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是星鬥滿天，眼看月亮越爬越高，已經臨近凌晨。
林青鸞垂眸坐在圈椅上，細白的皓腕伸出一截，輕輕搭在灰色的腕枕上。
偌大一個慈寧宮的寢殿，滿滿一屋子人，卻無一人發聲催促，極致的寂靜中，林青鸞似乎感覺聽到瞭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又輕又快，帶著不為人知的緊張和絕望。
片刻後，餘輕川收回手去，微微低著的頭始終沒有抬起，隻顫抖的飛快的睫毛表明瞭他內心的不平靜。
好瞭，這下可以好雲妃一起，被救出宮去瞭。
還好她之前出錢幫方嬪她們置瞭不少產業，如今自己去投奔她們，應該可以有地方住……
正在林青鸞胡思亂想間，她身後的安瀾不小心“咣”的一聲踢到桌腳。
見人看都過來，安瀾不好意思的笑笑，輕聲對林青鸞說：“主子，奴婢太困，有些失態瞭，求主子責罰。”
林青鸞才擺瞭擺手，卻聽餘輕川不緊不慢的開口瞭。
“恭喜太後娘娘，恭喜皇貴妃娘娘。”
“皇貴妃娘娘腹中所懷，乃是雙胎。”
這麼兩句話說完，餘輕川對上瞭林青鸞有些不敢置信的目光。
奇異的，他竟微微勾唇笑瞭一下，那笑中，似乎還有安撫之態……
林青鸞輕輕眨瞭眨眼睛，尚沒反應過來，太後卻已經是驚喜交加的喊道：“雙胎！當真？”
“是，臣有把握，娘娘腹中，確實是雙胎。”餘輕川笑道，“已有孕近六個月，養的很好，太後娘娘放心。”
他這話說出來，便是林青鸞，也怔瞭一怔。
餘輕川……竟會幫她？
難道是覺得，目前皇上身後隻會有這麼一個皇子，所以才來幫她？
不像是餘輕川能做出來的事情，但……
林青鸞想不通，一時也不去想瞭。
她隻驚喜的看瞭看自己的肚子，又看向太後：“太後娘娘……”
“好孩子，好孩子，快過來！”
太後高興的臉上皺紋都舒展開來，她沖著林青鸞招手，又想起來什麼，“哎呀，你坐著，坐著，莫要動瞭。”
“主子，該讓皇貴妃回去休息瞭。”太後身邊的嬤嬤笑著勸道，“時辰不早瞭，皇貴妃娘娘懷著雙胎辛苦，很該早些休息。”
“對，對，瞧我，哎呀，哈哈哈哈。瑾瑜啊，你去把哀傢那個套點翠的首飾拿出來……”
太後吩咐人取出一個藍色的首飾盒子，打開來，卻是一整套的點翠首飾排列其中，華貴非常。
她不舍的用手指輕輕撫過：“這還是哀傢生皇帝的時候，先皇賜給哀傢的，如今，哀傢將它送給你，皇貴妃，你可明白哀傢的心意？”
“臣妾不敢。”林青鸞垂眸，輕聲答道。
“這有何不敢，哀傢給你便是你的。”太後笑著，卻強硬的將首飾盒子塞進林青鸞手裡，“好瞭，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開始讓石嬤嬤她們來慈寧宮，那勞什子，宮務，實在費神，你且好好養著吧。”
“是，臣妾遵旨。”林青鸞說完，又笑瞇瞇的看向太後，“多謝太後娘娘疼臣妾。”
“哎，你是個好的……”太後拍瞭拍她的手，“好瞭，好瞭，再與你說起話來天都要亮瞭。快回去吧。”
想一想，太後又趕緊道：“天黑路不好走，召個軟轎來。”
林青鸞再次謝過太後，出門後便真被人攔住，讓她稍微一等，軟轎馬上過來。
伺候的宮人在黑夜中四下散開，片刻後，隻餘林青鸞和身邊的宮女還站在廊下。
輪椅滾過的聲音傳來，林青鸞心中微動，回頭看安瀾一眼。
安瀾自是知曉最多的人，當即明白的帶著木棠往後退瞭幾步，稍微讓出一點空隙來。
林青鸞回頭，正對上出來的餘輕川。
“皇貴妃娘娘。”餘輕川微微彎腰，林青鸞也輕輕頷首：“餘禦醫。”
“不知皇上那邊，如何瞭？”林青鸞先找瞭個話頭問道。
餘輕川垂眸，盯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淡聲答道：“並無不妥。”
這意思，便是沒有進展瞭。
林青鸞笑瞭笑，很想問他為什麼今天會幫自己，但猶豫之後，還是沒問出口。
餘輕川卻先開口瞭。
他道：“昨日，我收到一封信。”
“信？”林青鸞不解看他，怎麼忽然與他說這個？
餘輕川卻忽然又突兀的換瞭話題：“之前輕揚曾到齊王府尋你，你可知曉？”
“輕揚？”林青鸞蹙眉，“不知道，自我進府後，未在見過從前的舊友。”
餘輕揚便是餘輕川的胞弟，林青鸞認得，卻也實在是許多年未見過瞭。
餘輕川輕輕“嗯”瞭一聲，並未再說什麼。
林青鸞如今是滿心的不解：“輕揚來尋過我？”
“嗯。”餘輕川卻笑瞭笑，忽然道，“對不住。”
林青鸞：？
“孩子很健康。”餘輕川忽然抬起頭，正對上她的視線，又錯過去，看瞭一眼她的肚子。
他笑瞭笑，沒再多說什麼，轉著輪椅便離開瞭。
她很好，很幸福，如今……或許還有瞭值得相伴的人，還有瞭一個孩子。
還好他曾經做錯的事情已經被彌補，未曾留下不可挽回的損失。
還好那些年他陰暗的心思都在埋在自己心底發酵，未曾被她察覺。
還好……他千百次的想殺死她，卻從未真正動手。
她從來沒變過，隻是他變瞭。
黑夜中，餘輕川一邊滾著輪椅，一邊流著眼淚，片刻後卻又笑瞭起來。
自五歲見過她，兩傢大人口頭開玩笑一般定下親事後，他也曾真將她當做自己的夫人來看待。
二十年瞭，如今，他也該放下瞭……
林青鸞蹙眉在原地站瞭片刻，還是沒明白餘輕川怎麼瞭。
不過他提到信……
不知為何，林青鸞有種預感，或許那信，與周楚暮有關也說不定。
回到萬安宮的時候，天邊已經朦朦朧朧亮起一抹白色。
林青鸞實在困倦的很，不過今日又得瞭一個喜訊，她腹中的，竟然真是雙生胎。
因著這孩子月份有異，林青鸞從未敢請太醫來給自己診過，這倒真是一個巨大的驚喜。
輕輕撫摸著隆起的小腹，林青鸞微微勾起一個唇角，忽然又想給周楚暮回信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