在不僅僅是做夢,還幻聽瞭嗎?這太可怕瞭!
“我說,我想請你替我和陸秀才做媒。”那女子微微一笑,不厭其煩地又將話重復瞭一遍。
施伐柯愣瞭愣,原來她沒有聽錯,眼前這位姑娘當真是相中瞭陸池。
“姑娘似乎不是銅鑼鎮人?不知道你姓甚名誰,傢住何方?”施伐柯收起瞭錯愕的表情,又問。
“這個問題必須回答嗎?”那女子揚瞭揚眉。
“我總要瞭解雙方的情況,才好上門說媒啊。”施伐柯有些奇怪地看瞭她一眼,心中陡然警惕起來,若連自己的身份來歷都解釋不清楚,她又怎麼好隨便上門說媒?
“我叫雲歌。”那女子輕笑一聲,並沒有要遮掩的意思,“或許你聽說過我。”
雲歌?
……等一下,那個雲歌?
施伐柯猛地瞪大眼睛,陸池從府城風月樓贖回來的那個花魁?!
“你是陸池從府城帶回來的……?”施伐柯有些遲疑地看著眼前這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咽下最後那個略顯冒犯的詞。
“對,是我。”雲歌點點頭,似乎完全沒有因為自己曾經的身份而有什麼不自在,她一邊把玩著手腕上的一個鐲子,一邊漫不經心地道:“聽陸秀才說你是銅鑼鎮最有名的媒婆,所以我想請你來作媒。”
施伐柯深深地吸瞭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這位讓陸池聲名掃地,鬧得滿城風雨的雲歌姑娘竟然就大喇喇跑到她面前來托媒瞭……
“陸池說要娶你?”施伐柯看著她,問。
“不然我為何來找你呢?”雲歌一臉驚訝的樣子,似乎施伐柯問瞭一個蠢問題。
還是溫溫軟軟的聲音,仿佛沒什麼攻擊性的樣子,可卻著實可惡。
施伐柯點點頭,努力壓下心頭莫名湧上來的憤怒,端起瞭手邊的茶杯,面無表情地道:“抱歉,這個媒我是不會做的,你請回吧。”
端茶送客,嗯她如今也有瞭幾分大媒的風范……然而此時施伐柯卻半點高興不起來。
雲歌卻還是穩穩地坐著,半點也沒有要走的自覺,反而露出瞭一個有些驚訝的表情,“為何?陸秀才說你答應瞭要替他作媒的,不是說他的婚事都包在你身上嗎?”
施伐柯額角的青筋一跳,連這個都同她說瞭嗎?!
“我是答應過陸池會替他作媒,可是現在他來請媒瞭嗎?”施伐柯咬瞭咬牙,道,“要我做媒也可以,讓他自己來請吧。”
“你在不高興?為什麼?”雲歌仿佛才看到她不高興似的,一臉不解地看著她,“聽聞你給陸秀才說瞭幾門親事都沒能成,如今總算是成瞭,你為什麼不高興?”
高興?
施伐柯簡直要氣死瞭好嘛!
雲歌看著她,忽然掩瞭掩唇,輕聲笑瞭起來,“因為我出身風月樓?”
施伐柯一愣,雲歌這樣坦蕩,她倒是有些不自在瞭。
“可是,要娶我的人是陸秀才,陸秀才都不介意我的過去……”雲歌微微一笑,姿態優雅地換瞭個坐姿,挑眉道:“你又有什麼立場介意呢?”
施伐柯蹙瞭蹙眉。
“還是說……你在嫉妒?”雲歌忽然看著她,慢悠悠地道。
施伐柯一愣,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胡說什麼,我嫉妒你什麼?”
“嫉妒我的美貌,嫉妒我的才情,嫉妒我討陸秀才喜歡。”雲歌垂眸撫瞭撫衣袖,慢條斯理地道。
施伐柯幾乎要被她逗樂瞭。
可是,她沒有笑。
“嫉妒……陸秀才喜歡我。”雲歌忽然擡眸看向她,把最後一句重新換瞭個說法。
施伐柯猛地瞪大瞭眼睛,像被踩瞭尾巴一樣跳瞭起來,“簡直胡說八道!”
“看,我說中瞭你的心事。”雲歌卻是一副篤定的樣子,她嗤笑一聲,“想想吧,你為何這樣生氣,為何這樣憤怒,你不過是媒婆罷瞭。”
施伐柯一愣,是啊,她不過是個媒婆。
陸池的婚事、陸池的人生……怎麼都輪不到她來置喙,他若真喜歡雲歌,她又有什麼立場反對呢?
不知為何,想到這裡,她竟然有點難過。
“罷瞭,既然你不願意,那我也不求強。”雲歌幽幽地嘆瞭一口氣,裊裊婷婷地站瞭起來,“你就權當我沒有來過這一遭吧。”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確實好聽。
她的動作也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抓人心弦。
施伐柯有些恍惚地想,雲歌確實很美。
陸池喜歡她……也很正常吧。
雲歌仿佛註意到瞭她的視線,回頭瞥瞭她一眼,忽然抿嘴一笑,重新戴上鬥笠,扭頭走瞭。
那一笑,端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施伐柯頓時心亂如麻。
外頭,焦嬌送瞭那個戴鬥笠的神秘女人出門,轉頭去尋小姑子,便見小姑子一個人坐在房間裡發呆,情緒看起來比之前更糟糕瞭。
“阿柯,你怎麼瞭?”
施伐柯擡頭看瞭焦嬌一眼,“剛剛來的,是雲歌。”
“哪個雲歌……”焦嬌順嘴問瞭一句,然後猛地瞪大瞭眼睛,“陸秀才從府城風月樓帶回來的那個花魁?!”
施伐柯露出瞭一個煩躁的表情,“嗯,就是她。”
“她竟然來找你托媒?”焦嬌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莫不是那陸秀才竟然真的要娶她?!”
“嗯。”施伐柯皺眉點頭。
“他當真不要名聲瞭?流連青樓、迷戀妓子也就算瞭,竟然真的要娶她……”焦嬌一臉的不可思議。
“是吧!一般人肯定會覺得這樣不妥吧!我拒絕替他們作媒有什麼不妥嗎?!”施伐柯突然拍案而起,怒氣沖沖地道:“那個女人竟然說我在嫉妒她!簡直胡說八道!”
“是是是,她胡說八道。”焦嬌被她嚇瞭一跳,忙順嘴哄道,然後又好奇地問,“她說你嫉妒她什麼?”
“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的才情,嫉妒陸池喜歡她!”施伐柯怒氣沖沖地道。
看著氣是快要噴火的小姑子,焦嬌默默地後退一步……那個女人,來請媒是假,來示威才是真的吧。
顯然,她成功瞭。
看,她小姑子要氣瘋瞭。
“那……她長什麼樣?美不美?”焦嬌好奇地問瞭一句。
施伐柯咬瞭咬牙,憋屈地吐出一個字,“美。”
焦嬌有點想笑,但不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