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此時,擎雲坐在麥卡王宮的大殿上,依舊穿著黑色的錦袍,深灰色的眼睛,全是輕浮迷離。酒宴上,還坐著史記叟容豁及遼震等幾位大將軍。他們卻是毫無欣賞面前輕歌艷舞的心思,隻見遼震豪飲一杯,幹燥的聲音混著焦急,“陛下,為何還要給鵠劾留這麼多東西!”

這一問,卻沒有壞瞭擎雲的雅興,他笑道:“容先生!您說呢?”

容豁看著面前的酒菜,點點頭,神情淒傷,“全都拿走,鵠劾人就會徹底造反。留下半口殘糧,就等於壓住瞭這根求生線。”

擎雲悶哼一聲,喝下一口酒,“知天下者莫過先生!”

容豁卻一陣怪笑,“公子請放心,容豁若能活到最後,必將把公子白馬易人這等奇事好好記上一筆,保證即使過瞭一千年,也不會有人遺忘。”容豁言辭不無譏諷,靖天王風流一世,如今卻在這兒女之事上栽下如此跟頭,倒讓人出氣,想到這裡,他舉茶將飲。

“大膽!”卻見遼震怒發沖冠,一把大刀,削下他頭頂花髻,瞬間,一撮撮銀絲落在瞭菜肴裡。容豁呆住,還未回過頭,另一位前鋒大將索匝拿也上前一槍,繳下容豁披身華衣。這兩人對付容豁這樣的酸叟自然是像老鷹捉小雞一般,玩弄得他全沒瞭力氣,一身狼狽地坐在堂下。

嘻!忽聞一聲沉笑,一直坐在大椅上看好戲的擎雲終於開瞭口,“退下!”說著,小抿一口霸酒,唇邊沁著冰冷的水光。“先生真是很喜歡自討沒趣,怕死又為何頻頻挑釁呢?”他那持杯的右手背上,還深深印著一道快劍紅疤。

容豁爬起來,披頭散發,沒瞭外衣,更是抵不住這寒宵涼風,不由一陣抖,坐在桌邊猛打噴嚏,“公子若是受不得挑釁的人,容豁早就沒命瞭!”想來還是知道要說些好話討好面前的主子,這叟低著頭沒再敢看擎雲一眼。

“先生放心吧!某種程度上來說,留一個先生這樣的人在身邊,我的頭腦會更清醒一些!”擎雲沒作計較,隻是輕笑,“再說,我也想看看,最後在史記上,先生會如何記上我這一筆!”說完,便起身,他一站起來,在座其他將領都趕緊站起,齊齊看著他,可見訓練有素。擎雲回頭看瞭一眼,“你們自便!”旋即轉身。

“陛下!”卻見坐在他桌邊的一位美姬叫住他,“今晚……”

擎雲眼光一冷,“不必瞭!”

這般森冷嚇得眾人一怔,陛下已經很久沒有寵幸任何女人瞭。

其實,擎雲不是不想要女人,隻是起碼現在不願意要,他不想在忘不瞭她的時候要女人,因為那隻會讓他更加憤怒,更加乖戾,更加忘不瞭她的羞辱和無情。她並不是葡萄架上摘不下來的那一掛,不是嗎?他又何必拿別的女人代替,這樣無聊的自欺欺人向來不在他行事的準則當中。

那戰也好,皇北霜也好,都不可能攔下他踏平寧廣四十二洲,一統天下的鐵騎。

終有一天,在那廣寒宮中,他會還給她十倍。

人醒不醒,酒醉不醉,早就都無所謂,隻要那口烈酒還燒在胸口,他就不會回頭。

我有白馬名飛踏,乘風來相伴;

你有蓄雲冰玉環,對月照酒盞;

尤記嫦娥玲瓏身,夜夜夢中纏,

如今花痕傷在手,次次握拳難。

醉後已無愁,酒中再無歡,

賠盡心中一池春,嘗盡霜冷一點半!

終一日,此將還!

終一日,此將還!

冬季,墜落在各大國與大國之間的小綠洲上,擠滿瞭來自各方的難民,鵠劾的,汾天的,其他遊走民族的,多數都是老弱病殘。他們沒有防寒的衣服,露在寒風中的肌膚到處都是紫瘡青斑,人人都有一雙凹陷下去的眼睛,透著淒涼絕望,在風中奄奄一息。

他們二十個人一個圈圍坐著,中間架著篝火,隻見一人拿起手中大餅咬瞭一口,末瞭,忍不住還聞幾下,才依依不舍地遞給旁邊的人,那人拿餅也隻咬瞭一口,便又傳給瞭下一個人,這些人就這麼一人一口傳著一塊沾滿瞭灰與口水的餅,是何滋味,無人在意,為的什麼,無非一條小命。

一開始這些難民都各吃各的,其他人餓急瞭也隻好搶,但這麼反復搶來搶去,時間一長多數糧食都糟蹋瞭,還害死瞭不少人。直到最後,也不知誰先開始的,他們將糧食集中起來,每天是一人一口,不準搶,不準偷,更不準多吃,嘴巴大的咬一口算是占瞭便宜,嘴巴小的那就活該。這麼一次兩次下來,這幫難民總算是沒再鬧騰起來,人是一種堅韌的動物,隻要有一點喘息,就可以忍下去。

“臭小子,你竟敢吃兩口。”隨著一聲兇狠的叫喊,那多吃瞭一口的孩子臉上便挨瞭一巴掌,打他的是個漢子,“把他丟出去!”在這些圈子裡,誰要是貪心多咬一口,就得驅逐出去,那等待他的就是餓死。那孩子被打得頭冒金花,卻死死跪在圈子裡不願意離開,雖然年幼,目光卻執著。

“別打瞭,我這口不吃瞭!”這聲音聽來熟悉,一看,原來就是占別的老母親,“我的就讓給他瞭,還是個孩子,原諒他吧!”

老人把孩子抱在懷裡,兩人都是一身的傷。

孩子在她懷中依舊倔強地不肯哭泣,“婆婆!我會報答你的!”

汾天。

於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子鑒日,封關。

汾天都城和煙的大街上,最多的不是茶樓酒館,而是比武的擂臺和藥鋪。自狂血王征兵以來,躍躍欲試的人一撥接著一撥。在這個國傢,隻有最強的人才有資格當兵,某方面來說,若問的九赦一斬為這塊單薄的土地帶來的不僅僅是一場稠血動亂,同時也帶來瞭急速的斂財和壟斷。無論有多少逞匹夫之勇,恃計謀之毒的人如何拼個魚死網破,最後獲勝的,永遠都是國軍——黃天狂兵團。

此時和煙王宮校場上,正在舉行點將擂。狂血王若問囂張地坐在寶座上,目光犀利地看著臺下入圍的百名梟將。這些都是三十日來,從全國脫穎而出的猛士,每人斬殺對手的時間都不超過一杯茶由熱至溫的時間,手下亡靈的數目全不不少於五十人。他們此刻猶如饑餓的野獸,雙眼綻著不祥的紅光,狂躁地看著臺上的若問。

若問譏諷地一笑,看來這幫人頗有向他挑戰的意思。

“誠象!”若問道:“開始吧,讓我瞧瞧你都找瞭些什麼種來。”

《漠風吟(大漠情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