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思捏著被子的手,忍不住就加大瞭力道。
他明明喊得是思思,她的名字啊,可是為什麼,他覺得他喊得並不是她呢?-
第二天,許嘉木醒來的時候,因為宿酒,腦袋疼的厲害。
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那一套衣服,皺巴巴的,混滿瞭酒味和煙味。
許嘉木眉心皺瞭皺,就進瞭浴室,洗瞭個澡,下樓準備搞點東西吃的時候,卻在餐廳裡看到瞭正在擺盤子的楊思思。
許嘉木愣瞭一下,才隱約的想到昨晚自己回錦繡園的時候,楊思思在門口等著自己。
“醒瞭?過來吃飯吧。”楊思思看到許嘉木,沖著他彎唇一笑。
許嘉木沒吭聲,走進餐廳,拉開瞭一個椅子坐下。
餐廳開瞭電視,正播放一個綜藝節目,關於古代詩詞的,因為餐桌過於安靜,許嘉木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楊思思忍不住開口問瞭一句:“嘉木,你最喜歡哪首詩?”
許嘉木不緊不慢的嚼著嘴裡的東西,等到吞咽瞭下去,才開口說:“相思。”
“呃?”楊思思一愣。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許嘉木最厭惡的就是古詩詞一類的東西,除瞭憫農和鵝這類小學必備的詩詞之外,他唯一會的就是這首詩瞭。
楊思思笑:“王維的這首詩啊,我也蠻喜歡的。”
許嘉木扯瞭扯唇角,沒在說話,低下頭繼續吃飯-
吃完飯,許嘉木接瞭一個公司的電話,直接去瞭書房。
楊思思收拾好廚房,煮瞭一杯咖啡,給許嘉木送上瞭樓,推開書房門的時候,許嘉木一邊接電話,一邊對著電腦打著字。
楊思思將咖啡放在瞭書桌上,並沒有離開,她盯著許嘉木看瞭一會兒,然後就瞄見一旁文件上,許嘉木簽的名字,龍飛鳳舞,煞是帥氣-
許嘉木掛斷電話,看到楊思思坐在沙發上,拿著筆不知道在那裡畫些什麼,他喝瞭一口咖啡,問:“寫什麼呢?”
“寫我名字啊。”楊思思舉起瞭白紙:“我看你簽名很好看,所以也想練練自己的,但是怎麼練都不好看,你幫我設計一下我的名字怎麼寫好看,好嗎?”
許嘉木輕點瞭一下頭,沒有拒絕。
楊思思立刻站起身,將白紙和筆遞送到瞭書桌前。
許嘉木拿著筆,在白紙上勾畫瞭起來,他寫瞭好多遍“楊思思”的名字,像是要設計出來一個最好看的,可是寫著寫著,寫到最後,楊思思就驀地出聲:“嘉木,我不叫宋相思的。”
許嘉木握著筆的手指微微抖瞭一下,在白色的紙上畫出一道扭曲的弧線,他垂著眼簾,一動不動的坐在辦公椅上,過瞭好一會兒,才望向瞭他剛剛寫過的滿紙字跡,然後他的眼神,一點一點的變瞭。
相思,相思,
宋相思。
整張紙上寫瞭好幾十個名字,竟然沒有一個名字是楊思思,全部都是宋相思,各式各樣的宋相思。
許嘉木定定的盯著滿紙的“宋相思”,握著筆的指尖,微微的顫瞭起來。
楊思思目不轉睛的盯著許嘉木,書房內一片寂靜,過瞭大概五分鐘的時間,她像是想到瞭什麼一樣,摸出來瞭自己的手機,在網頁上輸入瞭宋相思的名字,然後在百度百科的資料介紹上看到,宋相思的生日是五月十三號。
她猜的果然沒錯啊……五月十三號……0513……許嘉木用瞭宋相思的生日做瞭別墅的密碼。
隨後,楊思思的視線就落在瞭書桌上放著的許嘉木手機,她沒有任何詢問,直接伸出手,拿瞭起來,對著解鎖密碼,打瞭“0513”這四個數字,然後就進入瞭手機的主頁。
楊思思閉瞭一下眼睛,就繞過書桌,站在瞭許嘉木的身邊,俯身,對著許嘉木的電腦輸瞭一下密碼,同樣是0513這四個數字,和手機一樣,仍舊順利的進入瞭電腦桌面。
楊思思瞬間就明瞭瞭一切。
難怪她和許嘉木相處的時候,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那個男人明明對她很好,很縱容,很寵溺,讓任何女人覺得,他就是愛她的,可是他走在大街上,不牽她的手,出去玩,不和她住在一個房間,更別提接吻和擁抱瞭。
甚至她還主動過,最後卻被他避開。
當時她也想,他的心底是不是沒有她,可是他又對她那麼無微不至,她就又在想,他或許是一個慢熱的男人,她要有些耐心。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不是他慢熱,而是他沒對她用心。
楊思思望著身旁近在咫尺的男子,容顏清俊驚艷,可是卻讓她覺得他和她之間隔瞭很遠的距離。
楊思思微微的吸瞭一口氣,才開口:“嘉木,你其實是有喜歡的人的,對嗎?”
始終都沒動彈一下的許嘉木,在聽到楊思思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輕輕地眨瞭眨,他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筆,轉過身,望向瞭楊思思,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開口說瞭一句:“對不起。”
楊思思這才想起,那一晚的許嘉木,對自己本是很冷淡的,是他問她叫什麼名字之後,才跟她繼續聊起瞭天,甚至那一晚,他還送瞭她回傢。
“你之所以那一晚送我回傢,之所以給我交換瞭電話號碼,是因為我叫思思,對嗎?”
楊思思說到這裡,忍不住笑瞭一下,她昂瞭昂頭,將自己眼底的眼淚壓瞭回去:“所以……這麼多天以來,你嘴裡喊著我思思,心底想的卻是別人,歸根結底,我其實就是一個替身,是不是?”
“不是。”許嘉木開口的聲音很平靜,他頓瞭約莫五秒鐘,繼續開口:“你還記得你第一晚見我的時候,跟我說過什麼嗎?”
“你說,我看起來像是個有故事的人。”許嘉木臉上浮現瞭一絲自嘲:“如果傷害瞭一個女人八年,算是一個故事的話,那我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說著,許嘉木拿起瞭桌面上的手機和車鑰匙,站起瞭身:“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的故事嗎?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故事。”-
許嘉木帶著楊思思去瞭墓園,他指著一個沒有遺照的墓碑,說:“這就是我的故事。”
楊思思表情變得有些錯愕,但是她並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許嘉木接下來會開口說話的。
“這是我的孩子,一個我連是男孩還是女孩都來不及知道,就離開瞭這個世界的孩子。”許嘉木過瞭一會兒,才開瞭口,他盯著墓碑的眼神,很柔和,可是全身卻又漫出一層悲傷。
“這個孩子,是你和宋相思的嗎?”楊思思在錦繡園跟許嘉木攤牌的時候,都沒提宋相思的名字,可是現在,卻提瞭出來。
“是。”許嘉木沒有任何遲疑的承認。
楊思思又問:“這個孩子是怎麼走的?”
隨後楊思思想到剛剛許嘉木說這個孩子連男孩和女孩都沒來得及知道,就離開瞭這個世界,於是再次開口問:“是不小心掉的嗎?”
“不是不小心掉的。”許嘉木語氣說的很風淡雲輕,可是卻隱藏瞭一絲巨大的痛苦,他伸出手,輕輕地摸瞭摸墓碑,像是疼惜,隨後他才轉過頭,望著楊思思說:“是被她親手拿掉的。”
楊思思很顯然被許嘉木這句話給震撼住瞭。
他和她的故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一直都藏在心底,此時對人開瞭口,更像是找到瞭一個傾訴的機會,就那麼字字清晰地對著她,全盤托出。
“在這個孩子被她拿掉之前,我和她在一起瞭八年。”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在上大學,沒進娛樂圈,沒紅遍大江南北,隻是一個很漂亮的普通小姑娘。”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要企業聯姻的,我也知道我跟那些普通人傢的女孩是沒有結果的,所以我一直沒有談過戀愛。”
“我跟她也不是談戀愛,確切的說,那八年,我和她從來都不是戀人的關系。”
“她是我花瞭五萬塊錢,買來的,就因為這是一場交易,我才跟她在一起的,因為好聚好散,不會惹上麻煩。”
“可是誰都沒想到,這麼畸形的關系,竟然維持瞭七年。”
“第七年的時候,她對我開口提出瞭分開。”
“怎麼說,我跟她在一起那麼多年,向來都是她聽我的,那大概是她第一次違抗我,我很生氣,但是那個時候我又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所以,我就以為是自己自尊心受挫才生氣的。”
“然後我就跟她說,分就分,你以為我稀罕你啊。”
“我以為那樣,我就占瞭上風,我當時就甩身離開,我以為她會追出來,可是她沒有,我在門口等瞭她好久,最後我就更加生氣,直接下樓開車離開,我在車裡,越想越不解氣,然後我出瞭車禍……”
“我昏迷瞭大概七個月才醒來,我意識清醒過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我的手機,沒有她的短信,也沒有她的電話。”
“我的生死,都跟她無關。”
“我出院之後,碰到瞭她,我們不歡而散。”
“一直到後來,許傢變故,我和她重新走在瞭一起。”
“那大概是我人生之中最黑暗也最難熬的一段時光,她很安靜的陪著我走過。”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沒有她,那一段時光我要怎麼捱?”
“你知道嗎?我從人生的最低谷走出來,我不想要聯姻,我也不想商場為王,我隻想著娶她為妻,簡單地過日子,甚至我都買瞭戒指要跟她求婚,可是,她卻給瞭我一張流產書。”
許嘉木很仔細的說著他和宋相思的一點一滴,楊思思始終沒有開口去打斷他,她目不轉睛的望著許嘉木,從他的臉上看到瞭他的落寞,他的悲傷,他的痛苦……知道此時她才知道,這個一直都隻是溫和著淺笑的男子,竟然還有這麼多的神情。
“我和她的故事,就是在那個時候結束的,一別三年,誰也沒見過誰一面,我沒去找她,她也沒來聯系我,我們就那麼沒瞭任何交集。”
“故事聽起來,她比我要狠心很多,對不對?”許嘉木笑瞭一下:“其實我也一直都是這麼想的,我覺得她冷血無情,甚至在她回北京之後,我和她無意之間撞上,還被她淡漠的態度,傷的徹底死心。”
“我那時候就在想,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心,我何必對她非要如此念念不忘。”
“當時的我,真的是死心瞭。”
“我想結婚瞭,我想找一個簡單的女孩,結婚生子,平平淡淡的過完餘生瞭。”
楊思思聽到這裡,似乎明白瞭一些什麼,她輕聲問:“所以,那一晚你跟我要瞭電話號碼?”
許嘉木點頭:“我承認,我是因為你叫思思,才和你接觸的,但是我並沒有把你當成她的替身,因為……我的潛意識一直都在告訴我,你不是她……我根本沒辦法和你牽手,接吻,擁抱,甚至更親密的事情……”
“但是,我跟你真的是抱著和你結婚生子共度一生的想法去接觸的。”
“那一段時間的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去改掉她留在我生命裡的一些影響,不穿藍色的西裝,不去吃菌類私房菜,不吃她喜歡吃的蛋糕……我努力的去適應你的習慣,去記住你的愛好……”
“我真的想讓你走進我的生命,可是……我發現,我適應不瞭,我也記不住。”
許嘉木說到這裡,輕輕地按瞭按自己的心口,無奈的笑瞭一下:“因為我這裡,都被她塞滿瞭,根本沒有一點點的位置,讓給別人。”
“尤其是在前一陣子,我跟她回瞭一趟傢鄉之後,我就更做不到努力讓自己去接受你瞭。”
楊思思唇瓣微微張開瞭一些:“你……前一陣子,沒在北京,是跟宋相思回瞭她的傢鄉?”
“是。”
“所以,那一晚,你突然間從飯局上沒打招呼的離開,其實是和她一起走的?”
“嗯。”許嘉木知道自己這樣的坦白很傷人,可是他還是對她坦誠瞭,因為從最初他開口對她要電話號碼的時候,他就已經傷害瞭她,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對她不欺瞞,這是他給她的尊重。
“那我給你打電話,說北京見,你說好,還說有事要跟我說,其實是為瞭跟我說分開?”
“是。”許嘉木輕輕地點瞭一下頭。
楊思思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的落瞭下來:“你不是和她結束,準備開始新的生活嗎?你為什麼又換瞭想法?是因為和她又重歸於好瞭嗎?”
“不是。”許嘉木搖瞭搖頭,腦海裡晃出喬父臨終之前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恍惚:“是因為我發現,這麼多年以來,最先出手傷害對方的人不是她,而是我。”
楊思思眨瞭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許嘉木沒出聲,等著他繼續的話語。
“她跟瞭我八年,從十九歲到二十七歲,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時光都給瞭我,在那八年裡,她輟學我不知道,她生病我不知道,她受傷我不知道,她在劇組被人欺負我還是不知道,她過年一個人我也不知道,她打電話找我的時候我沒接聽……”
“八年啊,三千個日夜,我竟然對她是一無所知的。”
“最傷一個人的做法,不是我對你說難聽話,不是我拿掉瞭你的孩子不要你,而是漠視。”
“我整整漠視瞭她八年。”
“她給瞭我八年的時間和機會,等我去珍惜她,可是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去珍惜。”
“甚至,那八年裡,我沒有給過她關心,沒有給過她溫暖,甚至我連快樂都沒有給過她……”
“你知道嗎?我為你拎過包,摟著你的肩膀以免你被車撞,在人多的地方我把你護到過懷中,你來月事我給你一杯熱薑茶,你要喝奶昔,我頂著炎炎的夏日出去給你買,你想怎樣我都怎樣做給瞭你,但是,你知道嗎?這些事情,那八年裡,我沒為她做過一件。”
“我現在的優秀和無可挑剔,都是宋相思改變的。”
“如果沒有她,就不可能有現在這個心細如發的許嘉木。”
“她用瞭八年的時間,把我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許嘉木的眼眶微微變紅:“你讓我怎麼能心安理得的用她教會我的東西,去對另一個女人好?”
“所以……”許嘉木的聲音,變得有些微弱:“真的很抱歉,我真的沒有辦法和你繼續下去瞭……”
因為……是她把我變好的,所以這些好,也隻能屬於她一人。
楊思思望著許嘉木,良久都沒有出聲。
坦白來說,在她看到許嘉木在紙上寫下“宋相思”這三個字的時候,她最先的反應是有點崩潰的。
她不敢說,她有多愛他,更或者說,他這麼優秀的男人,任何一個女人見瞭,都會動心。
所以,在她看著他筆尖一個接著一個花式“宋相思”脫落而出,她心底的確是泛起瞭一道又一道尖銳的疼。
當她知道他所有的密碼,都是宋相思的生日時,她是有些氣憤的。
氣憤,被他當成瞭替身。
可是聽完他的故事,那些憤怒,就隨之消散殆盡。
她不是被他們的愛情所感動,她見過最美的愛情,是陸瑾年和喬安好的愛情,青春的暗戀,最後的相守,單獨就那麼看著,就讓人覺得溫暖和幸福。
她是被許嘉木的坦誠所打動的,盡管他坦誠的那些話很傷人,但是卻好過一些冠冕堂皇的謊言,更何況,他沒有像那些有錢人甩掉一個女人的時候,給錢,給房子,給車子。
他雖然傷害瞭她,但是他卻給瞭她尊重。
難過嗎?有點難過。
可是,楊思思眨瞭眨眼睛,卻輕輕地笑瞭起來,她深吸瞭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語氣聽起來很輕松愉悅:“嘉木,雖然沒能和你在一起,我有點難過,也有點小失落,但是,我還是很高興,你沒有用一句話打發瞭我,而是這麼有耐心的跟我坦白一切。”
“不是有句話叫好聚好散嗎?在好聚好散之前,我們能不能在一起吃最後一頓飯?”-
許嘉木沒拒絕楊思思的同意,開車載她回瞭城中,找瞭最好的會所吃的午餐。
吃完午飯,已經是下午三點鐘,從會所裡出來,許嘉木開口問:“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不用瞭。”楊思思笑。
許嘉木也沒勉強,特紳士的幫楊思思攔瞭一輛出租車,在楊思思上出租車之前,還是開口問瞭一句:“你有沒有想和宋相思重歸於好?就這麼錯過,挺可惜的。”
許嘉木臉上溫和的淺笑,微微凝滯瞭一下,隨後就又勾瞭勾唇:“她明天就要回美國瞭。”
再說這句話的時候,從許嘉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大起大落的悲傷和難過,可是楊思思卻還是在他垂下眼皮的時候,看到瞭凝重的落寞。
“都拒絕瞭我,為什麼不去挽留她?”
許嘉木沉默瞭好久,才開口,聲音很沙啞:“……她結婚瞭。”
所以,他是明知道和那個女人在不瞭一起,卻也不願意找個人陪自己走完人生剩下的旅途?
他才不過三十歲,距離死亡還有好幾十年,那樣漫長的歲月,孤獨一人走過……想一想,就讓人心疼。
“那你未來打算怎麼辦?”
許嘉木抬起頭,望瞭望天,沒說話。
或許就連他自己,現在都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吧?-
楊思思雖然和許嘉木分開的那麼灑脫,可是她的心裡一點也不灑脫,甚至在她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她就開始掉眼淚。
奇怪啊,明明不過才認識瞭一個月,怎麼就這麼難過呢?
一個月,能有多深的感情啊,她的心,怎麼就這麼疼呢?
楊思思越想,眼淚落得更兇,到瞭最後,她直接抽泣瞭起來。
出租車在陽光照射的街道上,飛快的行駛著,出租車師傅透過後視鏡看瞭好幾次楊思思,最後就抽瞭一張紙巾遞到瞭她的面前:“失戀瞭?”
“嗯。”楊思思一下子就哭出瞭聲:“是,失戀瞭。”
說完,楊思思就“哇”的一聲,大哭瞭起來,一邊哭,一邊對著出租車師傅,絮絮叨叨的說起來瞭話:“明明是他傷害瞭我,可是我現在竟然一點也不恨他,甚至還覺得有點心疼他。”
“其實我不是什麼聖母,別人負瞭我,我真的很想讓他比我更倒黴,比我更難受,但是,真奇怪啊,我竟然很想讓他幸福,我一想到他以後就那麼一個人,我覺得自己特難受……”
楊思思頂著被紙巾擦得通紅的鼻子,轉頭望向瞭出租車師傅:“師傅,我問你,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就會想讓他過得更好?”
“我以前一直以為,這些話都是書面上寫的矯情話,可是,我現在真的挺希望他可以過得很好。”
“師傅,你說我怎麼這麼沒出息呢?”
“師傅,你看我哪裡不好,他怎麼就不喜歡我?”
“師傅,他肯定會後悔現在沒跟我在一起的,對嗎?”
“師傅,其實我叫楊思思,不是相思的思。”
“嗚嗚嗚嗚……師傅我不去醫院瞭,你能不能改道送我去EX大樓?”-
今天下午是宋相思的最後一次拍攝,結束的有點晚,她從EX大樓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鐘,外面的天色已黑。
江離城在傢陪小紅豆,他接小紅豆放幼兒園的時候,把車子開走瞭,所以宋相思隻好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EX大樓的地段有點偏僻,宋相思站瞭好一會兒,才攔到瞭一輛車,她剛坐進車裡,對著師傅還沒報出“蘇苑公寓”這四個字,車門便被拉開,有一個人坐瞭進來,搶先一步的開口說:“師傅,去西郊墓園。”
“師傅,我要去蘇苑公寓……”宋相思的話還沒說完,就看清瞭坐在自己身邊人的容顏。
楊思思。
許嘉木的女朋友。
她來這裡做什麼呢?
宋相思眉心蹙瞭一下,沒在說話。
出租車師傅沒開車,而是問瞭一句:“你們兩個是一起的嗎?”
“是。”楊思思回答,又說瞭一遍:“去西郊墓園。”-
EX大樓距離西郊墓園並不遠,大概一個小時就到瞭。
楊思思讓出租車師傅停在瞭墓園門口等候,然後就下瞭車,扶著敞開的車門,望著裡面氣定神閑坐著的宋相思,開口問:“不下車嗎?”
過瞭約莫一分鐘,宋相思才從車裡下來:“楊小姐,請問您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帶你來這裡,可是我又想帶你來這裡,幹脆我就帶你來這裡瞭。”楊思思的話說的十分繞口。
楊思思和宋相思兩個人沉默的走進瞭墓園,在走上山道的時候,楊思思開口說:“我跟嘉木沒關系瞭。”
宋相思神情頓瞭一下,沒有說話。
楊思思直視著正前方的道路,一步一個腳印的踩著臺階,往上走:“就是今天。”
宋相思跟在楊思思的身後,仍是沒吭聲。
“當時我找他幫我設計簽名,結果他寫瞭滿滿的一張宋相思,然後他就給我提出瞭分開。”
宋相思喉嚨一緊。
“昨晚他回傢的時候,喝瞭爛醉,我攙扶著他回傢的,他都輸不對密碼,最後是他告訴我的密碼,0513,然後我試瞭他手機和電腦的密碼,都是0513。”楊思思一邊說,一邊往前邁著腳步,她都感覺到自己聲音有些發緊,像是隨時都能哭瞭出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宋小姐,你的生日,就是0513吧?”
宋相思有點震驚,腳步跟著頓瞭一下。
楊思思卻沒有半點停下來的跡象,繼續往山上爬,嘴巴也沒有停的意思:“嘉木第一次請我吃飯的時候,帶我去瞭一傢菌類私房菜,他說,那是他最喜歡的店。”
宋相思聽到楊思思的聲音,再次邁瞭腳步,跟上她,可是她的心底,卻已經開始顫動。
那個菌類私傢菜,是她介紹給他的,第一次去的時候,他覺得那些菜味道怪怪的,一臉嫌棄的樣子,什麼時候,變成瞭他最喜歡的?
“昨晚嘉木喝醉瞭酒,躺在床-上的時候,一直說醉話,他說,思思,我要從哪裡再找一個你?”
“思思,別走,留下來陪我。”
“思思,你說過你會陪著我,不要丟下我。”
楊思思說到這裡,突然間轉過身,盯著距離自己約莫有五米遠距離的宋相思,繼續說:“我以為他喊的是我呢,可是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宋相思啊……”
楊思思拉著長腔,轉瞭身,往前很用力的邁瞭幾步,然後就停瞭下來,指著一個墓碑說:“到瞭,就是這裡。”
宋相思納悶的望瞭一眼楊思思,站在原地沒動。
楊思思指瞭指墓碑:“你過去看看,你就什麼都懂瞭。”
宋相思在原地站瞭一會兒,才邁步走上前。
此時深夜,墓園一片漆黑,她根本看不清墓碑上的字,她摸出來手機,開瞭手電筒。
她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是空白的,她眉心蹙瞭蹙,就轉頭望瞭一眼身後站著的楊思思,卻看到女孩的臉上已經掛滿瞭淚水。
宋相思沒說話,重新轉回頭,手電筒繼續掃過大理石墓碑,一直掃到最右邊下方的角落,她看到瞭五個字:父親許嘉木。
一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用力的擊中瞭她的心臟一樣,使得她全身晃瞭晃,然後大腦一片空白,心臟也跟著停止跳動。
過瞭足足三分鐘的時間,宋相思腦海裡才將那五個字,繼續回味瞭一遍。
父親許嘉木。
父親許嘉木。
父親許嘉木。
這是許嘉木為她曾經拿掉的那個孩子,立的墓碑嗎?
她記得,當時他看到流產書的時候,是那麼的氣憤,將傢都砸爛瞭,那架勢,恨不得掐死她呢。
他還跟她說,從此以後,毫無瓜葛,然後就那麼毫不留情的轉身走開。
當時她就在想,他和她終於完瞭……
她也一直以為,他和她就那麼結束瞭。
可是這個墓碑下面,有一個日期啊,分明是三年前的日期。
這說明,這三年以來,許嘉木一直都沒有忘記過那個被她拿掉的孩子?
雖然那個孩子,她並沒有真的拿掉,可是在她看到這個墓碑的時候,眼淚還是止不住的落瞭下來。
她在美國獨自一個人生下小紅豆,雖然江離城很愛小紅豆,可是究竟不是親生父親,真真正正的父愛,小紅豆兩年半以來,沒有享受過絲毫,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還為此感到難過和遺憾呢。
現在她才知道……其實,小紅豆的父親,從未缺少,許嘉木一直是記著,記著,記著的……
“他說,真想帶你去看看從前的他,這樣你就知道,你的出現,究竟怎樣改變瞭他。”
“他還說,你用瞭八年的時間,才把他變成現在這麼好的許嘉木,他怎麼能心安理得的用你教會他的東西,去對另一個女人好?”
楊思思心想,自己都哭瞭一個下午瞭,怎麼現在對宋相思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這麼心疼的要命?
真糟糕啊……她好像真的喜歡上瞭許嘉木啊……雖然才短短的一個月,雖然他拼命的讓她走進他的生命都沒走進去,她沒想讓他多走進自己的生命裡卻走的那麼深……
“還有啊,他還說,當初他買瞭戒指回傢準備給你求婚的,結果你卻給瞭他一張流產書……”
所以,許嘉木其實是喜歡她的,是嗎?她喜歡瞭那麼多年的男人,是喜歡的她……
宋相思瞬間,淚如雨下。
“我去山下等你。”楊思思往後退瞭兩步,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轉身往山下跑去。
一直等到聽不見楊思思的腳步聲,宋相思才哭出瞭聲音。
今夜無風,墓園裡安靜的沒有絲毫動靜,隻有宋相思的哭聲清晰可聞。
守墓的人,從山頂下來,聽到哭聲忍不住頓瞭腳步,沖著宋相思蹲的地方照瞭照,看到是那個沒有照片的墓碑,然後就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語瞭一句:“原來是這個墓碑啊。”
宋相思微微抬起頭,胡亂的擦瞭一下臉上的淚水,轉過瞭頭。
守墓的人是個老爺爺,看起來年齡有些大瞭:“這個墓啊,是個空墓,隻有一個男人時常過來,你還是我見的除瞭那個男人之外,第一個過來的人呢,那個男人每次過來,都會在這裡呆很久,一個人自言自語的不知道在絮絮叨叨些什麼,還有啊……我見過一次那個男的對著這個墓碑哭……說什麼,想你媽媽瞭……哎,年齡大瞭,耳朵不中用,聽得不是特別清楚……”
守墓人一邊說,一邊就晃著腦袋,往山下走去。
那一晚,宋相思一個人在墓碑前呆瞭很久,才下山。
楊思思坐在出租車裡根出租車師傅聊著天,在等她,看到她從墓園出來,楊思思還在車裡,幫她推開瞭車門。
回城的路上,楊思思和宋相思沒有任何的交談,出租車裡十分的安靜,隻有著車子掠過的呼嘯聲,不斷地響著。
在出租車駛進五環的時候,楊思思開口示意出租車師傅靠邊停下車。
車子停穩,楊思思打開瞭錢包,要付款的時候,坐在一旁望著窗外始終沒動彈一下的宋相思開瞭口,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我來吧。”
楊思思也沒客氣,將錢包幹脆的合上,塞入瞭包裡,說瞭一句“謝謝”,就推開瞭車門。
關車門之前,楊思思猶豫瞭一下,還是對著車裡的宋相思開瞭口:“本來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的,因為嘉木跟我說,你結婚瞭,可是我就是一想到,他明知道和你在不瞭一起,卻也不願意找個人陪自己走完人生剩下的旅途?我就覺得難過……”
楊思思說到這裡,眼眶驀地變紅,她想這大概是她一生之中,僅有的一次,在被人傷害之後,還想著無怨無悔的對他好吧。
楊思思沖著宋相思彎著唇笑瞭笑,語調輕緩的說瞭一句“再見”,她快速的關瞭車門,轉身離開,眼角有淚水簌簌的墜落瞭下來。
宋相思本想讓出租車師傅送自己回蘇苑公寓,最後卻去瞭二環旁邊的一個老小區。
菌類私房菜還沒打烊,裡面隻有一桌客人在吃飯,那桌人喝瞭不少酒,說話聲音有些大。
老板娘還記得宋相思,看到她很高興,領著她去瞭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
宋相思其實沒什麼胃口,但是卻還是點瞭一些菜。
老板娘下單的時候,忍不住開口說瞭一句:“您跟許先生這麼多年,口味都沒怎麼變啊,他來這裡每次也都點這些菜。”
宋相思當然知道許先生就是許嘉木,她神情微變,沉默瞭片刻,問:“他經常來這裡吃嗎?”
“經常來。”老板娘下好瞭單,笑瞇瞇的說:“基本上沒一個星期都會來一次,而且每次都是一個人,卻總喜歡要兩套餐具,就放在他對面的位置上,一直往哪個餐具裡夾菜。”
“哦。”宋相思彎著唇笑瞭笑,沒在說話。
老板娘抱著菜單轉身離開。
因為店裡客人少,菜上的很快。
那些菜還是老味道,一點也沒變,可是宋相思卻吃得有些難以下咽,最後幾乎都沒怎麼動,便結瞭賬離開。
此時已經是深夜十點鐘,宋相思卻沒有直接攔車回傢,而是順著馬路漫無目的的胡亂的走。
菌類私房菜距離商業圈很近,等到宋相思走的有些累的時候,才發現街道的對面,就是許氏企業大樓。
宋相思昂著頭看瞭許久,才數到瞭許嘉木所在的辦公室,還亮著燈,但是因為太高,她根本看不見裡面到底是怎樣的場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