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改頭換面

見楚琳瑯還是跟他客氣,司徒晟垂眸慢悠悠道:“而且我也要回城,正好一路,與夫人問問連州的近況。”

楚琳瑯明白瞭,他因為受傷的舊事,有話要同自己說,回頭看看自己帶的幾個小廝丫鬟,也算不得獨處,所以她想瞭想,終於點頭應下。

回去這一路倒也順遂,隻是入城前,突然天色大暗,一場大雨突然而至。

他們恰好路過一處茶攤時,司徒晟從馬上下來,邀楚琳瑯一同避雨飲茶解渴。

他們坐在茶棚裡,而夏荷那些下人在相鄰另一個茶棚的桌上嗑瓜子閑聊。

司徒晟一邊倒著茶,一邊抬眼看坐得有些拘謹的楚夫人,低聲道:“夫人似乎有話要問在下。”

楚琳瑯也不掖著瞭,咬瞭咬嘴唇,也壓低聲音問:“我能問問大人……當初是因何受傷的嗎?”

司徒晟將茶杯穩穩遞過去,抬眼看著楚琳瑯,低低問:“夫人其實想問的是,最近的兇案是不是跟我有關吧?”

伴著嘩啦的雨聲,他並不擔心不遠處桌上的人聽到她們的談話。

楚琳瑯連忙也低聲道:“那倒不曾,如果大人真殺瞭人,豈能讓奴傢活到現在?您那時雖然傷瞭胳膊,也能殺個把人……那一路荒郊,處處是埋屍的好去處啊!”

司徒晟聽瞭楚夫人的善解人意,卻笑瞭一下,並不搭言。

楚琳瑯隻當他默認,拼命戴著高帽子道:“我從沒想過大人會是兇徒,不然哪能替大人您瞞到今日?再說就算大人真是犯瞭什麼,奴傢也會竭力幫襯著大人,畢竟我傢隨安跟大人都在六殿下手下做事,這同僚之情山高水長的……”

司徒晟並不太想聽楚琳瑯言不由衷的奉承之詞,終於解釋道:“我原本是前去問詢些舊日卷宗的詳情,不巧卻碰到瞭有人行兇,我晚到瞭一步,還算及時救下人,胳膊卻受瞭傷,正好被沖入的傢丁撞見,為瞭免得被人誤會,生出口角官司,便先跑瞭出來。”

楚琳瑯默默聽著,他的這些話,倒是跟周隨安當時瞭解的都對上瞭。

可是……楚琳瑯心念微動,突然想到若他講的是真的,為何他當初不肯馬上回城?

是怕胳膊上的傷解釋不清?還是……他知道城門已經有人在等著抓捕他瞭!

想到這,楚琳瑯心裡又是一翻:不對啊,她遇到司徒晟的時候,正巧是午後剛過。就算在木工店耽擱些時辰,也是下午太陽落山前便回去瞭。

可是她當時聽周府的婆子們閑話,說那城門處,卻是中午剛過就開始戒備上準備拿兇手瞭。

出事的那個縣裡出瞭命案,一般都是先本鄉排查,然後再通報到州裡,走章程最快也得一天的功夫。

可是這次,一個隱退多年的老吏命案,不消一個時辰的功夫,就能讓州裡城門戒備森嚴,甚至從兵營裡調撥瞭人手搜查……

倒像有人未卜先知,早早就知道會有這一起命案,一早就張著網,待君入甕!

想通瞭這點,楚琳瑯默默倒吸一口冷氣,抬眼看著眼前這個年歲不大的青年,疑心他到底是捅瞭什麼馬蜂窩,才引人設局,如此陷害於他。

而且怎麼那麼湊巧,死的人,還都是她給他的名冊上的人?到底是巧合?還是他的查訪給那些人帶來瞭滅頂之災?

司徒晟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楚琳瑯的表情,此時煙雨正濃,雨滴敲打著茶棚青瓦,再一路滾落連才成密線。

伴著潮濕的水汽,連帶著對面女子的臉上也帶瞭些許水意。不過司徒晟知道,那是女子微微冒出的冷汗。

看來她也想到瞭那日的蹊蹺。就是不知她是不是後怕,懊悔自己幫助瞭他。

若是那日他與她一同回城,楚氏勢必要被連累,進而頂個窩藏殺人罪犯的名頭……

到那個時候,她那個自命清高的夫君會不會舍棄前程不要,也維護著她呢?

想到這,他端起瞭茶杯,淺淺啜飲著,突然開口問:“……周大人納瞭妾?”

啊?楚琳瑯還沉浸在腥風血雨的陰謀裡,方拉扯回心神,沒想到司徒晟會有此一問。

畢竟問這類話的,應該是何夫人那一類八卦女子,像司徒晟這般清雅之士,居然也會這般無聊閑問?

楚琳瑯定瞭定神,低頭用手絹擦拭著嘴角,若無其事地笑說:“是呀,怎麼?司徒大人要補紅包?”

對面的男人半垂眼眸,也不知是誇贊還是嘲諷,淡淡道:“人都說周府娘子如河東獅,醋海能淹死人,看來並非如此……”

楚琳瑯幹笑瞭兩聲,不甚走心地說:“甭聽那些人嚼牙,隨安向來能做傢裡的主。”

司徒晟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楚琳瑯,淡淡道:“的確,謠傳甚謬,楚夫人您賢德得很,處處替周大人著想。府上日後定然妻妾和睦,開枝散葉,早早兒孫滿堂……”

楚琳瑯不敢置信抬頭瞪他,終於確定這個碎催在嘲諷自己不能生養——周傢將來就算兒孫滿堂,又與她這一個不生養的外姓人何幹?

這莫名其妙的嘲諷惡氣滿滿,冷意森森,諷著她假賢惠,實際卻淹死在醋海中。

搞清楚,現在可是她握著他不可告人的隱秘,沒讓司徒晟跪下叫娘,便是給大兒子臉瞭,竟然還敢冷嘲熱諷!

楚琳瑯真是被氣頂瞭肺門,也學瞭他清高孤寡的樣子,挑著眉道:“這後宅子和睦,豈是光棍漢能領會的?司徒大人若羨慕,也要早早娶妻納妾,不然怕有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大人您不近女色,有見不得人的隱疾……”

看她不再裝柔善,而是露出瞭咬人的利齒,司徒晟慢慢笑開,卻眼無笑意,濃眉微挑,很是無禮地回瞭一句:“我有沒有隱疾?隻怕夫人您沒機會知道瞭!”

伴著天邊傳來的炸雷聲響,楚琳瑯仿佛又吞瞭大張的紙,被噎得喘不上氣。

她疑心自己被粗魯調戲瞭!虧得他身為堂堂皇子少師,居然敢跟已婚的婦人開這等葷腔子!

司徒晟逞瞭口舌之快,似乎也覺得不妥,不待楚琳瑯再次反擊,率先起身探看雨有沒有停。

楚琳瑯被噎得得實在喘不上氣,誰他娘的想知道他啊!當他身上揣瞭大根的金條?

她正想追攆出去再補上兩嘴,可看到司徒晟高壯的後背時,突然定住瞭……

方才下馬的時候,他的後背淋濕瞭一片。此時春衫濕透,正好緊貼在結實寬闊都的後背,那打濕的舊白衫如薄紙,隱隱現出瞭後背肌膚上呈八字形的殷紅胎記……

這胎記……怎麼如此眼熟?她好似在什麼人身上見過?

就在這時,司徒晟轉過頭來,卻看到楚琳瑯怔怔的眼神。目光相碰,她竟然也不躲,似乎沉浸在什麼思緒中……

來不及深究,他接過小廝遞來的幹爽披風,披在瞭身上,也將後背遮擋住瞭。

他似乎並未覺察自己後背泄露瞭玄機,隻是看雨勢減小,便跟楚琳瑯溫言道:“楚夫人,可以上馬車瞭。”

司徒晟的情緒收轉很快,仿佛方才突然惡語傷人者並非是他。

楚琳瑯也顧不得跟他拌嘴瞭,隻心事重重地上瞭馬車。

當她在馬車裡坐定時,忍不住撩起車簾,偷眼打量著前方騎在馬背上的男人。

司徒晟長得太好瞭,高大英俊,氣度優雅,讓人過目不忘。

可若是他的身形再瘦小些,身上的肌肉再單薄些,看人時那雙眼再狠狠地瞪……

那麼倒是跟楚琳瑯逐漸消散的記憶中的一個舊人,有些相似……

這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卻因為那獨特的“八”字形的獨特胎記,而突然聯系到瞭一處。

楚琳瑯出神地看著他,卻在他不經意回頭,要與她四目相接時趕緊撂下瞭車簾子。

一旦聯系起來,似曾相識的眉眼竟然漸漸重疊,久未想起的記憶,似乎帶著熱氣一下子躥騰瞭上來。

他……難道真是她的舊鄰,那個發起狠來如瘋子般的小崽子?

可是那小子姓什麼來著?對瞭,是姓溫,那時她給他起瞭個外號,叫“瘟生”,絕不是姓司徒這類獨特的姓!

而且他是皇子少師啊!入宮前的履歷都是查瞭又查的。

他——司徒晟,乃北城隴縣人氏,離江口差瞭十萬八千裡。

她曾聽周隨安說過,司徒先生自言傢中清貧,寡母靠著漿洗獨自撫養他恩科高中,聽說老母福薄年前才剛剛過世。

而那瘟生的瘋娘……可早早就沒瞭啊!

若是他真是老傢故人,必定是隱瞞瞭自己的履歷,甚至改頭換面,改瞭自己的名姓。

那胎記太也獨特瞭,楚琳瑯覺得自己不會認錯。

她與瘟生少時並沒有接下太多善緣。楚琳瑯甚至懷疑,司徒晟一早就認出瞭她,所以才會從再重逢後,隔三差五地尋她麻煩。

想起兒時那小子用石頭砸人的狠戾,楚琳瑯突然打瞭個冷戰……

當她回傢後,飯也有些吃不下,隻讓夏荷拿瞭剛做好的桂花釀,滿滿飲瞭兩大碗。

冬雪看夏荷飲得急,連忙又端瞭果子讓她吃些壓壓。桂花釀雖然綿甜,可飲多瞭也會醉人,尤其是大娘子這種喝法。

楚琳瑯放下瞭杯子,突然問夏荷:“哎,你還記得在江口時,我們傢隔壁的瘋婆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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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