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正寒和陳亦川聊瞭一會兒,晚上的飯菜也基本做好瞭。
陳亦川面朝臥室,對著裡面喊道:“顧曉曼,夏林希,出來吃飯瞭。”
顧曉曼率先打開門,從中露出瞭半張臉,陳亦川挑眉看著她,問瞭一句:“你的臉好紅啊,你們在臥室裡幹什麼?”
“夏林希在收拾房間,”顧曉曼道,“我幫她一起疊衣服。”
陳亦川抓瞭抓頭:“別疊瞭,叫她來吃飯吧。”他轉身背對顧曉曼,似乎有什麼話要講,醞釀片刻之後,陳亦川開門見山道:“今天的茄子是我做的,等會兒你仔細嘗嘗。”
顧曉曼拉開臥室門,脫口而出道:“你不是討厭吃茄子嗎?”
寬敞的客廳裡,陳亦川獨自站著,他聞言笑瞭一聲,轉過頭盯著她道:“怎麼,你連這個都知道?”他從茶幾上拿起紙巾,擦幹瞭手上的水漬,手背沾著一滴油,也是剛才做菜弄的。
“我高中的時候,不喜歡吃茄子,”陳亦川把廢紙向前扔,就好像投籃一般,讓那紙團飛進瞭垃圾桶,“現在口味變瞭,有點感興趣瞭。”
顧曉曼沒有接話,她徑直走過他身旁,站在瞭餐桌的側面——桌上果然有一盤紅燒茄子,如果隻從表面上看,味道和成色都很不錯。
不久之後,夏林希走出瞭臥室。他們四個人紛紛落座,陳亦川還沒開始吃飯,就給每個人夾瞭茄子:“你們嘗嘗看,什麼叫大廚的手藝。”
夏林希滿心以為,這一桌菜都是蔣正寒做的,於是她低頭咽下去一口,分外誠實地評價道:“還可以啊,挺好吃的。”
她抬頭望向瞭蔣正寒,與他對視道:“但是好像有一點咸瞭。”
蔣正寒就坐在她的旁邊,他夾起瞭一個雞翅,放到夏林希的碗裡:“雞翅應該不咸。”語畢,他又打開瞭幾瓶果汁,遞給瞭在座的其他三個人。
陳亦川喝瞭一口果汁,仍要和夏林希理論:“夏林希,你吃飯的口味比較淡麼?我覺得這鹽放得還行吧。”
他瞥瞭一眼顧曉曼:“你說是不是?”
顧曉曼雙手捧著飯碗,眼見陳亦川盯著自己,她的舌頭有點打卷:“我……我覺得,比我在飯店裡吃的茄子好。”
蔣正寒捧場道:“比飯店裡的更好吃麼?可以去開餐館瞭。”
陳亦川有些受用,面上還要推拒道:“哪裡的話,我剛開始學做飯。”許是因為蔣正寒提起瞭“開餐館”,陳亦川也下意識地補充道:“對瞭,我聽說理學院有不少學生,都在離這不遠的一傢輔導機構裡當老師。”
他握著一雙筷子,輕敲瞭一下飯碗:“幹得好的話,一堂課能掙一千塊。我知道北京教育競爭激烈,沒想到竟然這麼激烈,好多參加高中競賽的同學,指明瞭要我們學校的學生教。”
顧曉曼聽完他的話,感覺摸不清頭腦:“你說這個幹什麼?”
“我說這個,是為瞭告訴你,”陳亦川清瞭清嗓子,向後靠上瞭椅背,“我技多不壓身,可以開餐館,能夠當老師……”
話說到這裡,陳亦川伸出一隻手,攬住蔣正寒的肩膀:“還能跟著蔣總打工。”
蔣正寒報以一聲笑。
窗外的落雨聲接連不斷,卻有著漸漸變小的趨勢。玻璃上蒙瞭一層霧,參雜著尚未揮發的水汽,忽有流風從窗縫吹進來,吹得夏林希打瞭一個噴嚏。
她打噴嚏的時候,整個人都側過瞭身,背對著一張飯桌,眼中有瞭幾分水光。
蔣正寒拿瞭一件外套,展開之後披在她身上:“今晚下過瞭雨,氣溫低瞭不少。”他的話音剛落,夏林希接瞭一句:“我其實一點也不冷,不過嗓子有點癢。”
她轉回瞭原位,問起之前的話題:“陳亦川,你剛才說的輔導機構,是經常發傳單的那個嗎?”
“對啊,你應該比我熟吧,”陳亦川一邊吃飯,一邊說話,“你們原來寢室那個叫……”他夾著一塊清燉雞翅,腦中的思維阻塞瞭片刻,才想起來人傢的名字:“叫莊菲的,也在那傢機構當數學老師。”
莊菲與男同學在一起的時候,多半表現得尤其內向且矜持,她不是羞於和男生們說話,而是根本不想和他們說話。
正因為此,陳亦川對她沒什麼印象。
夏林希的手指頓瞭頓,表面上依然若無其事:“不止她一個人在那裡,還有其他幾位數學系的同學,我上個月聽他們提起過。”
蔣正寒的反應最快,他緩聲問瞭她一句:“你也準備當數學老師麼?”
“我為什麼要當啊,”夏林希拒不承認道,“我都已經這麼忙瞭,根本沒有空閑時間。”
顧曉曼在一旁幫腔:“是啊,夏林希也不缺錢。”
是啊,夏林希也不缺錢。
此時此刻,夏林希聽到這樣一句話,隻覺得心裡十分的沒底氣。
她的心算能力尚未退化。他們都在地下室的時候,顧曉曼常用excel算賬,夏林希卻隻要瞥一眼,她清楚地記住瞭公司賬目,也明白創業公司在短期之內,很難得到一蹴而就的機會。
於是在夏林希看來,養傢糊口的重擔,暫時需要由她來背。
回想整個大學一年級,她有數目不菲的零花錢。其中大半砸在瞭創業資金上,還有一部分被用做瞭房租——原本也應該剩下好幾萬,但她給蔣正寒買瞭一塊腕表,彼時她對錢沒有具體概念,畢竟她從初中開始,從未體會過缺錢的感覺。
這天晚上十點多鐘,一場暴雨終於平息。
陳亦川和顧曉曼打算返回學校,蔣正寒和夏林希送瞭他們一路,臨到這一晚分別的時候,蔣正寒開口道:“明天禮拜六,我去做線上測試。”
“好,什麼時候開始,”陳亦川道,“我最早能七點到。”
蔣正寒拍瞭他的肩膀,兩人約定瞭七點半。
夏林希默默地記住瞭。
次日早上八點左右,蔣正寒早就出門瞭,夏林希獨自一個人,來到街角的教育培訓公司——這一傢公司是全國連鎖,雖然成立還沒有幾年,但快速占領瞭市場份額,自身的實力不容小覷。
暑假正是學生補課的高峰期,公司門口停滿瞭私傢車,初中和高中的孩子們,一批又一批地走進正門,一個又一個地從門裡出來。
夏林希混在他們之中,走向瞭二樓的辦公室。
面試的時間隻有十五分鐘,主管上來就問瞭一句:“你是數學專業的學生?”
“是的,”夏林希拽出瞭學生證,“我也是高考理科全省第五名。”
主管根本沒看她的證件,頻頻點頭道:“接觸過數學專業的競賽嗎?”
“高中階段沒接觸過,”夏林希實話實說,“大學開始做數學建模,今年的數學美賽……我也是特等獎。”
昨晚下瞭一場暴雨,今天就開始放晴,室內開瞭冷空調,窗外陽光灑瞭一地。寬敞而明亮的辦公室內,主管摘下自己的眼鏡,用軟佈仔細擦瞭擦:“我們公司也做留學生服務,很多高中的學生傢長,就經常過來找我們,幫孩子申請美國的學校,我見過的幾個高中生,都獲過美賽的獎狀。”
面試階段常見手法之一,就是先抑後揚。
夏林希表示理解,她點瞭一下頭。
主管繼續說:“你的條件很好,我們這裡有幾個年輕人,應該都是你的同學。你和他們一樣,先接受實習培訓吧,一個月以後正式上崗。負責短期教學,傢長親自約課。”
言罷,他緩慢站起身,準備去泡一杯茶。
夏林希靜坐不動,沒有離開的打算。
主管側過身瞧她:“你還有事嗎?”
“我可能沒辦法接受傢長約課。”夏林希抬頭看著他,拉開瞭自己的手提包,裡面是一沓學習計劃,涵蓋瞭語數外理化生。
主管放下瞭水杯,伸手推瞭推眼鏡,低頭打量她的筆記。
“競賽內容我不熟悉,但如果是為瞭高考而補習的學生,”夏林希開門見山道,“我一定能幫他們快速提高。”
她今日穿著短袖和牛仔褲,頭發也紮成瞭一個馬尾辮,不過因為她的容形外貌好看,樸素的裝扮倒也顯得出挑。
“你想教哪一門課呢,數學嗎?”主管問道。
夏林希搖頭:“我可以教六門課。”
由於這一傢培訓機構新成立不久,大部分的流動資金都花在瞭宣傳上,外部湧來的生源很多,內部可用的老師太少,所以今年的暑假剛一開始,他們的運營就出現瞭問題。
高薪聘請名校的專業學生,也是他們周轉的方法之一。夏林希和主管談瞭一會兒,改瞭幾條合同的約定,最終白紙黑字簽下瞭大名。
依照合同聲明,隻有禮拜六或者禮拜日,她會來這一傢公司當老師。她和主管談條件的時候,是以學業為借口,然而她心裡想的是,補課隻是賺外快的方式,她的重心仍然在創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