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皇上馬上就來瞭！”
安瀾終於回來，擠坐在林青鸞身邊，握著她的手給她打氣，“主子醒一醒，小公主馬上就要出生瞭！”
“安瀾……”
林青鸞斷斷續續笑起來，“他要，立後瞭……”
安瀾眼中全是血絲，卻說不出什麼。
她剛剛跑去找皇上，在禦書房門外也是聽到瞭相同的話。
她不懂，自傢主子正在經歷生死，為什麼皇上這會兒在談論立後的事情呢？
林青鸞模模糊糊看到安瀾的表情，又沒聽到她的勸慰，心中也明白過來。
不是無的放矢，不是隨口胡說，那個人真的在這時候拋棄瞭她，要去立後。
那她的孩子，又算什麼！
“要不然……反正太子已經安康，小公主胎位不對，要不然……”
有接生嬤嬤吞吞吐吐說不出話，林青鸞迷糊的問安瀾：“怎麼？”
“小公主的腿卡住瞭……主子，奴婢求求你，主子再用些力氣好不好？”安瀾哭著趴在林青鸞身上，眼淚滲透到她脖子裡，“主子，求你，求求你……”
“奴婢越瞭規矩，想勸皇貴妃娘娘一句……”
一個接生嬤嬤滿頭是汗的跪在林青鸞床前，眼中也有恐慌和害怕，“之前皇上下瞭死命令，讓我等務必保證皇貴妃娘娘的安慰。”
“如今小公主生不出來，時間長瞭，怕、怕也是不好……”
“更重要的是，還會耽擱瞭娘娘……”
“娘娘若是脫力，隻怕、隻怕大小都不好……”
那接生嬤嬤也是豁出去瞭，一個頭磕在地上，“求皇貴妃娘娘，舍棄小公主吧！”
“娘娘，太子很健康，小公主……小公主……”
往常她們都勸說孩子以後還會有的，但這位皇貴妃是先帝的妃子，先帝已經駕崩，皇貴妃以後還如何再有孩子？
林青鸞已經有些轉不動腦子瞭，隻聽見有人讓她舍棄她的女兒。
不，這怎麼行！
太子是貴重，但女兒，也是在她腹中成長瞭十個月的小生命啊！
憑什麼，憑什麼讓她舍棄！
她絕不！
林青鸞忽然清醒瞭一些，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痛吼一聲，忽然用力生瞭起來。
周楚暮趕來時，聽到的便是這一聲大叫。
他頓時心神俱是一顫，若不是眼疾手快的扶住門框，人都要栽倒在地上瞭。
不顧穩住身形，他飛快的就要往屋裡沖，卻被人攔下：“皇上，不能進去啊！”
“產房不吉利，又全是血的，何況，生孩子的是先皇貴妃，皇上，皇上……”
周楚暮被左右攔住，好在這時，屋裡總算響起嬰兒的哭聲。
“太好瞭，小公主沒事！小公主活瞭！”
興奮的喊聲響在耳邊，所有人都在笑，隻有安瀾哭的泣不成聲。
她摸著林青鸞慘白的臉，哭著求她不要睡，可林青鸞卻隻扯出一個虛弱的笑來：“安瀾，我好累。”
“哎呀，不好瞭！皇貴妃娘娘血崩瞭！”
一聲驚呼，眾人嘩然。
剛剛的喜悅蕩然無存，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看著林青鸞身下被血染紅的褥子，還有那人越加慘白的臉色。
“不——！”安瀾尖叫，“不，不，主子你不能睡，你睜開眼睛，主子！我們去求皇上，去求、求餘禦醫，他們醫術瞭得，一定能救主子的！”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閉上眼睛，主子，主子——啊！”
安瀾被一個大力掀翻，她倒在地上，再抬頭時，卻見一臉鐵青的周楚暮正坐在她剛剛的位子上。
安瀾幾乎瘋瞭，這時完全忘記周楚暮的身份，她猛的撲上去捶打他：“你幹什麼！你要幹什麼！你不是都要立後瞭？離我們主子遠一點，不許碰她！”
“別鬧，皇上能救皇貴妃娘娘！”
周一看不過去也闖進瞭產房，拉扯著將安瀾拖瞭出去。
產房被清瞭場，隻餘周楚暮和昏迷過去的林青鸞。
他渾身都在顫抖，隻手上努力維持著鎮定，拿著銀針飛快為她止著血。
但是止不住……根本就止不住啊！
鮮血像是小溪一樣流出來，周楚暮眸中都帶上瞭血色。
他的腦子拼命在轉，如何才能行，女子生產大出血要怎麼做，他要怎麼才能救下她的命？！
所有的學過的東西在這一瞬間翻湧出來，周楚暮忽然冷靜下來，手上銀針如飛，一下下刺在林青鸞身上的各處大穴上。
終於，血止住瞭。
周楚暮抑制不住的顫抖著，伸手去拍林青鸞的臉，他開口，是喚她的名字，但聲音嘶啞，幾次嘗試，竟是發不出聲音。
“阿鸞……”
隻是氣音的兩個字便用盡瞭他全部的力氣，他抖著手摸過她的臉頰，蹭上些許血紅，他便趕緊擦掉。
但是擦不幹凈，抹瞭半晌，卻還是留下一抹慘紅！
“阿欒！”
他悲鳴一聲，猛的將林青鸞抱在瞭懷裡，痛哭出聲。
“皇上，”
懷裡的女子仿佛終於睜開那雙漂亮的杏眼，像從前那般溫和的看著他，喚他，“皇上。”
“阿鸞，阿鸞。”周楚暮泣不成聲。
他哆嗦著手摸出隨身帶著的一枚藥丸，抖的險些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塞進林青鸞唇瓣中。
這是藺師特地為他煉制的保命的藥，說是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便能救活。
周楚暮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此時，他隻有這一點希望瞭。
血已經止住，她還在呼吸，她還有心跳，總能救活的，不是嗎？
等瞭不知多久，外面的天色黑瞭又亮，周楚暮隻癡癡的看著懷中緊閉雙眼的女子。
終於，那雙眼睛睜開瞭。
周楚暮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竟是完全沒有反應。
林青鸞輕輕喚他：“皇上。”
“阿鸞……”周楚暮呆呆，不知是夢是醒，是真是幻。
“立個喜歡的皇後，再生幾個孩子吧。”
林青鸞聲音沙啞，音調也低的很，周楚暮簡直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但他還是答瞭：“沒有皇後，隻有你。”
林青鸞仿佛是笑瞭一聲，“還在騙我。”
“沒有。”他堅持。
林青鸞不答，隻道：“我要走瞭。”
“不行！”他泣道，“阿鸞，不要丟下我和孩子，不要走……”
“周楚暮，”
林青鸞緩緩、緩緩舉起手來，她滿臉血痕淚跡，又憔悴的緊，但笑起來依舊美麗。
她輕輕摸瞭摸他的臉，嘆道，“再見。”
“不！不！絕不！我不許，朕不準！”周楚暮大約明白瞭什麼，他更緊的抱住林青鸞。
但抱住她，便看不到她的臉看不到她睜開的眼睛，周楚暮就怕，他又放開她，隻緊緊握著她的手，求饒般的喚道，“阿鸞……”
“周楚暮，這一次……”
林青鸞漂亮的眼睛中，溢出兩行淚來，“放過我……”
“不！！！！！！！！！”
嘶吼聲從產房傳出，門外眾人均是一震，齊齊跪在瞭地上。
安瀾已經哭昏過去，木棠幾人也是不成人形，委頓在地上默默流淚。
當夜，皇貴妃生下龍鳳胎，產後大出血的消息傳遍後宮。
賢嬪聽到消息，哈哈一笑，揮手趕走所有的宮女，獨自待在婉妃生前居住的寢殿中喝瞭一壺酒，然後拋起白綾，繞在自己頸間。
“妹妹，姐姐來瞭，不要怕……”
坤寧宮，翟含景失手打碎一杯茶，不敢相信的再次追問，得知林青鸞確實已經死瞭後，她一下子軟到在地上，片刻後卻是又哭又笑起來。
她命眾宮人出去將門窗封好，然後親自點瞭四盆炭放在寢殿。
翟含景緩緩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看著驚恐望著自己的秦嬪，柔聲道，“走吧，我們也該去尋承兒他們瞭。”
秦嬪瘋狂搖頭，但很快中毒的感覺襲來，讓她昏昏沉沉，再無知覺。
慈寧宮中，在佛前跪瞭一天一夜的太後聽說龍鳳胎平安落地，但林青鸞卻不行瞭時，整個人一怔，喃喃念瞭一聲“冤孽”便一頭栽倒在地上，再沒醒來。
皇城整個沉寂下來，仿佛失去瞭那個人，便再沒有瞭一絲生機。
但那個人，卻是再也不會回來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