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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夏林希的堂妹夏安琪,小她兩歲,也低她兩級,今年六月份參加高考,比以往任何一次發揮都好。

夏安琪填志願的時候,想也沒想就報瞭北京,七月份收到錄取通知,八月份來到瞭火車站,她的父母沒有送她因為格外信任她的堂姐。

她的姐姐也果然不負眾望,守在出站口耐心等候,等瞭大概二十分鐘,夏安琪的身影終於出現瞭。

夏林希並非一個人,蔣正寒陪著她一起來瞭,她拽瞭一下他的袖子,開口介紹道:“這是我的堂妹,夏安琪。”

蔣正寒點瞭一下頭,然後很溫和地笑瞭笑,他站在夏林希的身邊,左手還牽著她的手腕他們兩個人的關系不言而喻,好像仍然處在情侶的熱戀期。

蔣正寒和夏安琪自我介紹,隨後向她伸出瞭一隻手,幫她拎起沉重的行李箱。夏安琪帶瞭兩個包,三個箱子,加在一起沉得嚇人,她費盡全力走出火車站,現在整個人都解放瞭。

八月酷熱,太陽宛如一輪火球,曬得人喘不過來氣。遠處的流風吹到臉上,好比奔湧而來的熱浪,夏林希撐著一把遮陽傘,擋在瞭夏安琪的頭頂,但她偏過臉看向蔣正寒,似乎是有點心疼他:“你給我兩個包吧,現在天氣這麼熱,五件行李都是你扛。”

她穿著一條連衣裙,一頭長發也盤瞭起來,皮膚在盛夏陽光的照耀下,白得像是初冬時節的雪。

夏安琪很久沒見過她姐姐,而她此刻唯一的感覺是,姐姐好像一點也沒變。她的目光從姐姐身上移開,不自覺地看向蔣正寒的側臉,她不敢看太長時間,幾秒鐘之後,夏安琪立馬扭過瞭頭。

夏林希打開她的包,從中拿出一瓶冰可樂,遞到瞭堂妹的手上,隨後又把遮陽傘給瞭她雙手剛一得空,夏林希走到蔣正寒身邊,從他手裡拖來瞭兩個包。

蔣正寒低下頭,笑瞭一聲,松開手道:“輕的給你。”

堂妹安琪在一旁搭腔:“姐姐,你拿的是兩個紅色的包,那兩個紅色的最輕瞭。”她喝瞭一口可樂,擦掉額頭上的汗珠,隨後又說:“藍色的提包最重。”

夏林希拎著兩個最輕的包,彎腰靠近瞭蔣正寒的左手,她掂量瞭一下那個最重的,發現自己根本提不起來。

她半抬著頭,輕聲和他說:“辛苦瞭,晚上我給你揉肩。”

火車站外的廣場上,人山人海,人來人往,哪怕當空烈日炎炎,也有不少導遊和司機舉著牌子,不斷詢問著路過的行人:“北京一日遊,八達嶺長城,十三陵定陵,奧運場館這邊的美女帥哥,要不要報我們的旅行團?”

夏安琪原地一蹦道:“姐姐,你今天能帶我出去玩嗎?”她帶著滿臉的憧憬,手挽著夏林希的胳膊:“姐,你們還在放暑假吧?”

她生怕夏林希不同意,試探性地問瞭蔣正寒:“姐夫,你們忙嗎?”

蔣正寒還沒有回答,夏林希一口咬定道:“最近實在不行。”她空出來一隻手,拍瞭夏安琪的肩膀:“如果不是你要去學校,我根本沒時間來火車站。”

她的堂妹有些委屈,竟然直言不諱道:“姐,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兩年前刪瞭你的微信啊?我後來不是把你加回來瞭嗎。”

堂妹心裡藏不住事,幾乎有什麼說什麼:“我也和爸爸媽媽說瞭,因為你給我考前輔導,我高考才能超常發揮。”

蔣正寒開口接瞭一句,似乎是在轉移話題:“當年高考,也是你姐姐輔導瞭我。”他領著她們走向停車場,手腕又被夏林希握住,他側目看著她的臉,笑道:“車鑰匙在我的口袋裡。”

停車場位於地下,通風環境做得很好,冷風吹得異常涼爽,四處又是一片暗黑。由於蔣正寒兩手拎著東西,夏林希隻能幫他掏鑰匙,她把手伸進他的褲子口袋,摸瞭好一會兒,他才出聲提醒道:“不是褲子,是上衣。”

夏林希見他拎的行李很重,一心隻想快點上車,幹脆站到瞭他的面前。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從他上衣的口袋裡掏出鑰匙,好不容易找到瞭停車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後備箱,把所有的大包小包塞瞭進去。

上車後,夏林希坐在副駕駛位,和她的堂妹解釋瞭一句:“我不能帶你出去玩,其實沒有別的原因,我的工作出瞭很大的麻煩,最近三個月脫不開身。”

安琪堂妹囁喏一陣,終是不敢一個人出來玩,她坐在夏林希的後方,系好安全帶之後,小心翼翼地問道:“能不能讓別的熟人比如姐夫,帶我出去玩呢?”

“他比我更忙。”夏林希言簡意賅道。

她還想說一些話,但隻能壓在心裡面,比如公司現在舉步維艱,而且到瞭花時間也沒用的地步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個道理在信息時代並不適用,客戶和流量才是生存的法則,可怕的是他們正在失去流量。

從七月開始,她夜裡經常失眠,因為床上有蔣正寒,她失眠也不敢動。她努力地往好處想,大學生活過去瞭一半,她已經是一個大三的學生,相比一部分的同齡人,他們積攢瞭更多的經驗,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應該算是很不容易瞭。

然而比失敗更難接受的是,你曾經成功輝煌過。

從七月到八月,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事態發生瞭諸多改變。比如公司裡的核心技術人員,被公司挖走瞭兩個徐智禮的事業蒸蒸日上,到處都能看見他的廣告再比如謝平川和蔣正寒重組瞭一個技術團隊,他們不僅優化瞭原來的功能,而且拓展瞭一個新業務。可惜30版本尚未發佈,線上客戶仍然在流失。

夏林希想瞭一路,汽車還在平穩前行,當下正值早高峰,北京到處都堵車。等他們抵達夏安琪的學校,時間又過瞭兩個多小時。

辦好報到手續之後,已經是當天的下午瞭。

他們和夏安琪在校門口告別,然後開車趕往瞭公司,途中恰好經過那一面巨大的標志牌,佇立在瞭整棟寫字樓之上,從車窗向外望去,隻覺得格外宏麗。

“公司做瞭和我們相似的軟件,功能和頁面設計幾乎一模一樣,”夏林希向後靠著,徹底靠在瞭椅背上,“價格還是我們的十分之一,你打算怎麼辦?”

蔣正寒調轉方向盤,同時回答她的話:“打算提供免費服務。”言罷他停頓瞭幾秒鐘,似乎並不是信心十足,因此又補充瞭一句:“假如三輪融資順利,可以繼續撐下去。”

要是不順利呢?蔣正寒沒有明說。

夏林希卻幫他補全瞭:“你不要壓力太大,哪怕三輪融資失敗,我們也能繼續工作。”她並攏瞭雙腿,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接著安慰道:“我當然希望一帆風順,但是這樣也不現實。等我們經歷過瞭,再回過頭來看”

話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來,蔣正寒應該經歷過破產。

她依舊記得母親說過,蔣正寒他們傢原來住在城郊別墅,如今卻搬到瞭鬧市的貧民區。前後落差之大,讓人深感震驚。

她其實想問他一些問題,思前想後還是開不瞭口。

下午四點一刻左右,蔣正寒和夏林希回到瞭公司。蔣正寒徑直走入總監辦公室,左手還握著他的手機,他和謝平川共同站在電腦屏幕前,沒有人知道他們正在商量什麼。

商量瞭不到十分鐘,謝平川率先出門,蔣正寒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同走進會議室。近旁的程序員聽到他們談起新業務,還有幾位即將入職的新員工。

公司幾乎把他們逼到瞭絕境,蔣正寒卻沒有裁員省錢的意思。他不僅沒有這方面的意思,還在這個緊要關口接納新員工,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都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隔壁的會議室木門半掩,柯小玉和夏林希跨過瞭門檻,一旁的段寧見狀,跟著她們走進瞭正門。

柯小玉回頭一望,剛好瞥見瞭段寧。她反手關上會議室的木門,伸手推瞭一下眼鏡,面對著段寧問道:“你怎麼跟來瞭?”

段寧和往日相比,有瞭很大的不同。或許是因為他變得忙碌,沒有時間考慮其它瑣事,因此他的穿衣打扮趨向於普通,抽煙的次數也比從前少瞭,不過依然有一種痞氣,笑起來的時候最明顯。

而今,他正是帶著這種痞氣,嗤笑一聲才回答道:“我看你們兩個走過來,還以為要開什麼會。”他隨手拉瞭拉衣領,抬高瞭下巴道:“你們聊吧,我先走瞭。”

柯小玉出聲喊他:“段寧,你要待就待,我可沒趕你走。”

柯小玉的一番話,不足以留住段寧,還是蔣正寒開口道:“這是安全部門的會議。”他親手拉開一把椅子,隨後偏頭看向瞭段寧:“你留下來也可以。”

段寧微微頷首,挑瞭一把椅子坐下:“好啊,那就聽蔣總的吧。”他翹著一個二郎腿,說話的語調偏低沉,顯而易見的是,段寧的心情也不太好。

夏林希接話道:“我們要討論的事情,和上一次數據泄露有關嗎?”她側目望著柯小玉,像是在靜候下文,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會議室的窗戶打開瞭,照進來一片八月的陽光。陽光經過窗戶的裁剪,投下的落影宛如平行四邊形,柯小玉就站在一塊落影中,鼻梁上的眼鏡泛起金屬的色澤,而她挺直瞭自己的胸膛,拔高聲調道:“我有一個重大發現。”

此時此刻,會議室裡一共有六個人,而其中最安靜的那一個,卻是一向聒噪的陳亦川。他身著一件黑色恤,坐在會議室的角落裡,臉色有一點泛紅,偶爾冒出兩聲咳嗽。

蔣正寒瞧瞭他一眼,就聽見柯小玉開口道:“我不相信我們的存儲服務,被智禮科技公司的人攻破。前兩天我沒有睡覺,寫瞭一個爬蟲,對比那兩千條泄露的數據”

她抿瞭一下嘴,鄭重其事道:“我發現那兩千多條數據,存儲的時間跨度都在半個月之內,解析後的p地址隻有兩百種應該是找瞭兩百多個人,或者不到兩百個人,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時間,使用瞭我們的服務。”

話音落罷,其他人還沒說什麼,陳亦川卻連連咳嗽。

蔣正寒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瞭陳亦川的身邊。他抬起瞭自己的左手,用手背搭上陳亦川的額頭果不其然,陳亦川正在發燒。

陳亦川發燒的時候,也能保持清醒,他第一個出聲總結道:“有意思瞭,我還在懷疑內鬼,原來根本不需要內鬼,就能偽造一起數據泄露。”

在場一共六個人,除瞭段寧之外,都明白瞭怎麼回事。段寧撓瞭一下頭,忍不住詢問道:“陳組長,這話怎麼說?我沒聽懂。”

會議室內無人應答,不過窗戶開瞭一半,時常傳來汽車的鳴笛聲。溫熱的夏風吹動窗簾,天邊的霞光若隱若現,這或許是一個美好的下午,室內卻有人嘆瞭一口氣。

嘆氣的人是夏林希。

她說:“所以我們根本沒有數據泄露,智禮科技公司公佈的兩千多條用戶數據,本身就是他們自己存進去的。至於那兩千多個用戶賬號,應該也是他們註冊創建的。”

段寧拍瞭一下桌子,不過他無話可說。

有什麼好說的呢,這種手段雖然見不得光,但是格外好用被泄露的數據一共一萬多條,除瞭兩千多條真實存在的,還有八千多條都是胡編亂造的。

百分之百的謊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真假參半的話。

夏林希想瞭想,繼續說道:“我們的雲存儲服務,其實相當於一個雲端網盤,但是分給用戶的空間很大,而被泄露的兩千多個用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存儲的內容都比較少。”

夏林希話音未落,陳亦川接瞭一句:“那我們還等什麼?趕緊通知錢辰他們,熬夜寫一篇公關文,再不洗白就來不及瞭。”

平心而論,夏林希和他想法一致,然而蔣正寒卻反問道:“你們覺得,公關文應該寫什麼內容,泄露的兩千多個賬號密碼,都是他們自己創建的麼?”

蔣正寒站在陳亦川的旁邊,而陳亦川仍然坐在原位,由於蔣正寒的身量頗高,陳亦川隻好抬頭看他。他咳嗽瞭兩聲,額頭抵在墻壁上,大概有一些頭暈,同時開口說話:“我說蔣總,我們就這麼寫,不行嗎?”

蔣正寒沒有直接回答,他假設瞭一個情形:“如果你是一個旁觀者,看到公司做出這樣的解釋,你更可能相信還是懷疑公司?”

此話一出,夏林希心中咯噔一下。

沒錯,其實他們沒有實打實的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徐智禮所為。想當初蔣正寒還在公司,平白受到瞭泄露數據的誣告,最後還是官方出面,才徹底證實瞭他的清白。而他發表的那篇洗白長文,也隻有業內的程序員格外關註,作為非專業人士的普通人,可能更需要一個合理化的結果,而不是分析加推測的解釋過程。

公司和公司之間的較量,不同於個人與個人的戰爭。她此刻想到的解決方法,都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

陳亦川似乎也想明白瞭,他道:“蔣總,按照你的意思,就算我們解釋瞭,因為所有數據都在我們手裡,客戶也不一定相信是吧?隻要徐智禮那邊打死不承認,這件事還能越扯越大”

他想得心煩,就此打住道:“我說各位,沒有解決方案瞭嗎,我們要怎麼應對?”

蔣正寒答非所問道:“你的額頭很燙,我送你去醫院。”

會議室裡放著一張實木長桌,桌邊圍瞭一圈的木椅,地板也是用大理石砌成。今天早晨,清潔工才來打掃過一遍,現在仍然是一派光可鑒人。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還在地下室工作。那時的地板是水泥地板,窗戶對瞭,他們沒有窗戶,不僅沒有一扇窗戶,也沒有一間像樣的會議室,全公司上下窮得叮當響。

好不容易熬到如今這一步,團隊成形,窗明幾凈,打擊卻一番連著一番。月流水都被公司搶走,用戶的口碑也比不上從前,陳亦川想到這裡,一手扶住額頭道:“你們平常感冒瞭,會特意跑到醫院麼?”

他從座位上站起,衣領上掛著工牌,徑直走到瞭門口,落下一句話道:“我吃一片感冒藥,然後繼續工作,趕在今年九月之前,得讓30版本上線吧。”

趕在今年九月之前,得讓30版本上線。

夏林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公司不是蔣正寒一個人的公司,而在背後付出感情的人,也不止她和蔣正寒兩個。

會議至此,已經結束。謝平川總結瞭發言,似乎和蔣正寒保持一致意見,參考蘋果還有谷歌賬戶泄露,上至大企業,下至小公司,除瞭發表道歉信,就是絕口不提泄露一事。

夏林希沒再考慮這個問題,她走到陳亦川的身後問:“你不打算去醫院瞭嗎?”

“去什麼醫院?”陳亦川道,“別把我想的那麼虛弱。”

夏林希一手拉開正門,望向瞭外面的顧曉曼,然後道:“顧曉曼看見你這樣,也會勸你去醫院。”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何況他最近連續通宵,免疫力必然下降,比起所謂的感冒,她甚至懷疑他肺炎。

然而此時此刻,提顧曉曼也沒用,陳亦川自認為是一個正當壯年的男青年,不需要因為一點小毛病而大費周章。直到夏林希說瞭一句:“萬一不是感冒呢,可能還有傳染性,現在公司人手緊張,其他人的意志力,不一定有你強。”

夏林希說話比較含蓄,但是意思都表達清楚瞭,陳亦川在原地站瞭一會兒,終歸還是被蔣正寒帶到瞭醫院。

一經檢查,果然是肺炎。

肺炎需要連續吊水,一次吊水幾個小時,而且患者痊愈之後,還會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裡,經常性的感覺到困乏和疲憊。陳亦川作為公司主力,忽然之間就倒下瞭,說到底,又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夏林希主動分擔瞭他的職責,好在大三剛剛開學,不少同學都出去兼職實習瞭。她就像大部分同學一樣,一邊忙學業一邊忙工作,雖然忙得像一個陀螺,但是也能周轉過來。

周轉不過來的,當屬公司的資金。

正如他們當初預料的一樣,三輪融資的結果並不是很好投資商對數據泄露持觀望態度,甚至有些投資人根本不在意,他們真正過意不去的是,公司做出瞭相似產品,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在沒有獨特產品的情況下,被市場吞沒隻是早晚的事。

因為公司當前的資金緊缺,30版本的產品上線推遲瞭一個月。

新產品不僅有改進的雲存儲,雲計算,第三方服務,甚至還包括瞭雲直播。當今的直播行業還不算太火,蔣正寒耗盡人力物力,執意要涉足其中,並且他們的產品一經面市,他就和一些公共平臺,簽下瞭幾份廉價合同。

謝平川一貫支持他的決定,隻是在雲直播的合作夥伴問題上,他覺得蔣正寒太過草率瞭。謝平川盼著用新功能掙錢,蔣正寒卻主動壓低瞭價格,他們二人第一次發生分歧,如果不是蔣正寒脾氣溫和,他們很可能在總經理辦公室吵起來。

總經理辦公室隔壁的房間,就是夏林希的辦公室。隔著一堵玻璃墻,她聽見謝平川說:“你把雲存儲的個人服務,變成瞭完全免費,這個我是贊成的。個人用戶不想花錢,這是永恒的真理。”

謝平川已經動怒瞭,但是表情依然平靜:“別說一個月十塊的會員月租,就算是三分錢”三分錢是謝平川順口說的,他稍微思索瞭一下,現在的三分錢掉在地上沒人要,平常還能幹什麼,隨即聯想到瞭網絡產品:“花三分錢看一篇文章,尊重網絡寫手的勞動成果,大部分客戶也不會買賬。”

他總結道:“為什麼會有這種現狀?因為別人的勞動成果,和客戶自己沒關系。在互聯網的世界裡,免費的才是最好的,但我們想和公司競爭,至少要給自己留一條活路。”

誠然在謝平川眼中,低價賣出就等於免費瞭。

他的話裡話外,指向蔣正寒賤賣瞭雲直播。

夏林希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從座位上站起來,披著外套站在書架邊,裝出一副拿書的樣子,其實瞄瞭一眼蔣正寒,卻見他的臉色並無改變。

蔣正寒坐在謝平川的對面,他的年紀明明比謝平川說話的聲音卻比他更低沉,夏林希站在隔壁,耳朵有些聽不清。

蔣正寒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接著給出瞭自己的理由:“要是用雲直播掙錢,不一定能簽下合同,公司仿冒瞭我們的雲存儲和雲計算,也能在幾個月之內剽竊一個雲直播。”

謝平川反問道:“第三輪融資的總金額,不到二輪融資的一半,雲直播服務掙不到錢,你考慮過流動資金麼?”

這個問題一針見血,別說隔壁的夏林希,就連蔣正寒也沉默瞭片刻,他並非沒有考慮流動資金,而是當他考慮完瞭,仍然做出瞭相同的選擇。

從前的蔣正寒一直爭取穩中求勝,然而面對這一次的抉擇關口,他不像是在做長期生意,更像是在參與一場賭博。

謝平川近期憂思過重,當下又是氣急攻心。全公司上下最想壓垮的人,算來算去非謝平川莫屬,他當初在谷歌總部如魚得水,不過因為公司的r反復提到的“回國建設”,他深思熟慮一陣,就顛兒顛兒地跑回瞭國。

然而他還沒有完全發揮,就被公司以莫須有的罪名掃地出門。他的技術水平有多高,自尊心就有多強,他當初在傢待業半年,最終出任瞭創業公司的技術總監,哪怕知道路程會很艱辛,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失敗的。

同樣不服輸的還有夏林希。

當晚她待到瞭十一點,幹的都是策劃的活,期間瀏覽瞭無數網頁,詢問瞭各路親朋好友。蔣正寒準備帶她回傢的時候,她已經弄出瞭一沓策劃方案。

蔣正寒坐在她的身旁,拿起方案翻看瞭幾頁。

夏林希心中緊張,面對著他坐好,膝蓋頂著他的長腿,自己也沒什麼感覺好像並非面對她的男朋友,而是總經理在驗收她的工作。

總經理驗收瞭一半,竟然拉起瞭她的手,他握著她的手摸瞭摸,然後念出一句規劃:“和合作?”他身處當前的困境,隨時都有破產的可能,但又好像習慣瞭破產,整個人看不出抑鬱和焦躁,隻是用一種敘述事實的口吻,接著和夏林希商量道:“沒有客戶流量,產品也不過關,怎麼爭取合作的機會?”

夏林希原本以為他要問,為什麼必須和合作,而她也準備好瞭回答因為和公司是常年來的死對頭,而敵人的敵人可以做共同的利益夥伴。

但是蔣正寒那一句“怎麼爭取合作機會”,又讓夏林希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辦法。

她有些喪氣,也蔫瞭一點,像是太陽暴曬下的溫室花朵。她不自覺地往前傾斜,下巴墊在蔣正寒的肩上:“公司自己就有雲計算部門,我們唯一可以和他們合作的,就是圖片鑒黃和廣告過濾服務。因為旗下的社交軟件不像微信,更像微博和r,發佈一些全公開的信息,如果信息有毒有害,容易讓未成年人看到,這樣會很不好。”

蔣正寒伸手抱住瞭她。

他順著她的思路,往下繼續說道:“現在的公司,也有瞭圖片鑒黃和廣告過濾,效果水平和我們差不多。”

“可是我們是小公司啊,全公司一共才多少人,”夏林希使勁蹭他,給他加油打氣,“我們的流動資金,不到公司的百分之一。”

蔣正寒被夏林希蹭瞭幾次,還如同柳下惠一般坐懷不亂,倒不是因為他不想做點什麼,而是因為謝平川還在隔壁。

當初設計裝修的時候,謝平川提瞭一個意見,說是全透明的辦公環境,有助於領導提高效率蔣正寒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但凡他覺得有道理的事,基本上都會很快答應。然而他現在想的是,假如以後再建辦公室,他更傾向於完全封閉型。

他抱著夏林希不放,隨後問瞭她一句:“你還有高管的聯系方式麼?”

“我有,”夏林希道,“楚秋妍也有,她比我認識的人更多。”

她略微側過瞭自己的臉,瞧見隔壁伏案工作的謝平川,思及謝平川和蔣正寒的爭端,還有陳亦川生病住院公司正值多事之秋,夏林希輕聲表態道:“我原來是不是和你說過,你想創業就去做吧,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言罷,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蔣正寒仍然坐在原位。辦公室隻開瞭一盞臺燈,落下淺白色的光輝,連帶著投射瞭半邊陰影,將他的五官映襯得十分好看。

夏林希不顧隔壁有人可能看到,依舊彎腰湊近他們的總經理,然後在他的臉上親瞭一口。

謝平川剛好抬瞭一下頭,他也果然發現瞭這一幕。作為深夜加班的單身人士,他簡直不想面對這個世界,隨手拿起瞭一份文件,擋住瞭他自己的視線。

蔣正寒也從座位上起身,他摸瞭摸夏林希的腦袋,打算在約見的高管之前,繼續擴展流量,提高他們的業績,他說:“我聯系瞭學校的就業指導中心,再過幾天,電影社的人會來拍一部采訪片,發佈在學校的官方微博上。”

夏林希想瞭想,並不確定地問:“這樣有用嗎?”

蔣正寒低聲一笑:“試過就知道瞭。”

時至今日,“大學生創業”仍然是一個噱頭。人人都夢想年輕而富有,創業仿佛可以一步登天,朋友圈裡轉發著各類成功學報告,九零後的總裁們創設瞭雲服務公司、超級課程表等等一系列的資產鏈,然而究其深處,沒人能預知他們可以走多遠。

幾天之後,那一位電影社的導演,正是懷揣著這樣的心情,來到瞭蔣正寒的公司裡。

導演作為學校電影社的導演,身居要職也有好幾年瞭。他在本校讀著研究生,內心懷揣著對藝術的追求,始終勤勤懇懇,兢兢業業。

他帶著一整個拍攝團隊,出現在公司裡的那一天,頭一件事就是來到蔣正寒面前,坦誠相告道:“蔣正寒同學,你還記得我嗎?當初我們拍那個本科生行為守則的微電影,你在我們的劇組裡擔任路人甲一角,負責一些撿垃圾的戲份。”

蔣正寒笑道:“我當然記得。”他和導演握手,同樣坦誠道:“目前我們公司的運營並不順利,這一次的采訪內容”

除瞭蔣正寒和導演是舊識,錢辰和導演也是老朋友瞭。錢辰沒來公司上班之前,一直混跡於學校電影社,如今見到瞭從前的老大,當即撲過去抱住瞭他。

“老大,”錢辰沒有改口道,“這次真要抱你大腿。”

導演從包裡拿出劇本,遞瞭一份給蔣正寒,另一份則給瞭錢辰:“學校的老師和我說瞭,要動用校友的力量支持你們,別的科目我不擅長,拍電影、戳觀眾、講劇本,都是我的長處。”

他頂著一頭蓬亂的秀發,腳上穿著一雙人字拖,吩咐攝影師準備就緒,然後和另外幾個人,搭建起瞭拍攝背景。

今天是禮拜日,公司裡沒有幾個人。在此之前,蔣正寒做瞭一個內部調研,詢問哪一些員工願意接受采訪,他再三強調這是完全自願的不少員工考慮到自己並不上相,或者是不想公開露面,又或者是擔心說錯話,就委婉推辭瞭采訪的建議。

陳亦川卻是最積極的人,他早上剛剛吊完水,午後就趕來瞭公司。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咳嗽,顧曉曼在一旁照顧他,給他端茶遞水擦額頭的汗,似乎也不怕被他傳染。

他們看著導演忙前忙後,為瞭藝術而奔波獻身。過瞭大概兩個小時,攝像地點和方法都選好瞭,導演還拿著一個喇叭,和幾位受訪者談話:“你們劇本裡的臺詞,什麼地方最重要,什麼地方要拿捏感情,都記下來瞭嗎?”

陳亦川遠遠地應話:“臺詞一共就幾句吧,你問的這一幫人,每個人的記憶力,都是過目不忘啊。”

導演聞言一驚,掃視面前的夏林希和楚秋妍,但她們兩個擺瞭擺手,似乎都是不準備出鏡。導演便偏過瞭頭,目光最終定格在遠處的蔣正寒身上蔣正寒還在修改他的稿子,他和謝平川站在瞭一排,兩個人不知道聊起瞭什麼,談笑風生,英俊瀟灑,像是一幅畫。

謝平川前幾日還因為雲直播的事情,和蔣正寒爭鋒相對,然而他到底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蔣正寒態度溫和與他談瞭好幾天,他不知不覺撤退瞭戰線,隻是要求後期一定要多收錢。

導演並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他低著頭沉思一陣,腳踩他的人字拖,拉過一旁的錢辰道:“你們公司今天接受采訪的人,現在都齊瞭嗎?”

錢辰點頭,一臉誠懇道:“是啊,老大。”他留意瞭導演的目光,當即解釋瞭一句:“我們公司就這樣,高管都長得挺不錯的”他指向蔣正寒和謝平川:“比如那兩個,高智商精英,很討小姑娘喜歡。”

錢辰又指向陳亦川:“那是我們的一個組長,你別看他病怏怏的,平時特別生龍活虎,而且很仗義。”

他依次介紹瞭在座所有人,導演咳嗽瞭一聲,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是要推廣產品,還是要炒作公司啊?”

錢辰道:“這兩個概念分不開的,公司要是被炒作起來瞭,產品的搜索量也高瞭,一旦有瞭流量,就能引出客戶。”他嘆瞭一口氣道:“現在找微博的大,轉發一條公司廣告,閱讀量也不大,可是多貴啊。”

導演便說:“你還記得本科生行為守則的微電影裡,最受歡迎的人是誰麼,不就是撿垃圾的蔣同學。底下多少評論誇他帥,想當垃圾被他撿走,你們公司有這個得天獨厚的條件,訪談內容也要努力的把握。”

錢辰似懂非懂地點頭。

導演近視度數很高,但他雙眼冒著精光道:“拍十幾個人的公司訪談,就像拍一部電影一樣,我想表達的就是,我要給每個人一個定位,拍出他們獨特的感覺”

錢辰笑著捧場道:“像是非誠勿擾裡的男嘉賓r簡介一樣嗎?”

“不不不,你想到哪裡去瞭,”導演無情地否決,“你們的主題是敬業,是精益求精,是產品豐富,是年輕而富有激情。”

語畢,他拿著喇叭喊道:“行瞭,我們開工。”

第一個接受采訪的,便是總經理蔣正寒。

他主要負責介紹產品,地點選在瞭會議室,問題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偏偏他背書也像講話,總體比較流暢自然。每當導演提示他笑一聲,他就笑得恰到好處,連攝影師都覺得滿意,交口稱贊道:“一遍過啊,太棒瞭。”

導演高興地送走蔣正寒,緊隨其後的就是謝平川,采訪過程也十分順利。到瞭他們技術組的老楊,導演審美疲勞的雙眼忽然一亮,手裡的劇本卷成瞭團狀,高聲招呼道:“燈光呢?燈光組跟進。”

導演和藹一笑,看著老楊問道:“這位同事您好,請問您今年多大?”

他用瞭敬語,老楊禁不住臉紅道:“二十二十三歲。”

“厲害瞭,”導演扯過錢辰的袖子,給他傳授經驗道,“你的這一位同事,是不是非常老實、內向、勤奮上進?”

錢辰拼命地點頭。

導演推高瞭眼鏡道:“行瞭,我明白瞭。”

他們一共花瞭半天的時間,完成瞭所有的拍攝工作,也果然如導演之前承諾,他選瞭不同的場景,不同的問題和角度,力求展現年輕人的精益求精和富有激情。

加上全片的剪輯和後期處理,還有一些鏡頭的補拍,到瞭這一年的年底,完整的訪談片終於出來瞭。出來以後不到一個小時,便由蔣正寒他們學校的官方微博發佈蔣正寒的學校這樣大力支持他們,夏林希也找瞭本校創業會的微博,看在幾位校友的面子上,創業會同樣選擇瞭轉發。

“大學生創業”是一個極好的賣點,受眾又面向經常上網的年輕人,因此原始閱讀量與日激增加上他們員工的形象令人記憶深刻,終於在不久之後上瞭一次熱搜榜。

與此同時,客戶數量開始緩慢回暖。

夏林希坐在蔣正寒的辦公室裡,思考一陣方才問道:“雖然我們在社交平臺有熱度,但是客戶數量上漲的不夠快。”

蔣正寒坐在他的椅子上,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隨後移到瞭夏林希的臉上:“我聯系瞭投資部的高管,明天下午在的會議室見面。”後面補充瞭一句:“十月份發郵件,沒有聯系成功。”

夏林希心想,可是信息更迭太快,微博上的相關熱度,最多維持兩個禮拜,再過一段時間,可能又是無人問津。

她雖然這麼想瞭,但是沒有說出來,依舊鼓勵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在會客室等你。”

次日天朗氣清,不過天氣很冷。此時正值大三的寒假,公司裡的幾位同學都沒回去,仍然奮戰在產品第一線。他們一行大概五六個人,提前半個小時到達,前臺禮貌接待之後,把他們帶到瞭會客廳,讓他們在此耐心等候。

期間蔣正寒要接電話,他獨自出去瞭一趟。

會客廳距離市場部很近,蔣正寒在一個偏僻的位置打電話電話那頭的人是謝平川,謝平川表示,如果公司的資金周轉仍然有問題,他可以賣掉自己在美國的房產。

蔣正寒道:“也許今天就有轉機。”

謝平川便說:“你們去瞭?”他自己原來是公司的人,曾經無數次拒絕的r,為瞭避免遇見從前的熟人,他選擇瞭不參加今天的談判。

蔣正寒尚未回答他的問題,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巧瞭,這不是蔣總麼?”那人笑道:“我剛剛站在辦公室裡,往外面一望,看到瞭你的身影,我還以為自己眼花。”

蔣正寒和謝平川閑聊幾句,然後告別掛掉瞭電話。而在他轉身之後,果然見到瞭秦越。

當下正是臘月嚴冬,秦越穿著一件單薄的羊毛衫,似乎也並不覺得冷。他獨自立在走廊的盡頭,來回打量著蔣正寒,最後笑著說道:“你們公司那個微博短片,看得我好想笑,資產萎縮不到千萬,卻拍瞭一個訪談。”

蔣正寒上前一步,站得和他更近瞭,秦越下意識地後退,又想到這是他實習的地方,他憑什麼要後退呢?於是他不屈不撓地向前,接著剛才的話說:“你知道什麼是公開平臺麼,為瞭炒作產品的熱度,不惜讓自己的員工賣臉,你讓夏林希這樣曝光,我覺得你對不起她。”

蔣正寒笑瞭一聲道:“假如你看完瞭短片,會發現夏林希沒有出鏡。”他左手插在衣服口袋裡,態度和語氣都很冷淡:“沒什麼事我先走瞭。”

秦越的確沒有看完短片,一個白手起傢的草根公司,內部的營業額每況愈下,卻被拍出一股子熱情積極的感覺,這一系列的強大反差,讓他心底生出由衷的厭惡,就仿佛蔣正寒他們在騙錢。

他想當然地認為,夏林希也在視頻裡,不過沒有耐心去找當然這一件事並不重要。眼見蔣正寒快要走瞭,秦越跟在後面攔住他,接著詢問道:“你的公司開瞭快兩年瞭,現在經營不下去瞭吧。”

秦越說得都是實情。

假如他們啟動資金充足,目前並不會如履薄冰,然而“缺錢”仿佛一個詛咒,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始終跟在身後,一直如影隨形。

秦越見蔣正寒答不上來,顯然到瞭捉襟見肘的地步,他頓時好像放松瞭一般,臉上也露出一個笑。他倚在窗臺的位置,仿佛商業談判一般,提出一個交換條件:“蔣正寒,你也是一個生意人,我有一個不錯的提議。距離我們畢業都幾年瞭,我還是很欣賞夏林希,你讓她陪我幾天,我給你寫一張支票吧,我們都是高中同學,就當我自願幫你。”

為瞭讓蔣正寒答應,他又強調瞭一句:“我什麼也不做,就想和她聊聊天”

秦越的話尚未結束,蔣正寒敲瞭敲窗臺道:“你有話和她說,我可以轉告。”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瞭一眼手表時間,發現還有十多分鐘,因此他也不是很著急:“至於你的支票,留在會所更適合。”

當一個人掉入困境,理應對救命稻草抱有感激,秦越沒想到蔣正寒會嗆他,一如當年他告白夏林希,不久便被蔣正寒找上瞭門這一系列的念頭,終於讓他考慮起,蔣正寒為什麼會出現在公司。

“你這麼說就沒意思瞭,”秦越點瞭一根煙,在走廊邊上抽起來,“你破解過我的郵箱,看瞭我在會所的娛樂項目,應該知道我平常玩起來,還是很註意分寸的。”

他說:“跟過我的女孩子們,有幾個比夏林希更漂亮,你沒見過,我下次介紹給你。”

想當初秦越的高中時代,還是一張白紙般的少年。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每個人都在成長,成長的因素來源於傢庭教育,周遭環境,以及他們自己的選擇。

他們的談話進行到這裡,不遠處走來幾個員工,蔣正寒從秦越身邊走出去,沒有繼續和他聊天的打算,也對他話中的“漂亮女孩子”不抱有任何興趣。

然而他還沒有走遠,秦越就在他身後道:“你來我們,是來談投資的吧。恐怕要讓你失望瞭,我爸爸和有合作,我認識投資部的王經理,我會和他談談你的事。”

蔣正寒腳步一頓,回頭看他:“是秦氏集團的互聯網公司麼?”

秦越笑得開懷:“你諷刺我也沒用市場份額有多大?能和它攀上關系,我感到很開心。”他彈瞭一下煙灰,接著說:“當年我警告過你,我知道你在創業,你沒當一回事吧。”

電話撥通,他喊瞭一聲王經理,兩人熱絡聊完一陣天,秦越交待瞭蔣正寒的公司,隨即掛掉瞭手中的電話。

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鐘。

蔣正寒再回到會客廳,前臺小姐仿佛剛接完內線電話,她站在原地躊躇瞭一陣,特別抱歉地端來茶水,親手遞到蔣正寒的手裡:“對不起,蔣總,我們投資部的王經理,今天臨時要開一個”

開一個會。

前臺小姐還沒有說完,沙發上的夏林希看瞭過來,她雙眼清亮,水光閃閃,隔著走廊與人對視,仍然讓人心頭一動。

蔣正寒接過紙杯,態度客氣道:“打擾瞭,我去一趟洗手間。”

前臺小姐連忙點頭,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噠噠噠地響出聲,她好心為他指路道:“出門右轉,大概三十米,就是男洗手間瞭。”

蔣正寒應瞭一聲好,他端著紙杯走近沙發,夏林希仰臉望著他:“你要去見投資部的人瞭嗎?”她不吝言辭地誇贊他:“你不要緊張,你是最棒的。”

一旁的錢辰還在剝橙子,他好不容易剝瞭一個,那橙子肉鮮嫩剔透,滴著汁液,被他小心翼翼地兜在橙子皮裡,卻被楚秋妍一手搶走瞭而且楚秋妍剛搶到手,就獻寶一樣給瞭夏林希。

夏林希自己也不舍得吃,她很快轉送給瞭蔣正寒。

蔣正寒卻在反思自己他們已經窮到連吃一個橙子都要搶來搶去,讓來讓去瞭嗎。

他彎腰從沙發上拿起筆記本電腦,神情並沒有絲毫的改變,在他距離夏林希最近的時候,他抬手摸瞭她的臉,對她說瞭一句話:“等我回來。”

夏林希鄭重地點頭。

蔣正寒拎著筆記本電腦,再次離開瞭會客廳的正門。不過在前臺小姐看來,他是去隔壁的男廁所解決個人問題,而在錢辰他們的眼中,他的背影宛如一個孤軍奮戰的英雄。

蔣正寒出門右轉,走出瞭前臺小姐的視線,隨後進入一部恰好敞著門的電梯,直達整棟樓的最頂層。

電梯裡隻有他一個人,他記得夏林希曾經提到過公司的首席執行官,辦公室就在最頂層。

他並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機會隻有一次。他既不想讓謝平川賣掉房子,更不想讓夏林希繼續失眠,同樣不願在返回公司的時候,見到那些連續熬夜也不要加班費的員工。

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在蔣正寒眼前出現的,不是金碧輝煌的執行官辦公室,而是一道包含密碼鎖的鐵門。

再然後,電梯門也關瞭。

公司的內部電梯,必須要有員工刷卡,才能正常啟動。換言之,作為一個沒有卡的人,蔣正寒甚至無法下樓。

他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用準備好的賬戶連上公司的,基座就搭在一旁的窗臺上。他站在42層的高樓向下望去,底面的人微小宛如螞蟻。

冬日寒風凜冽,透過窗縫吹瞭進來。

他手指勻稱而修長,也沒有戴什麼手套,此刻還在敲擊鍵盤,竟然感覺不到有多冷。

太陽一點點地下移,時間就從指縫溜過。為瞭不被周圍的高手發現,他不得不屏蔽自己的手機信號,夏林希給他打電話,蔣正寒也沒有接聽。

離他不遠的會客廳裡,夏林希已經察覺瞭端倪,她問過前臺小姐,小姐卻再三道歉:“太對不起瞭,今天投資部的王經理臨時要開會,沒有辦法和蔣總見面。”

夏林希怔瞭一怔,仍然保持瞭冷靜,同樣禮貌地回答道:“謝謝,那可不可以請問你,知道蔣總去瞭哪裡嗎?”

這麼談及蔣總,前臺小姐臉頰一紅:“蔣總去瞭男洗手間。”

夏林希甚至沒心思吃醋瞭,她馬上回到瞭會客廳,拉過錢辰就和他說:“蔣正寒不見瞭,今天約好的那個王經理,突然放我們的鴿子,前臺小姐說蔣正寒在男廁所,你去男廁所找一找他。”

會客廳裡格外暖和,鋪著一層淺金色的地毯,沙發柔軟如鵝絨墊子,還有飲料和茶點持續供應錢辰正處於身心舒爽的狀態,冷不防聽見夏林希的一番話,當即站起瞭身子:“小希你別急,正哥他怎麼瞭?”

夏林希有點緊張,她誠實道:“應該沒事吧,但是他很少不接我的電話。”

錢辰便說:“好的,我去廁所找他。”

言罷,果真動身去瞭洗手間。

然而錢辰在男廁所裡轉瞭一圈,敲瞭每一個隔間的大門,被人罵瞭一聲“變態”,詢問瞭一句“你是不是有毛病”,他也沒有找到他的正哥。

他惆悵地蹲在小便池旁邊,好比古時候受命出征的大將軍,沒有找到失蹤在邊疆的皇上,無法回宮面對皇後的眼神。

而在遙遠的頂層42樓,皇上手裡捧著筆記本,尚不知道他的後宮和朝堂都亂瞭起來。他藏在攝像頭的死角,費力攻破瞭最後一道防線,隨即調出瞭的監控視頻,親眼看到42層樓的人,都是如何輸入密碼的。

他拎著筆記本電腦,站在那一道密碼門前,輸入瞭一串16位數字,隨後暢通無阻地進門瞭。

走廊很長,蔣正寒也不認路,他憑著直覺往前走,停在一扇紅木的門前。門口標瞭一個牌子,上面寫瞭的英文名。

蔣正寒敲門三聲,裡面的人應道:“請進。”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跨過瞭門檻。

與此同時,錢辰也回到瞭座位,夏林希站在他的面前,與他對視道:“蔣正寒他”

“他他他,他在廁所呢,”錢辰生怕她知情以後會很沖動,又覺得蔣正寒這麼大一個人,應該是能照顧好自己,因此選擇瞭善意的謊言,“正哥早上沒吃好,這會兒還在拉肚子。”

夏林希道:“拉瞭這麼久嗎?”

“對啊,”錢辰點瞭點頭,接著撒謊,“我去外面打個電話,你們千萬別著急,再過一會兒,正哥就回來瞭。”

說完這一句話,算是安撫瞭她們。錢辰匆匆跑向門外,一邊拿著手機打電話,一邊沖向其它廁所,滿世界尋找蔣正寒。

蔣正寒卻在辦公室,拎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格外平靜地坐瞭下來。他之所以坐在對面,也是因為聽完他的介紹,饒有興趣地說瞭一聲:“我在微博上見過你們,請坐。”

窗簾半開,照進來一點微光,辦公室異常整潔,裝修風格十分簡單。令人意外的是,本人相當年輕,不僅年輕而且相貌出眾,正如他在各大新聞上展現的那樣是一位三十多歲的成功人士。

這位出身於美國加州,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華裔,中文並不是非常好,但是說起來很認真。他成立五年之後,就使得公司占據瞭國內80的搜索市場從他們的樓層數就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資金充足並且富有活力的企業。

蔣正寒大概是運氣好,撞上今天在辦公室。

他知道很忙,於是壓縮瞭語句,主動談起瞭重點。但見對方回復的語速較慢,蔣正寒幹脆和他說瞭英語,不同於對方的美式口音,他說一口流利的英音。

蔣正寒雖然聲音好聽,但他寫字不好看,他寫一手的狗爬字,簽名時暴露無遺。早在當年高三的時候,夏林希委婉提醒過,他應該練一下字體,不要寫得像狗啃一樣,但是這麼些年過去瞭,他依然沒有什麼進步。

他在這一間辦公室待瞭一個小時,談到瞭30的產品版本,比起的產品優勢,以及愈加精確的圖片鑒黃,還有廣告過濾的雲端服務。隨後現場做瞭幾個線上測試,甚至坦白瞭所有算法改進。

等到聊天結束之後,他簽下瞭和的合作項目,雖然完整暴露瞭他的字體,到底還是不虛此行。

從辦公室出來,親自送他進電梯下樓。路過那一扇密碼鎖的門,這一位首席執行官若有所思,隨即也說瞭一句:“我該換一個攝像頭瞭。”

蔣正寒走到2樓會客廳,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後。天外暮色遮掩天空,他手裡拿著一沓文件,掌心似乎有一點汗,但是表面上依然平靜。倒不是他不想覺得高興,而是小時候傢裡曾經起起落落,讓他對這些巨大的成功感到幾分麻木。

夏林希遠遠見到他,飛快地向他跑瞭過來。她當然知道他不是拉肚子去瞭,她站在原地斟酌瞭一段時間,最終也隻是拉上瞭他的手。

這一天最辛苦的人,並非夏林希,也不是蔣正寒,而是跑遍男廁所的錢辰。他確認蔣正寒回來之後,小腿都有一點抽筋。

四輪融資在半個月之後啟動公司給予瞭5000萬美金的支持,加上之前的衛董事長回國,再次投資瞭上次數目的三倍,蔣正寒他們公司的資金鏈,總算在斷掉之前續上瞭。

公司依舊缺人手,但好在已經不缺錢。校招和社招的通道全面開啟,同樣維持瞭從前的高薪,新來的人不斷地磨合,老員工也有撒手不幹的,等到他們公司終於運轉穩定,已經是這一年的九月份。

直播平臺突然火爆,蔣正寒趁機提價瞭。與他合作慣瞭的平臺,擔心別的雲服務沒有他們傢的好,再加上他的收費標準還算合理,因此紛紛簽訂瞭合同。而圖片鑒黃和廣告過濾等服務,進一步投放到瞭公共社交平臺,近期又拿下瞭新浪微博作為客戶,利潤額連續翻瞭幾番。

他用這些錢養著雲存儲,進一步擴大用戶網盤容量,並且提供專用下載通道,打算慢慢耗死公司。這種方案初見成效,他也在不斷找準目標,和幾個美圖軟件簽下瞭合約,短時間內賺得盤盆缽滿。

謝平川對此表示十分的支持。

他們這一屆的同學,不知不覺邁入瞭大四。

夏林希的堂妹才大二,她的大學專業是文秘而在蔣正寒的公司裡,唯一和她讀相同專業的人,便是新來的張懷武秘書。

張懷武是蔣正寒的高中同桌,他天生性格比較單純,如果思考一件事想不明白,他大概就不會去想瞭。當初蔣正寒的公司剛成立,張懷武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會,來瞭公司隻能添亂,除瞭添亂還會白拿錢,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很緊張。

於是他轉瞭文秘專業,隨後又實習工作瞭兩年。等他感覺自己可以獨擋一面,甚至沒有打電話找蔣正寒,而是一板一眼參加瞭面試,直接晉級瞭最後一輪篩選。

最後一輪篩選會上,負責給總經理挑秘書的人,並非總經理本人,而是副總經理夏林希。

她看到瞭一些比較嬌俏的小姑娘,沒有任何原因的、就這麼濫用職權淘汰掉瞭坐在夏林希身旁的,是百無聊賴的楚秋妍。楚秋妍深諳夏林希的心理,忍不住在一旁偷偷笑瞭,彼時夏林希還在查閱簡歷,楚秋妍卻一眼瞧見瞭張懷武,並且把他單獨挑瞭出來。

“找個男秘書吧。”楚秋妍建議道。

夏林希深以為然,隨後她才發現,竟然是張懷武。

她看過他的簡歷,甚至跳過瞭面試,直接用微信通知他:“明天來上班吧,辦公室都準備好瞭。”

張懷武踏著九月金秋的落葉,歡天喜地奔向瞭他的新工作。

在此之前,夏林希的堂妹一直認為,等她大學畢業瞭以後,能做她姐姐公司的總裁秘書。她的性格改變比較少,依舊是一個偏愛幻想的女孩子,而總裁秘書的職位,意味著出門交際,認識不同的精英她對此浮想聯翩。

夏林希卻道:“我之前問過你幾次,你高中的時候,把一個叫方強的小混混,認作瞭自己的哥哥,你經常和我提到他,還因為他刪瞭我的微信。”

“現在呢,”夏林希握著方向盤,看向坐在副駕駛的堂妹,“你們應該斷幹凈瞭吧?”

談話說到這一步,夏林希後知後覺,她此時此刻的語氣,和她的母親有些相似瞭。關心則亂,這四個字若非親身體會,可能無法理解它的深意。

堂妹安琪穿著一身粉衣服,頭發上別著卡通發卡,她掰開瞭前方的鏡子,照出自己的一張臉。誠然她沒有姐姐會長,相貌更趨近於普通,但她很感謝的一點是,身邊的人一直都很關愛她,雖然這一點她是到瞭後來才發現。

“我那個時候小嘛,爸爸媽媽又總是忙,你也經常學習,”夏安琪扯瞭扯裙擺道,“我和同學玩不到一塊兒”

她說:“方強就不一樣瞭,他會打遊戲,在玩狼人殺,還有幾個馬仔。”

言罷,安琪略微抬頭,瞧見車上的掛墜,是一個比較土氣的“一路平安”,下面系瞭一條中國結。據說是蔣正寒親手掛上去的。

夏安琪試圖轉移話題:“姐姐,你為什麼要買斯巴魯這種車啊,還有,姐夫是不是要換車瞭,我看到你們公司的謝總監,最近換瞭一輛保時捷。”

由於具有北京戶口的大學生,可以直接參加本地汽車搖號,夏林希去年開始搖號,今年三月等到瞭一個位置。隨後的一個禮拜,她買瞭一輛斯巴魯越野。

夏林希解釋道:“越野車開得穩。”她停在紅燈路口,隨口問瞭一句:“剛才你說到方強有幾個馬仔,然後呢?”

她的堂妹囁喏瞭幾秒鐘,聲音變得很小:“後來他吸毒瞭,毒品就放在煙卷裡,被帶到瞭派出所,當時我不知道,因為我和他有來往”

夏安琪撓瞭一下頭皮,似乎並不是很想回憶,不過因為問話的是姐姐,她還是接著往下說道:“爸爸媽媽問我有沒有毒癮,我說我沒有試過,媽媽高興得暈過去瞭。”

誠然夏安琪長得圓圓胖胖,看起來也並非以身試險過。但她曾經離一道關口很近,如今再回想起來,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好像在長大的過程中,有幾次都是和危險擦肩而過。當她倍受父母和親人的關懷持續成長,自覺長成瞭一個平凡而平庸的人,也沒有發現自己其實很幸運。

夏林希把車停在瞭她的學校旁邊,接瞭一句話道:“當時我要是在場,我也會非常高興。”她從包裡拿出一套化妝品,還有一盒價格昂貴的鋼筆,兩樣東西的價值相似,也是同樣的不便宜,她把它們都給瞭夏安琪。

“明天是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夏林希不忘解釋道,“化妝品是我送的,鋼筆是蔣正寒挑的。”

堂妹愣瞭一陣,伸手抱住禮物:“謝謝姐姐。”她站在車前方,猶豫瞭幾秒鐘,又說:“姐,我打算轉專業,我不想念現在的專業瞭,我想學”

夏林希與她對視瞭片刻,漂亮的眼眸映著當空陽光,其中也有夏安琪的影子,安琪堂妹忍不住說出瞭實話:“我想學園藝學。”

“我知道瞭。”夏林希回答道。

她的堂妹很驚訝:“姐,你沒有別的話瞭?”堂妹跺瞭一下腳,和她撒嬌:“姐,你給我一點建議嘛。”

夏林希終於出聲道:“我大學也沒畢業,至於你想念什麼,念什麼不後悔,要做什麼重大選擇,這些事情你都要慎重考慮。我們其他人都不是你,沒有辦法完完全全瞭解你。”

她道:“但我會一直支持你。”

堂妹重重點瞭一下頭,和她招手道:“那我回學校上課瞭。”扭頭走瞭幾步,又折回來打招呼:“姐姐再見!”最後說瞭一句:“我最喜歡姐姐瞭!”

言罷,仿佛告白過的小女孩,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夏林希啟動她的汽車,恍然間似乎想起瞭,她和她的堂妹很小的時候大概還沒有桌子高,堂妹就說過類似的話。

仿佛生活有時候,也在重演一些奇妙的瞬間。

大四的時間過得很快,也許是因為課程減少,大把的光陰都屬於自己。加上公司分派的任務,沒有從前那麼緊張瞭,夏林希感覺十分放松。

偏偏在這個時候,蔣正寒投資擴建瞭機房,強化瞭他們的服務器,隨後又是一段時間的維護更新。再加上公司裡的員工越來越多,原來的辦公地點無法滿足他們,到瞭這一年的年底,蔣正寒再次搬遷瞭地址,不過這一次,他租下瞭一棟寫字樓,而不是某一層的區間。

換地址的那一天,搬傢公司派來五輛車,跑瞭兩趟才算運完。員工們都去瞭新地方收拾東西,那一棟樓距離這裡比較近,其實不用搬傢公司也行當然用瞭更好,畢竟公司不窮瞭。

於是員工走得差不多瞭,而在公司的老地方裡,隻剩下蔣正寒和夏林希。

走廊上無人經過,墻角盆栽綠意盎然,盆栽上方貼著一副風景畫,再往旁邊一點的位置,掛著一塊展覽框。裡面寫瞭各種各樣的新年祈願,來自於所有員工在年初的親筆。

蔣正寒的心願上,另外貼瞭一塊紙,沒人敢把紙揭下來,偷看他的心願是什麼。

而今,夏林希提著東西,站在蔣正寒的身邊問:“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們待在地下室裡”

蔣正寒道:“記得,那時我沒想到會有這一天。”他緩慢伸手抱住她,又因為周圍沒人,他把她抱得更緊,然後低下頭吻她。

他一隻手摟在她的腰上,另一隻手扯開瞭那張心願紙。

恰在此時,張懷武捧著箱子,歡歡喜喜沖進瞭門:“正哥,我們今天下午搬傢,傍晚的同學聚會,你還去不去啊?還有明天早上八點,我們約瞭錢總前面,你千萬不能忘瞭呀。”

大箱子裡裝著遊戲畫報,統統都是張懷武最喜歡的,他把畫報藏在瞭公司角落,剛才折回來一趟拿寶貝,打算順便和蔣正寒一起走。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夏林希還待在這裡。

他撞破瞭蔣正寒和夏林希在墻邊激吻,雖然沒有看得很清楚,但是那也相當尷尬瞭何況他還是單身狗。

蔣正寒偏頭瞧見瞭他,竟然無可奈何笑瞭一聲,他似乎有什麼準備,但是現在沒有做成。而夏林希臉色緋紅,從蔣正寒懷裡掙脫出去,一個人帶著東西下樓瞭。

蔣正寒忙著追老婆,路過張懷武的時候,拍瞭一下他的肩膀,和張懷武打招呼道:“你喜歡的遊戲畫報,還和高中一樣麼?”

張懷武心中不好意思,畢竟他攪瞭哥們的好事,而且他哥們還是他的老板。

他誠實地回答道:“一點都沒變啊,我是一個長情的人。”

蔣正寒離開以後,張懷武收拾瞭別的東西他看到墻角的綠色盆栽,有一點心疼地走過去道:“我的天,怎麼大傢都把你忘瞭?”

張懷武今年二十一歲,不再是高中時代的小身板。他彎下腰試著搬動盆栽,忽然註意到墻上的新年心願,也幾乎是一眼瞧見瞭蔣正寒的願望。

倒不是因為他和正哥心有靈犀,知道正哥把願望貼在瞭什麼位置而是因為蔣正寒那一爬字,實在是太惹眼瞭。

夏林希的字有多工整,蔣正寒的字就有多粗糙。但是仍然看得出來,蔣正寒寫得很認真,因此可以輕易辨認,他寫的新年願望是實在是太直白瞭,張懷武看得老臉一紅,他替正哥感到害臊。

那一張簽字紙上,蔣正寒寫瞭一句:“早日娶到夏林希。”

可惜因為張懷武今天的打攪,蔣正寒錯失瞭一個機會,沒有把口袋裡的戒指送出去。

當晚,他和幾個同學一起,前來參加高中同學聚會。

蔣正寒在不久之前換瞭一輛車。他和謝平川的品味似乎有一點相似,兩個人如今開得都是保時捷,不過蔣正寒這一輛是全白的,不同於謝平川的純黑色。

他剛剛開完會出來,身上的西裝還沒有換。到達目的地之後,他拉開瞭自己的車門,牽住瞭夏林希的手腕,當下正值一月份,天氣依然比較冷,夏林希穿瞭一件風衣,剛下車就打瞭個哆嗦。

但她就算覺得冷,面上也不會表現,隻是挽住瞭蔣正寒的手臂,整個人都貼在瞭他的身上。蔣正寒很喜歡她的這種熱情,於是俯身吻上瞭她的額頭,以至於門口不少同學見瞭,都覺得他們是在秀恩愛。

今天這一次的聚會,是江明一中的北京同學聚會,眼下大傢都是大四的學生,轉眼又要各奔東西瞭大學時代的各奔東西,與高中時代的意義更不相同。

似乎是因為蔣正寒要來,秦越選擇瞭借故不出面。他們兩個作為本屆目前最有錢的學生,相互之間看不順眼,幾乎都是在座各位有所耳聞的。

秦越沒有出席,時瑩卻堅持來瞭。令大傢感到驚奇的是,時瑩的無名指戴著戒指,每逢她和別人敬酒,手指上的鉆石都在閃光。

她大概是喝醉瞭,敬酒到瞭夏林希這一桌,時瑩話中帶笑道:“夏林希,我敬你一杯。”

北京冬日天寒,時瑩穿著單件的毛衣,襪子薄的隻有一層,凸顯瞭她的腿細,但是似乎也很冷。她喝酒或許是為瞭取暖,轉眼就喝幹瞭一杯,周圍的男生為她鼓掌叫好,還有人開口喊瞭一聲:“時瑩女神,四年瞭,你還是我們的女神,喝酒都這麼爽快!”

另外有人起哄:“夏林希,你也喝一杯!”

起哄的觀眾增多,包廂內愈發熱鬧。

可惜夏林希不會喝酒,她擔心自己會醉,於是推辭道:“一杯太多瞭。”她喝瞭一小口,好像給瞭面子。

時瑩輕笑一聲,玻璃杯貼著臉頰,她坐在瞭旁邊的空位上,胃裡忽然一陣翻滾,逼得她低頭嘔吐起來她吐到瞭夏林希的手提包。

周圍人趕忙過來關心她,那個手提包被人無意中弄倒,錢包和手機紛紛掉落出來,夏林希彎腰去撿手機,聽見時瑩醉得發昏,口舌不清道:“我不要海外交流名額我不想一個人太累瞭。”

沒人知道時瑩的話,說的是什麼意思。

回想她的高中時期,算是溫婉動人的女孩子。樂於助人,活潑開朗,她的絕大多數同學,都對她的印象不差。

大傢都沒想到,時瑩有一天會醉酒嘔吐,攤在地毯上不知何狀。

一個女同學出聲道:“我給秦越打電話瞭,他說今晚派人來接。”說的是今晚派人,卻沒有言明幾點,其中的話術,很耐人尋味。

一時之間,大傢安靜瞭不少。

有人註意到瞭夏林希的包,“嘶”瞭一聲提議道:“夏女神,雖然時瑩吐到瞭你的包,但是這個包你洗一洗,大概還能繼續用。”

夏林希有一點發懵,聯想到時瑩狂吐不止,還有她手上的戒指,夏林希冒出一個設想這個設想十分突兀,畢竟在她的同學圈子裡,還沒有誰已經為人父母。

蔣正寒出門找瞭服務員,處理一片狼藉的地毯。按照酒店的規定,地毯要全額賠償。蔣正寒付瞭這一筆地毯錢,隨即一聲不吭地為整個包廂結賬,最後和幾個同學寒暄瞭幾句,手裡牽著夏林希出門瞭。

夏林希忘記瞭她的皮包,隻拿瞭手機和錢包,然後跟在蔣正寒的身旁。顧曉曼與陳亦川和他們一起出門,不過張懷武反應最快,他首先跑到瞭最前面,給他們所有人按瞭電梯。

電梯降落的時候,陳亦川問:“時瑩嫁給誰瞭,秦越麼?”

張懷武難得老成地回答:“哎,不是戴瞭戒指,就代表結婚瞭。”

這一句話,把近期現在送戒指求婚的蔣正寒,堵得退無可退。他在心中把計劃一延再延,不過仍然牽著夏林希的手腕。

蔣正寒轉移話題道:“大部分同學都在準備研究生。”張懷武馬上接瞭一句:“是啊,像我們這樣出來工作的,比例不是很高啊。”

“創業的好像更少瞭,”夏林希道,“是不是隻有我們。”

話音未落,電梯門打開。

陳亦川一腳跨出去道:“不是還有一個徐智禮麼?”他帶著酒氣,一邊走一邊說:“聽說徐智禮公司一個姓鄭的屬下,好像是叫鄭尋,貪污瞭不少公款,他們正在打官司,不過也和我沒關系瞭。”

他停步站在冬日的臺階前,抬頭望著天空一輪明月,有感而發道:“你們看過武林外傳麼?我很少看電視劇,也就看瞭這麼幾個。”

他張開雙手,深吸一口氣道:“我對一句臺詞印象深刻,也不記得是誰說的,他說,一輩子很短,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可是這種心情很長,如高山大川,綿延不絕。”

時間過得太快瞭,以至於無法回頭細數,究竟利用瞭多少時間,又浪費瞭多少好時光。

這一年的春節期間,全公司都放瞭假。自從創業以來,蔣正寒第一次回傢過年,與此同時,他也準備好瞭和丈母娘見面。

他的父母從老城區搬瞭出來,非但沒有搬進市內的高檔小區,反而搬到瞭東邊的郊外那一個位置,距離夏林希的外公傢很近。

夏林希沒有多想,隻覺得以後看望他們,正好順路也非常方便。

她把蔣正寒領進瞭傢門,彼時她的爸爸媽媽都還在傢。夏林希的父親瞧見未來女婿,整個人都很溫和慈祥,渾身散發著父愛的光芒,但是夏林希的母親沒什麼表示。

雖然沒有任何表示,倒也沒有怎麼挑刺。

晚飯的時候,夏林希的媽媽問道:“你快畢業瞭,在北京都安頓好瞭嗎?”

“是的,”夏林希點頭道,“前段時間在找房子,我還想養一條狗。”她看起來沒有變瘦,當然也沒有變胖,不過皮膚愈加白皙,似乎出落得更漂亮瞭。

她的母親繃緊的心弦,在這一刻忽然松開很多。她總覺得蔣正寒無法照顧好她的女兒,總是在等待女兒向她服軟的那一天,但是目前看來,好像養得還不錯。

母親絕不承認的一點是,蔣正寒把夏林希養得似乎比他們傢更好。

母親給夏林希夾菜,幾乎無視蔣正寒:“你們要找什麼房子?媽媽認識幾個朋友,在北京做房產投資,回頭介紹給你們。”

雖然無視瞭蔣正寒,但是她說出口的話,到底還是從“你”,變成瞭“你們”這對於她來說,已經是很大的讓步。

夏林希的父親感覺到瞭,他激動地放下瞭筷子,拍瞭一下蔣正寒的肩膀,仿佛建立瞭革命的友情。

蔣正寒笑瞭笑,分外懂事道:“謝謝伯母。”他其實想叫“嶽母”,但是總歸要循序漸進,他並非一個急於求成的人。

夏林希的父親給瞭一記助攻:“你們都一起挑房子瞭,打算什麼時候結婚?”言罷又笑道:“你們才二十三歲,年紀還不著急。”

“是啊,我們還”夏林希給她父親夾菜,“其實不著急結婚。”

好不容易壓下瞭父親,她的母親竟然倒戈瞭:“不能草率,要好好商量。”話音未落,蔣正寒立刻答應瞭。

當天傍晚,蔣正寒告辭之前,夏林希把他拉到臥室,十分歡快道:“我覺得再過一段時間,我媽媽就會很喜歡你瞭。”她踮起腳尖親他,整個人靠在他懷裡,左手還環住瞭他的脖子。

蔣正寒找準時機,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紅盒,隨後打開瞭盒子的蓋子,他把一枚戒指拎瞭出來,然後套在瞭夏林希的無名指上。

夏林希剛剛看清戒指,眼睛就被閃瞭一下。恰在此時,蔣正寒關上瞭臥室燈,他倒是很會調節氣氛,左手攬在瞭她的腰間,右手摸上瞭她的臉,她大概意識到要發生什麼,就聽見蔣正寒開口道:“假如你願意嫁給我”

他一句話還說完,夏林希就答應道:“好的。”

言罷,她又親瞭他。

蔣正寒站在原地,反應瞭一段時間。有關求婚時的誓詞,他其實一個人練習瞭很久,還找他的秘書張懷武演練瞭幾遍由於張懷武上次壞瞭他的好事,因此蔣正寒每一次找他演練,張懷武都是沒有理由拒絕的。

張懷武一般會站在旁邊,看著蔣正寒對空氣求婚,蔣正寒聲音偏低沉,一番話也說得很順,如此三次之後,張懷武打包票道:“去吧正哥,你一定能娶到老婆。”

為瞭達到最完美的求婚狀態,蔣正寒不僅刻苦練習誓詞,他也精心挑選瞭幾個戒指但是求婚出乎意料的順利,他雙手抱住瞭夏林希。

“怎麼答應的這麼快?”蔣正寒吻瞭她的臉頰,同時拉開瞭衣服拉鏈,他原本打算待會兒回傢,但是他現在覺得,可能要遲上兩三個小時。

臥室裡漆黑一片,唯有彼此的呼吸聲,夏林希心想這是她從初中住到高中的臥室,承載瞭她的中學時期和少女時期,能在這裡聽到他求婚,她心裡其實很高興。

“大概因為我愛你,”夏林希主動表白,套用他曾經的句子,“百年如一日。”

蔣正寒低笑一聲,回應道:“我也是。”

他在事業傢庭方面,堪稱是雙豐收的人,寒假歸來繼續工作,無名指上有瞭戒指。創業經歷瞭三年,他們才算走上正軌,生活慢慢發生瞭變化,但他的心態卻沒什麼改變。

夏林希選中瞭一套郊區的別墅,別墅一共三層樓,帶著一個小花園。交瞭全款的那一天,她分外開心去瞭寵物市場,買回來一隻三個月大的德國黑背,俗稱小狼狗。

“我是不是和你說過,”夏林希道,“我想養一隻狼狗啊,因為小時候傢裡養過。”

蔣正寒記得很清楚,但他關心另一個問題:“它的性格怎麼樣?”

那小狼狗天生性格柔和,不像是一隻看傢護院的犬類,更像是一隻懵懂的貓仔,它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與蔣正寒對視瞭一陣,打瞭一個哈欠。然後在草地上趴到瞭,同時不忘搖尾巴。

蔣正寒看穿瞭它很乖的本性,摸瞭摸它的腦袋道:“起個名字吧。”夏林希蹲在他的身邊,給出一個答復:“就叫旺財好瞭,我媽媽說,傢裡做生意的,取這個名字很吉利。”

蔣正寒笑瞭一聲,贊成道:“晚上我給它搭一個狗窩。”

如此一來,他們在畢業之前,不僅辦妥瞭住房和工作,連寵物的問題都解決瞭。

而在他們畢業的當晚,蔣正寒作為優秀畢業生致辭,他站在學校千人禮堂的前臺上,面對著底下眾多的同學,簡要概括瞭他的創業經歷演講稿是他自己寫的,言簡意賅,沒有冗長的篇幅。最後收尾的時候,蔣正寒緩聲總結道:“二十歲的年紀,可以做很多事,希望我們共同勉勵,腳踏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