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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落梅面具(中)

雪芝搖搖頭:“我也失去過親人,我知道你的感受。而且,我失去的親人很多,到現在為止,便隻剩下適兒和二爹爹。爹爹,我的另一個兒子,還有我的丈夫……他們都離開我瞭……”

虞楚之一直沉默著。或許是喝得太多,她說得太多。意識到這一點以後,她立刻抬頭強笑道:“不過還好,現在的丈夫和我感情很好,以後肯定會好起來。”又覺得這句話似乎有些多餘。真是越說越多,越說越錯。

許久的沉默後,虞楚之突然道:“你想殺瞭‘公子’,是麼。”

“是。”

“那若你現在的丈夫便是‘公子’,你會怎樣?”

“那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真的。”

“這樣的假設不成立。穆遠哥不可能是他。”

“那我告訴你,現在我已經有九成的把握,穆遠便是‘公子’。”

“那事實一定是那一成。所以,你說什麼都一樣。”

“我會找到證據。”

“我不需要你的證據。我自己會找到公子,殺瞭他,然後和穆遠哥白頭偕老。”

虞楚之又半晌不語。許久,他從懷中抽出一個東西,扔在雪芝懷中,冷冷道:“你就是靠這種東西,來找你所謂的證據?這樣下去,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事實真相!”

雪芝接住那個事物,翻來一看,驚得說不出話來。那是一個迷香。用瞭一半,上面有蝴蝶紋路。這個迷香是鬼母觀特制的,但換瞭一個瓶子,所以全天下就這麼一瓶。這也是海棠用來迷暈柳畫的那一瓶。她不可置信道:“你……早已知道柳畫在何處?”

“是。”

“那你今晚在宴會上是什麼意思?”

“我就想看看,你可會將那可笑的計劃實施到底。而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傻頭傻腦堅持瞭一個晚上。”

雪芝惱道:“可笑的計劃?被你看穿計劃是你聰明,我認輸,也自認倒黴。但柳畫確實是目前唯一的線索,我不從她身上下手,根本無路可走!”

“既然已經死心塌地跟瞭穆遠,為何還要替以前的男人報仇?到最後發現穆遠是自己要殺的那個人,豈不更痛苦?”

“無論你如何挑撥,我都不會相信你。更不會背叛他。”

“若上官透沒死呢?”

“上官透已死。”雪芝頓瞭頓,呼吸有些顫抖。

虞楚之握緊雙拳。在冷寂月夜中,他的面容顯得更加蒼白。他的手指在發抖,聲音卻平靜得有些可怕:“你不會背叛穆遠,是麼。”

“是。”

虞楚之突然握住她的手,將那個迷香湊到她的鼻口前,用拇指輕輕一撥,蓋子便掉瞭下來。雪芝當下意識到瞭這一點,頭往一旁擰去。虞楚之擰回她的頭,把迷香強制按到她的鼻下。她屏住呼吸,倔強地和他對視。但很快,她再憋不住,吸瞭一口氣,然後身體一軟,倒在虞楚之懷中。這迷香並不會讓人完全昏睡,她還是有意識的,隻是略微混亂。所以,接下來虞楚之對她做瞭什麼,她完全知道,卻無法反抗,甚至無法動彈。

“不……”她發出細若蚊鳴的聲音,“不……不要碰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的嘴唇已經被他的吻堵住。非常粗暴的吻,便如同他的動作。平時多少表現出些許溫柔的虞楚之,根本沒有把她當人看,她卻連抬手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

“為何要這樣對我……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因為我恨你。”

“你會死的。”雪芝雪芝恨恨道,“羞辱我……你會死的。”

“等著你來殺瞭我。”

事後,他將她扔在一旁。雪芝迷糊地伏在床上,因為寒冷蜷縮成一團,卻連覆衾的力氣都無。很快,她又被他翻過來。累積瞭多年的恨意,在這一夜化作無窮無盡的貪婪……

當她再睜開眼,文窗繡戶已經打開。梅花花瓣被寒風吹得亂飛,清香是水的波紋,蕩漾在房內。她看到梅枝嶙峋,花瓣飛舞,琥珀色的眼眸,還有在她身上索求無度的男子。她睜不開眼,世界是模糊的,卻像看清瞭眼前人的面容。她忘記瞭撕裂的痛苦,忘記瞭自己的所在,掙紮著,輕撫他的手:“透哥哥……”

身上的人動作突然僵硬。很久沒有動。

“透哥哥,是你麼?”她用盡瞭全身最大的力氣,才將手抬起來,放在他的臉頰上,“我又做夢瞭麼?還是……我已經死瞭?”

那人卻示威般,繼續不留情地刺傷她。她的眼神渙散,並看不清他。但她知道,這個味道,這個身體,融入她身體的感覺……是上官透。

這是虛幻之夢,又是真實之境。

她盡量配合他,用他最喜歡的方式討好他。她閉著唇,□□便從鼻中發出。而身上的人瘋狂又無情的肆虐,似乎沒有停過。但她可以忍。畢竟,她已夢到他太多次。每一次,她都奢求能在夢中得到他一個吻,但往往兩人方才擁抱,他便灰飛煙滅,或是夢醒人去。驚醒過後,她也隻能呆呆地坐在窗邊,守著空床,但見明月含君送千裡,巷中情思,念妾斷腸。

好不容易能有這般親密,無論是怎樣的痛苦,她都能接受。和很多年前他們的初夜一樣,她摟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雙唇。他身體一震,僵硬瞭很久很久。終於,他再無法殘忍下去,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徹底潰不成軍。他離開她的身體,憐惜地將她緊摟在懷中,深深地回吻著她。

寒冬臘月,疏梅弄影。眼淚緩慢無聲地流下,是一段持續瞭七年的思念。

第二天,有兩大消息傳遍洛陽:第一,洛陽首富福景然在瓊州舊疾復發去世。其遺囑指明財產留給外孫上官透,可是上官透音訊全無,他的子孫們便開始攘權奪利——聽到這個消息時,雪芝第一反應便是虞楚之才告訴她,老爺子在瓊州去世。這麼說,虞楚之和上官透還很有可能是親戚。第二,左四爺女兒的滿月宴上,重雪芝□□虞楚之,二人左府花前月下,韓壽分香。

然而,最令雪芝感到震驚的,不僅於此。

天落小雪,寒煙四起,她在左府中四處走動,忍著身上的不適和疼痛,用衣領遮掩頸上的紅點,還要忍受別人的指指點點——最後,她在南苑中找到血櫻六子。他們似乎是在等待七櫻夫人。雪片自上空旋轉墜落,靜靜繽紛。一身白衣的虞楚之站在樹下,穿著狐裘大氅。他身邊站瞭幾個男子,都是名門巨富。他們將虞楚之團團圍住,神色玩味,似乎在聊著有趣的話題。

“昨夜滋味如何?”

虞楚之苦笑道:“對雪宮主,我感到愧疚。這事原便不該發生,但昨天實在喝多瞭些……”

“這可不是虞公子的錯。我們都看到,是重雪芝先勾引虞公子。哪一個男子能拒絕主動上門的軟玉溫香?大傢說是吧。”

此言引來一片附議聲。虞楚之居然還假惺惺道:“此事令人很是尷尬,畢竟在下有未婚妻。”

“若是重雪芝引誘,沒有男子能拒絕才是。你未婚妻能理解……”

“虞楚之!你……你滿口假話,還在此間危言聳聽!”

聽到這個聲音,虞楚之周圍的人都驚恐得不敢回頭。而虞楚之則是一臉泰然,直直地看著重雪芝:“見過雪宮主。”

“這樣詆毀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詆毀你?”虞楚之走近一些,輕聲道,“昨天我們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過?”

“是你強迫我的,你用瞭迷香,你,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雪芝氣得渾身發抖。

“雪宮主,你這牌坊立得有些無理。若大傢都沒看到,我還可以幫著你,可昨天在滿月宴上——”

“給我住嘴!”雪芝一耳光抽在他的臉上。

這耳光來得又快又狠,連虞楚之都未曾料到會被擊中。而掌風強勁,同時擊落瞭他身後梅樹的花瓣。隻聽見“鏗!”一聲驚響,白色櫻花面具順勢脫落,掉在地上。花瓣紛紛揚揚,幽香輕漏。虞楚之的臉被重重地打偏到一邊去。他捂著臉頰,梅花花瓣落在他烏黑的長發上。

“是,你覺得無所謂,反正你從頭到尾都隻是——”後面的話,被徹頭徹尾的驚愕淹沒。雪芝看著虞楚之的面容,睜大雙眼,重重後跌兩步。

花在霧中。霧在花中。大院隻剩下花枝下的孤影。而吃驚的不僅僅是雪芝,還有虞楚之身邊的人。他們都不知道,原來虞楚之竟長得這樣……無可挑剔。從他的下顎可依稀看出,他是個美男子,但見過整張臉後才知道,這真是管中窺豹,略見一斑。雪花混著梅花,細碎輕落,緩慢淒絕,滿園初發。摘瞭面具以後,他的膚色,連帶他的衣服,短靴,還有落在他肩頭的白梅花瓣,都是純凈的白。那一頭黑發,又是觸目驚心的美麗。

對他們來說,這一幕美麗得不真實。

對雪芝來說,這一幕卻是不敢相信的事實。

“沒想到,沒想到啊,虞公子是如此俊美無雙……既然生得如此,為何要戴面具?”

“真的,我都大吃一驚,太令人意外。”

“虞公子,雪宮主,你們都怎麼瞭?大哥,大哥,你怎麼也不說話瞭?”

“……這……這是……”

“大哥他怎麼瞭?”

這幾個晚輩後生並不認識虞楚之這張臉。這位“大哥”認出來,卻因為太不現實,不敢說下去。

“昨晚,果然不是做夢。”雪芝哽咽著,撲到他的懷中,緊緊摟住他,“……透哥哥……你回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