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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意外來客(下)

倘若說這句話的人不是重雪芝,這一定會是個很好笑的笑話。但是,譜寫秘籍的人是重蓮,全天下最瞭解《蓮神九式》的人。頃刻間,無人不驚訝,更無人聞之而不心動。慈忍師太道:“那麼……這兩本秘籍現在在何處?”

“我這裡隻有其中一本,另一本已經遺失。”

“為何會遺失?”

“這……”雪芝看一眼林宇凰,林宇凰在底下拱手連晃。雪芝清瞭清嗓子:“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回這本秘籍。”

“天下之大,要尋找一本遺失秘籍,談何容易?”

豐城道:“師太切莫著急。如今我們要做的事,是抓出罪魁禍首。《蓮神九式》固然可怕,但以眾人之力,摧之易如反掌。”

星儀道長道:“隻是在捉出元兇之後,秘籍該如何處置?”

雪芝道:“還請交還給重火宮。”

“‘蓮翼’乃是武林至邪之物,怎麼可能再交還給重火宮?”

上官透道:“師太此言無錯。不過,‘蓮翼’原便屬於重火宮,若我們強行搶之毀之,於情於理,都不大妥當。依在下看來,不如將之歸還重火宮,但是自此不允許任何人修煉,以禍害武林。”

“上官谷主這時再護著雪宮主,恐怕不好吧。”

“在下所言皆自肺腑。”

“師太,此言差矣。”豐城擺擺手,“我這小表弟一向風流倜儻,但在大事上從不馬虎。”

慈忍師太道:“敢問月上谷二谷主高姓大名?可也同意上官谷主的意見?”

仲濤道:“是我。”

“你不是二谷主。”慈忍師太指向林宇凰,“他才是。”

林宇凰道:“我才不是。”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嗨你這老太婆,心機真重。一開始便認定是我,還明知故問,這不是當瞭□□還立牌坊麼。”

“你、你……”慈忍師太指著他,半晌沒能出下一句話。這天底下大概也隻有林宇凰敢這樣跟她說話,她又拿他無可奈何。釋炎清瞭清嗓子,道:“老衲以為,若重火宮真能認明大義所在,武林中人必定對其另眼相看。要不要將之歸還,還是要看重火宮的造化。”

雪芝並不喜歡他這般清高的姿態,但念在他也算幫襯著自己,便不多加以評價。慈忍師太有些不甘,但和旁邊的人低聲議論瞭片刻,迫不得已道:“既然釋炎大師這麼說,峨嵋派也沒有異議。”

接下來,幾個門派都先後商討,表示同意。豐城道:“既然大集是在月上谷召開的,那麼,聚集地也選在月上谷,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釋炎方丈和慈忍師太先點頭,事後其他門派也跟著附議。豐城低聲道:“如此年輕便令人信服,上官老弟,你還是我見過的頭第一個呢。”

上官透微笑道:“過獎。”

在大傢準備下一步的計劃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傳出來:“我反對。”

哄鬧聲漸小。在場人的目光,都落在一個瞭峨嵋女弟子身上——她在那一群人臉孔是最標致的,卻有些兇惡。此時,大門敞開,狂風幾乎搖斷樹腰。燕子花走上前去,緩緩道:“上官透其人卑鄙無恥,不足以成為大集領頭人物。難道在場的諸位都不好奇,林莊主為何不來此地的原因麼?”

豐城遲疑道:“你在說什麼?”

上官透的臉色逐漸蒼白。

燕子花一字一句道:“上官透被趕出靈劍山莊的真正原因,是他奸污瞭林奉紫。”

風停瞭,大廳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以為,是自己耳朵出瞭問題。原雙雙猛地一拍桌,站起來尖聲道:“你在胡說什麼?”

燕子花自顧自道:“那一年,林奉紫隻有十歲。”

“住口!”重雪芝也不禁打斷道,“燕子花,你和上官透有什麼瓜葛,是你們之間的事,但是林奉紫是無辜的,你怎能隨便向她潑臟水?”

口上這麼說,卻底氣不足。隻是她相信,事情並非如此簡單。燕子花嘴角揚起,直視上官透:“你不相信,便親自去問上官公子。上官公子,既然我敢把事情說出來,自然是有瞭證據。上官公子是要我把證據拿出來,還是自己承認?”

上官透早已料到這一日會到來。隻是沒料到會這樣快,快到讓他猝不及防。重雪芝逼視上官透,拼命忍住接下來要問的話。她緊緊抓住桌子角,微笑道:“燕子花,你的目的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當下整個武林陷入危機,我們還是說說別——”

“再是陷入危機,也不急著這一兩天。”星儀道長站出來道,“燕子花,還請先把證據拿出來給大傢瞧瞧。”

燕子花沖上官透輕笑,眼角眉梢都帶著些妖嬈:“上官公子?”

幾百雙目光紛紛掃到上官透臉上。上官透蹙眉不語。數度西風卷過,空留清冷細雨,一個聲音卻打破瞭沉寂:“夠瞭!”說話的人是林奉紫。她頭冒虛汗,整個人似乎都快站不住腳,聲音微微發抖:“請大傢不要再提此事,我本人不樂意被如此討論。”

星儀道長道:“林姑娘,事關重大,如果上官谷主真對你做過這等事,我們自然萬萬不能再倚靠他。”

豐城道:“上官老弟,你說實話,我們都相信你。”

根本無人理睬林奉紫。她捂著臉,連續後退數步,一下坐在羅茵上。

“誰再繼續這個話題,便是和重火宮作對!”重雪芝忍無可忍,抽劍指著燕子花,“若再多說一個字,我便殺瞭你!”

“身正不怕影兒歪。雪宮主,我能理解你。若這事大傢都知道,將來你恐怕沒法風光嫁瞭上官透。但是,你的終身大事和整個江湖的安危,何者更為重要?”

雪芝正欲動手,林宇凰突然道:“小透,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雪芝再無精力對付燕子花,隻看著他們。在場所有認識林宇凰的人,都不曾見過他這般認真的模樣。上官透看著他,又不忍地看瞭一眼雪芝,終究是欲言又止。林宇凰又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似是末日已至,上官透閉上眼,緊咬牙關,青筋自雙額蹦出。他沉默的時間越長,雪芝心中那最後一抹希望,也如燃盡的煙灰般,無聲落下。直至很久之後,她聽見他輕聲說道:“是真的。”

話音剛落,他便挨瞭林宇凰一拳。他重重後跌幾步,撞在墻上。林宇凰指著他,氣得渾身發顫:“你竟然對奉紫——你還敢追雪芝,好小子,你帶種。”

看見上官透一副任人宰割、已經全無所謂的模樣,雪芝心中難過,隻沖上去擋在他們中間:“二爹爹,不要再說,我們先離開這裡。”

“雪芝!”林宇凰壓低聲音,“他對你做瞭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

雪芝的臉也變得跟紙一樣白。林宇凰繞過她,又狠狠打瞭上官透數拳。每一拳都是攥緊瞭狠狠砸過去,都可以要瞭一個普通人的命。上官透硬生生地吃瞭這幾拳,蒼白的唇上,有他強忍卻溢出的鮮血。他抬眼,悲傷地望著林宇凰:“過去之事,我無法改變,亦不會推卸責任。但是,林叔叔,我對芝兒的心意,天地可鑒。口心不一,壽隨瞑沉。”

胸腔被這句話擊中,雪芝看瞭一眼上官透,發現他也正巧看向自己。他素來錦衣玉食,萬事亨通,在江湖上飽受美譽,不曾在人格上受過任何質疑。這是他身敗名裂、眾叛親離的時刻,他看上去面色慘淡,搖搖欲墜,卻還是惦記著她,並未想過要為自己辯解。他望向她的眼神,也還是一如以往,深情而無辜。她沒法多看他一刻,才轉移視線,便不覺垂下淚來。這一刻,她已不再計較他過去做瞭什麼。他是聖賢之人也好,是卑劣惡徒也罷,與她又有何關系。是騙局也好,是謊言也罷,她甘願明知故犯。

他既如此深情,那她願與他同為罪人,共赴黃泉。

她這一生,也隻認定瞭這個人。

可是,林宇凰卻不為所動,繼續猛揍上官透:“你做瞭這等下流之事,早該被天打五雷轟,還敢發毒誓,還敢提我女兒名字?及爾叔侄師徒關系已盡,以後休得出現在我們眼前!”

雖然林宇凰什麼都沒說,但看他這樣氣憤,再加上燕子花和重雪芝的對話,也都猜出瞭個大概。就在這時,一個冷淡的聲音響起:“二宮主或許有所誤會,上官谷主確實對宮主有意,這與宮主卻牛馬風遙。畢竟,全天下喜歡宮主的人多瞭去。”

所有目光都轉向瞭門口。那裡站著人一身單色修身黑衣,外身披黑色大氅,雙腿筆直,身姿敏捷。他長眉飛揚,青絲高束腦後,一縷劉海隨風輕擺,腰間一把紫鸞劍,輕撞玉佩傳清響。

林宇凰停下來:“……穆遠?”

穆遠朝著林宇凰拱手:“見過二宮主。”

燕子花不屑道:“自己人肯定幫著自己人,穆大護法想要解釋什麼?”

穆遠雖笑著,卻比她拉長的臉冷漠千百倍:“小人齷齪,豈知曠士胸懷。燕姑娘可擅自推測他人私事,無人介意。在下隻想說一句,蓮宮主早已將宮主許配給我,宮主並不想下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