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選,即大隨每月初選舉,提拔官員的制度。
而刑部正三品侍郎,作為三法司的堂官之一,照例隻能由吏部尚書,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和左都禦史來提名。
張石山聽聞蘇晉想去刑部,微微皺眉。
蘇晉現任四品禦史,去刑部做侍郎看起來是升遷,但眼下朝局紛亂,還有哪裡比都察院更安全呢?
何況朱沢微想整治蘇晉不是一天兩天瞭,倘若她去瞭刑部,上頭又沒尚書壓著,豈不是要獨自擔起大梁,直面各方責難,反倒給瞭朱沢微好下手的機會。
張石山雖這麼想,卻也知道蘇晉素來行事有自己的道理,並未多勸阻,隻是道:“將你提到刑部侍郎的備選名錄上,也無不可,但你要想好瞭,離瞭都察院,日後的路便沒那麼好走瞭。”
蘇晉聽瞭這話,一撩袍拜下,磕瞭個響頭道:“學生多謝恩師。”
兩年前,蘇晉為瞭晁清的案子,也曾有求於張石山,彼時覺得讀書人膝下有千金,跪地求人猶如萬手攥心,而今她已官拜僉都禦史,這一跪卻是比當年容易許多。
看來人是善變,兩年磨礪,竟也令她一身鋒芒盡斂,連膝頭骨也能屈能伸瞭。
張石山又道:“本官雖能將你提到月選的名錄上,但你也知道,刑部侍郎的提拔,不是我一人說瞭算,還有個票決。我雖意屬你,吏部那頭一定意屬他人,說到底,最後就看柳昀一人的意思,你可與他提過此事瞭?”
蘇晉默瞭默:“尚未提過。”卻道,“但恩師放心,學生自有籌謀。”
張石山尚未來得及問她是怎麼個籌謀法,方才那名將蘇晉引進大理寺的寺正叩瞭叩門扉,在公堂外打瞭個請罪的揖:“下官知道不當打擾二位大人說話,但——”他一頓,神色似是焦急,“蘇大人,外頭像是不好瞭,有兩名太仆寺的官員攔瞭柳大人的轎子,下官從旁聽瞭一陣,竟像是在狀告您。”
兩名太仆寺的官員,除瞭她方才見到的瘦高個與山羊胡還能是誰?
蘇晉愣瞭一下,隱覺得不好,於是跟張石山請辭道:“學生出去看看。”
春雨急一陣緩一陣,那兩名太仆寺官員正跪在轎前滔滔不絕地說著,忽覺四周像是靜瞭些,轉頭一看,見蘇晉撐傘站在不遠處,頓時一臉駭然地住瞭嘴。
蘇晉走過去先與柳朝明一揖,問那兩人道:“你二人所狀告的,可是方才與本官所言的丟失馬匹的冤案?”
瘦高個一時不敢答話,還是那山羊胡撐著膽子道:“回、回蘇大人,正是。”
蘇晉原沒有將這案子往自己身上想,因她其實沒什麼妹妹。方才在一旁聽瞭一陣,才憶起去年冬天,蘇傢老爺去世,她是寫瞭一封傢書交給朱南羨,托他帶給曾收養自己的蘇府。
正月初七當日,朱南羨趕去救朱憫達前,還將這封傢書交給瞭他的一名親兵,囑他送去杞州,等閑不能耽誤瞭蘇晉的傢事。
怎奈隨後昭覺寺之變,蘇晉竟將蘇府的事全然拋諸腦後。
一念及此,蘇晉道:“你二人方才所說的女子,可是姓蘇名宛?”
山羊胡道:“回蘇大人的話,小的不知她的名,但確實是姓蘇。”頓瞭一下,又怯怯地道,“且她所言的兄長,確實就是蘇大人您。”
蘇晉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倘說此事不是她的錯,卻也不能,因確是蘇宛抬出她的官品來壓人;可若全推到她頭上,也實在是冤,自凝焦一案後,蘇晉生怕東宮再出事,除瞭去趙府別院看沈奚,這月餘都在宮中,竟不知蘇傢小妹上京來尋她瞭。
蘇晉想到這裡,對柳朝明道:“稟大人,這案子下官有過,懇請大人容下官一日查明因果,倘若屬實,下官自甘領罰。”
柳朝明立在風雨裡,任身旁的人撐著傘,沒答她的話,反是淡淡問太仆寺二人道:“那名邱姓使丞現在何方?”
“回大人的話,他還在回京途中。”瘦高個說道,“但他丟失馬匹的請罪書,及蘇姓女子附上的杞州蘇府名帖,自證身份的印章,已經由通政司交到瞭太仆寺卿佘大人手上。”
柳朝明一聽這話,眸光便冷瞭下來,一旁的都察院小吏一看他的臉色,隨即斥道:“既如此,此案尚不算水落石出,你二人這便敢攔左都禦史大人的轎子,實在不懂規矩,你等先回太仆寺,待邱姓使丞與蘇大人的妹妹進京後,此案有瞭切實說法,再伸冤不遲。”說著便為柳朝明掀瞭轎簾,囑轎夫起行。
太仆寺的二人面上倏忽間就沒瞭血色,跪在轎旁不住地磕頭道:“稟柳大人,不是我等不懂規矩,可這案子倘若再拖一日,就太晚瞭啊。”
蘇晉聽瞭這話,覺得事出蹊蹺,剛要開口問詢,不妨柳朝明忽地喚瞭一聲:“蘇禦史。”
蘇晉拱手道:“下官在。”
柳朝明道:“你自去鴻臚寺,將日前鴻臚寺卿縱下人鬧事的案子結瞭。”說著,看小吏一眼,小吏隨即呈上一封卷宗,“這是大理寺的案錄,其中明細你已知曉,就在鴻臚寺結案,不必再將人帶回都察院審瞭。”
蘇晉接過卷宗,猶疑瞭一下,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忽聞長街一頭傳來馬蹄聲聲,竟是幾名刑部大員帶著羽林衛來瞭。
幾名大員下得馬來,拜見過柳朝明與蘇晉後,為首一名郎中道:“稟柳大人,稟蘇大人,兵部有人上奏疏,說都察院蘇大人利用職權之嫌,為其妹的救命恩人,太仆寺使丞邱阿九掩蓋瀆職罪名,且栽贓嫁禍,竟命太仆寺卿將一監正一主薄以流放之名送出京師。七殿下接到奏疏後震怒無比,令下官等即刻請蘇大人回宮,殿下要親自細審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