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開學不到兩個月,蔣正寒就幹瞭一件大事。
他在工商局註冊瞭一傢新公司,名為“思誠軟件服務有限公司”,股東的組成相當簡單,加在一起隻有三個人,分別是他自己,夏林希,以及謝平川。
最近幾年以來,大學生創業受到瞭學校與政府的雙重鼓勵,它們共同提供瞭不少優惠政策,蔣正寒作為受益的一方,仍然覺得他的公司前路渺茫。
他拉到的第一個項目,來源於謝平川的牽線搭橋。客戶是一傢成立不久的電商,要求的服務比較少,提供的報酬也很低,幾乎隻有市場價格的一半。
唯一優惠的地方在於,項目放寬瞭期限時長。
客戶公司的總經理,直接在電話裡說道:“我和謝平川是老朋友瞭,他推薦的公司我信任,我不知道你們的項目經驗怎麼樣……”
他一句話好像沒結束,就別有深意地停頓瞭。
蔣正寒笑著保證道:“我們一定全力滿足項目需求,保障後期的升級與維護。”許下承諾之後,他繼續安撫道:“請放心,看在謝平川的面子上,公司也會盡善盡美。”
蔣正寒並沒有提公司的項目經驗,一是因為那位總經理可能並不是真的感興趣,他隻是不想做一個初創公司的冤大頭,二是因為蔣正寒本人具有豐富的項目經驗,但是團隊內的小夥伴們,隻能算是這條路上的新手。
好在客戶沒有深究。
當天傍晚,他們四個人在學校見面,開瞭一個公司內部會議。
顧曉曼率先發聲道:“天哪,這麼快就開始瞭,我還沒有準備好啊。”
“顧曉曼同學,你有什麼好怕的,你不就算個賬嗎?”陳亦川翹起二郎腿,面前放著一臺手提電腦,“我們技術部的人,現在都面不改色呢。”
夏林希交握雙手:“技術部一共隻有三個人。”
她煞有介事,帶瞭一個筆記本,第一頁是項目規劃,第二頁是工作職責,從頭到尾分條列綱,寫得十分工整細致。
截至目前,夏林希在實習三個多月,編程水平有瞭突破性的進展。不僅是因為她腦子聰明,勤學好問,更是因為她還有蔣正寒的指導。
但她需要完成的項目,既不是實習生的任務,更不是一份學生作業,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來自電商公司的內部需求軟件。
夏林希再三考慮之下,仍然覺得團隊容量太小,需要註入一些新的力量。因此她動用瞭校友關系,四處尋找願意合作的學姐或學長。
經過計算機學院的穿針引線,她選中瞭一位大四年級的學長,和對方約好瞭今日傍晚見面,地點就選在瞭清華大學的校內。
學長姓楊,人稱“老楊”。
傍晚五點四十分,老楊同學姍姍來遲。
當下正是四月末尾,校園之內春光融融,綠草如茵,蝴蝶翩飛。然而與此同時,柳絮飄散在天空中,會隨風撲到人的臉上,也很容易讓人打噴嚏。
老楊坐下來的那一瞬,打瞭一個響亮的噴嚏,震驚全場之後,方才自我介紹:“你們好啊,我叫楊志貴,大傢都喊我老楊,我習慣瞭。”
蔣正寒與他握手:“幸會,我叫蔣正寒,正月的正,寒冷的寒。”
“哦,前段時間,網上那人是你嗎?”老楊笑著問,“那個xv公司的實習生?”
夏林希剛要開口,蔣正寒已經笑道:“沒錯,是我。”承認完畢,他拍瞭老楊的肩膀:“我被開除是真的,販賣數據是假的。”
老楊將他審視瞭片刻,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走,咱抽一根煙,聊一聊計劃。”
蔣正寒從來沒有抽過煙,但他這一刻也沒有拒絕,他跟著老楊走向瞭操場,留下陳亦川他們三個人,安靜地蹲守在瞭原地。
老楊雖然年僅二十三,但他的長相很顯老,又或者是常年面對電腦,生活作息不怎麼規律,導致瞭一些諸如白發、禿頭之類的問題——總之他和蔣正寒站在一起,就好像叔叔和他的侄子。
陳亦川目送他們遠去,問道:“這是什麼情況,你們怎麼把老楊拉來瞭?”
但凡計算機學院的學生,鮮少有誰沒聽說過老楊的大名,他們都知道他技術強,天賦異稟,也知道他脾氣怪,難以相處。
夏林希道:“我們能合作當然好,不能合作也沒什麼。你知道在我們學校裡,計算機專業的學生非常搶手,像老楊那種能力突出的,既沒有出國留學,也沒有和公司簽約,這就已經很少見瞭。”
“真有你的,”陳亦川回答道,“要是能搬動這一尊大佛,我們搞不好真能寫完。”
聽到這一句話,夏林希出聲反問:“怎麼,你一開始以為,我們寫不完嗎?”
西邊的太陽正在落山,仲春的暖風緩慢拂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校園內一片朝氣蓬勃,四處可見成群的學生,陳亦川側目看向瞭操場,坦白承認道:“我覺得吧,要是蔣正寒拼死拼活,那什麼項目都能寫完。”
夏林希道:“雖然電商公司給的錢少,但好歹是我們第一個項目,我們加在一起三個人,趕在兩個月之內寫完,還要權衡實習工作和期末考試……”
顧曉曼頻頻點頭,表示她的贊成:“我們剛開始做啊,團隊的人數不多,隨著發展壯大,會有越來越多的同事。”
不過現在看來,依然道阻且長。
天色逐漸灰暗,夕陽收盡餘光,操場還有不少人,此刻都在跑步——老楊也是其中之一,他抽完一根煙之後,就開始跑步鍛煉身體。
蔣正寒陪著他繞圈,跑瞭大概三千多米,老楊早已氣喘籲籲,蔣正寒卻還能再戰。
“你比我更像我們學校的學生,”老楊邊跑邊說,“身體好,素質高,思路清晰。”
蔣正寒笑道:“我看過你的技術博客,七年前就開始關註瞭。”他跑在操場的外道,因為腿長的緣故,一步的距離更大,但他有意放慢腳步,所以剛好和老楊持平。
和很多技術宅男一樣,老楊生平的最大愛好,莫過於寫技術博客。於是,他自以為找到瞭知音,馬上和蔣正寒攀談起來,也放下瞭身為學長的架子。
他們根本沒聊什麼創業,反而一直都在講技術。針對老楊同學的若幹博文,進行瞭一番深入討論,等到他們返回原地的時候,天幕早就已經漆黑一片瞭。
近旁亮起瞭路燈,照出一片淺色的微光。
夏林希從原位站起來,走到瞭蔣正寒的身旁:“你們……聊得怎麼樣?”
蔣正寒尚未回答,老楊理瞭理袖子道:“我這人比較奇葩,不喜歡被人管著,在外面工作三年,實在是不想幹瞭,回學校放羊摸魚。”
“我們可以是合作關系,”蔣正寒和他商量道,“你負責模塊對接,剩下的事交給我。”他甚至毫不避諱,直接就談到瞭錢:“你的實習薪水是多少?”
老楊見他態度誠懇,自己反而拘謹瞭些:“同學,你考慮清楚啊,現在就要聘我?”
蔣正寒挖員工的時候,仿佛就是在撩妹:“假如我不抓緊一點,你可能就被搶走瞭。”他站在燈下看著他,分外友好地笑瞭笑:“等你考慮清楚瞭,能和我們簽合同麼?”
老楊答道:“等等,我再想想吧。”言罷又問:“蔣總,我先這麼叫你,你今年多大瞭?”
蔣正寒誠實道:“今年二十歲。”
老楊嘖著嘴評價:“你的心理年齡,一定有三十瞭。”他伸瞭一個懶腰,張開自己的十指——夏林希在此時註意到,老楊的指頭帶著厚繭,也不知道編程編瞭多少年。
又過瞭好幾天,他經不住蔣正寒的花言巧語,到底還是半推半就地簽約瞭。
合同是蔣正寒事先起草的,包含瞭一份公司保密協議,顧曉曼翻遍瞭法律資料,又拿去給他們老師看,前後修改瞭好幾遍,總算達到瞭滿意的效果。
項目才算正式啟動。
北京的房價貴得嚇人,他們公司的預算並不高,而且團隊人數也很少,沒有租用場地的必要。因此每到開會的時候,多半就在校園內解決瞭。
由於軟件是協同開發,因此大傢建瞭一個工程,代碼托管到github上。像他們這種小型的it創業公司,最尷尬的一點就在於,還沒有部門職能的劃分——技術部的每一個人,既是開發也是測試,還身兼產品和運營的功能。
對此,夏林希總結道:“我們的人手還是不夠,隻是這一次是小項目,所以大傢忙得過來,等我們熬到瞭後期,是不是應該……”
她仔細考慮著流程,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天色入夜,氣溫倒是怡人。
臥室開著一盞燈,燈下照出伏案的影子,蔣正寒面對兩臺筆記本,左手邊堆著一沓草稿。他側過臉看向夏林希,她就不由自主地走瞭過來。
“你等我一下,”夏林希道,“我去搬一把椅子,坐在你的旁邊。”
蔣正寒拉住她的手:“坐我腿上吧。”
他的話似乎是商量的語氣,然而手已經攬上她的腰,迫使她扶著桌子,坐上瞭他的大腿。
春夏之交的時節,溫度保持在二十以上,因此室內也有一點熱。夏林希就穿瞭一條短裙,被他這麼摟在瞭懷裡,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腿,試著把裙擺往下拉一點,不過被蔣正寒打斷道:“你剛才說,熬到瞭後期,還要再招人麼?”
“我算過瞭,至少要有二十個人,”夏林希忘記瞭裙子,滿腦子的正經事,“哪怕一個人工資五千,一個月開支也很大瞭。”
她說:“我們現在的這個項目,利潤回報率很低,你的要求卻很高,客戶公司也剛剛成立,或許不能影響潛在市場……”
蔣正寒右手放下鼠標,轉而去摸她的腦袋:“你想瞭這麼多。”
夏林希調整方向,側身坐在他的腿上,下巴擱在他的肩上:“是啊,我每天除瞭專業課,實習內容和項目工作,想的就是你的公司瞭。”
說完還蹭瞭他一下,蹭得他的心快要化瞭。
她剛洗完澡,臉頰白凈如雪,唇色卻很紅潤,衣服領子開得又低,難免讓他心有所系。他一隻手抱她更緊,緩聲向她解釋道:“完成這個項目,是因為謝平川。”
蔣正寒合上電腦,也關閉瞭臥室燈:“謝平川在傢待業,我很想挖他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