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碎瞭的桌子

“八仙過海是什麼東西?”

溫柔的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問出來,就見裴方物臉色一白,急匆匆地就往裡頭走。

那幹脆直接去看看吧。溫柔閉瞭嘴,提著裙子就跟瞭上去。

碧綠的瓷桌,上頭有八仙過海的釉花,精致絕倫。可惜的是,桌墩碎瞭,桌面也有瞭裂痕。

“誰幹的?!”裴方物兩眼通紅地問。

周圍的人沒敢吭聲,負責的老頭子戰戰兢兢地道:“一直讓人小心看管的,誰知道看管的人隻是去瞭個茅廁,回來就……”

“我不是說瞭一定要寸步不離,寸步不離的嗎!”裴方物低吼:“花費那麼多人力物力,那麼多時間,你們以為是鬧著玩的嗎!”

這還是溫柔第一次見裴方物發火,一張溫和的臉上線條陡然硬朗起來,雙目烈烈,嘴唇緊抿。雖然這時候說這個有點不太合適,不過溫柔真的突然發現這人挺好看的,尤其是鼻梁,挺拔筆直,雖然略帶鷹鉤,卻有些儒雅之氣,不顯陰暗。

明朗奪目,不可方物。

“這八仙過海,是準備賣給誰的麼?”

瞧著周圍沒人敢說話瞭,溫柔回過神來便小聲問瞭一句。

揉瞭揉額頭,裴方物嘆息一聲:“這是準備在陶瓷大會上爭輝的東西,燒制瞭兩個月,淘汰瞭不少同樣的,才挑出這樣一套精品。可是現在,離陶瓷大會隻有半個月的時間瞭。”

再做已經是來不及,可用其他的東西頂替,那勝算也就不大瞭。

陶瓷大會歷年來都是蕭傢奪魁,今年裴方物本想拼一把試試看,興許能從蕭驚堂的嘴裡把幸城第一窯的名頭搶下來。

但現在,這願望恐怕是要落空瞭。

旁邊站著的人都大氣也不敢出,裴方物暴怒瞭半晌之後也逐漸平靜,略為疲憊地揉著額頭道:“罷瞭,拿那套百花圖的碗碟去頂著吧,把看守的人解雇,我裴傢永不再用。”

“……是。”旁人應瞭一聲,裴方物轉頭看向溫柔,勉強笑瞭笑:“時候也不早瞭,在下還是讓人先送夫人回去。既然暫時可以不做珠子,那夫人便休息兩日吧。”

“好。”點頭應瞭,溫柔跟著那小丫鬟就往外走。

裴方物站在原地,捏著拳頭看著那一地的碎片,甚為不甘。

“夫人雖說是蕭傢的人,可咱們少爺也真沒拿您當外人。”走在路上,前頭的丫鬟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低笑道:“讓夫人見笑瞭。”

溫柔抿唇,提著裙子低聲問:“陶瓷大會很重要嗎?”

“自然重要。”小丫鬟點頭:“算是幸城以及周邊小城的大事瞭,連京城也會有商傢帶著瓷器趕過來。每年瓷器大會的頭籌會給人帶來一年的好生意。”

就跟選秀的噱頭一樣,拿瞭第一的有個名聲,賣東西更好賣。溫柔點頭:“那以前裴記贏過嗎?”

“不曾贏過。”小丫鬟嘆息:“裴記做陶瓷都是沒什麼花樣的,隻在少爺來瞭之後才稍微多瞭些釉色。隻是,這點變化,哪裡比得上蕭傢往陶瓷上鑲寶石來得惹人註目。”

往陶瓷上鑲寶石?溫柔撇嘴:“那還算得上是陶瓷大會嗎?直接比誰傢的寶石更值錢不就好瞭?”

“蕭傢生意獨大,陶瓷大會也幾乎是他們說瞭算,少爺想殺出一條生路,實在不容易。”小丫鬟無奈地道:“夫人若是能開解少爺一二,奴婢感激不盡。”

看瞭她一眼,溫柔突然來瞭點興趣:“你叫什麼名字?”

“牽穗。”小丫鬟朝她頷首:“夫人以後有什麼吩咐,都可以喚奴婢。”

這丫鬟機靈得緊,又會心疼主子,溫柔倒是對她頗有好感,當下便應瞭,然後繼續往外走。

回到別院,剛坐下沒多久,疏芳便皺著眉頭過來道:“主子,出瞭點事情。”

“什麼事情啊?”溫柔又緊張瞭起來。

“二少爺拿瞭去年陶瓷大會的奪魁寶瓶作禮,迎瞭個平民人傢的女兒回來為妾,不日便要辦納妾酒瞭。”

奪魁寶瓶?溫柔一愣,眼眸一亮:“長什麼樣子?”

疏芳嚴肅地道:“長相奴婢沒看見,不過據說是與二少爺萍水相逢……”

“這都什麼跟什麼,我問那寶瓶長什麼樣子,誰關心他的小妾啊!”溫柔站起來湊近她:“你見過那奪魁的寶瓶嗎?”

“……”錯愕瞭半晌,疏芳才反應過來,長長地嘆瞭口氣,垂瞭眼眸道:“見過,八色寶瓶,蕭傢最好的瓷窯裡做出的胚胎,勾瞭金色的釉花,上頭鑲嵌著八種顏色的寶石,華美非常。”

果然是商人的眼光,聽起來就俗,這麼俗氣的瓶子隻能拿去賣錢,都不值得收藏。溫柔撇嘴,坐下來就開始沉思。

不過,想著想著,杜溫柔好像是終於反應過來蕭驚堂要納妾瞭,心口一陣尖銳的疼痛,疼得溫柔捂著胸口嚎叫瞭兩聲。

“姑奶奶!”她低喝:“人傢的小妾早晚能組成個三宮六院,就算沒有小妾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你心疼個什麼勁兒啊?”

幹什麼這麼不灑脫呢,人傢擺明瞭不喜歡你,大傢就各自過新生活嘛,老是惦記著別人幹什麼?一個人在這兒心疼得要命,人傢可是美人在懷花好月圓的,想想就不值當。

疏芳嚇瞭一跳,連忙要去扶她,卻聽得門口有輕微的響動。回頭一看,蕭驚堂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正靠在門框邊,眼含愉悅地看著痛苦的自傢主子。

咬咬牙,疏芳扶起溫柔就低聲說瞭一句:“二少爺來瞭。”

這人,專門挑時候來看她笑話的吧?溫柔撇嘴,捶瞭胸口兩下,站起身來朝那人看過去:“您有事兒嗎?”

“想說的事你的丫鬟已經告訴你瞭。”抬腳走過來,蕭驚堂道:“我要納妾,母親出瞭遠門,你似乎得去受一杯茶。”

“不去。”溫柔撇嘴:“不樂意去。”

雖然知道她肯定不願意去,但是蕭驚堂沒想過這人竟然會這麼直截瞭當地拒絕。

“你好歹也是我的正妻。”頓瞭頓,他道:“按禮也是要去的。”

“按禮?”溫柔挑眉,掃瞭他一眼,哼笑道:“按禮小妾進門要經正室應允,二少爺您按這個禮來瞭嗎?您都不按,那憑啥要我按禮?”

“……”蕭驚堂瞇眼,看瞭她一會兒之後,道:“你想怎麼樣?”

要不是三公子來瞭,他打算把這喜事做熱鬧些,那廳堂上也壓根不會有她的位置。她倒是還蹬鼻子上臉瞭。

“我就是個在您屋簷下過活的可憐女子罷瞭,能怎麼樣啊?”扁扁嘴,溫柔軟瞭下來,眨巴著眼看著他:“您都要納妾瞭,真的不打算給我這個正室一點補償嗎?”

補償?蕭驚堂斜瞭她一眼:“除瞭錢財,我不會給你別的補償。但是杜傢大小姐,會缺錢帛之物嗎?”

“缺啊!怎麼不缺啊!”溫柔眼睛都綠瞭:“你早說給錢,那我就直接答應瞭!”

屋子裡安靜瞭片刻。

蕭驚堂臉上的表情先是震驚,而後便成瞭毫不掩飾的嫌棄:“你這模樣,可真是半點不襯自己的身份,以往不是最好面子,最拉不下臉來的嗎?現在怎麼?知道銀子的好處瞭?”

“誰跟錢過不去誰傻逼啊!”溫柔低聲嘀咕瞭一句,也不理會他的嘲諷,舔著臉笑著問:“二少爺打算給我多少錢啊?”

給多少錢倒是個不好說的問題,給少瞭顯得他小氣,給多瞭這女人又不值得。蕭驚堂垂瞭眼眸,輕輕撫瞭撫衣袖:“你說。”

“談銀子的確是有些傷感情。”溫柔笑瞇瞇地道:“不如這樣吧,二少爺把要給人傢做聘禮的那個八寶瓶拿給我把玩半日,之後完璧歸趙,我便去規規矩矩喝瞭你傢小妾的茶,如何?”

八寶瓶?蕭驚堂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那東西可是珍貴,摔碎瞭你賠也再換不回第二個。”

“你這男人,怎麼這麼小肚雞腸的?”溫柔撇嘴:“看看而已,誰沒事摔你的?二少爺若是實在不放心,現在就讓人把東西拿來,我當著你的面看,如何?”

上下掃瞭她一眼,蕭驚堂心裡有些不明白。這女人非看那瓶子做什麼?不過也無妨,在他面前,她就算想摔,他也接得住。

“管傢,去把八寶瓶拿過來,給秋水那邊說一聲,晚些再送過去。”

“是。”門外的管傢應瞭一聲,沒過半個時辰,瓶子就送到瞭溫柔面前。

跟想象中的模樣差不多,溫柔擦瞭擦手,認真地拿起來看瞭看。蕭傢瓷窯應該有個手藝很好的師傅,瓶身十分規則,卻也不死板,胎薄透光,上頭的寶石更是璀璨奪目。

這還是去年的東西,就算裴方物的八仙過海沒有碎,也不一定比得上。

大會嘛,要的都是噱頭,什麼華貴什麼獲勝,就這一點來說,裴記的確還沒有蕭傢財大氣粗。

“看夠瞭嗎?”蕭驚堂低聲問。

面前的女人沒回他,一雙眼裡滿是認真,映著寶石,倒是有些粼粼動人。

《夢裡不知她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