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戰眉毛一挑,“妤浩同十二弟已有婚約!”
那啟達不解,“木未成舟,你為何如此輕易放棄。”
那戰回他一笑,“爺爺,良辰已到,孫兒已按耐不住,先行告退!”
公元三百一十七年,雲沛十二王子那祟兵變,趁著狩獵日慶典,合圍王室成員七十九名,卻功敗垂成。四王子,六王子,七王子以及十王子早已獲得消息,聯合出兵,僅七日,就大破那祟好夢。那祟王府上下全部斬首,唯一幸存者,乃十二王妃妤浩,此女卻於同年梅開二度,嫁給七王子那戰。
那啟達又在洞房前問他,“你可有愛上這個女子?”
那戰依舊一笑,“當然愛!”
那啟達道:“為何你不一開始就迎娶她!”
那戰回道:“若沒有她,十二弟怎會掉以輕心?”
那啟達大笑起來,那夜,親手將已修訂完成的《大漠集卷》贈做賀禮。
那戰從沒有想過要當國王,為那氏天下出生入死,掃滅一幹賊臣,不過是為瞭報答老爺子養育教誨之恩。但他時常微服出訪,對百姓興衰卻十分憂心,因為他知道,在那廣寒宮中,根本沒有一個人,能挑得動這片繁華。
他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後,姓那,之後就好象是在這廣寒宮生瞭根一樣,他的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也姓那。很奇怪,即使沒有血統,父王依舊給瞭他們王族地位和王位繼承權。這令他即感動又不解,而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瞭襄助父王治國定亂之上。
然而,一年後,榮王瘁死,竟沒來得及下詔傳位,整個廣寒宮陷入爭議。最後隻得找太上王定論,時那啟達已經六十七歲,彌留床榻已久,他用力睜著幹枯的眼睛,仔細看著跪在面前十七個王子及其母妃,看得一幹人膽戰心驚。
“惑兒,想當國王嗎?”他問大王子。
大王子那惑,已經二十六歲。他回道:“想。”
“為何?”
“稱霸天下,誰人不想?”
“嗯!有志氣。”那啟達笑瞭笑,又問四王子,“諄兒,你想當國王嗎?”
那諄二十四歲,回道:“想!”
“為何?”
“萬人跪拜,號令天下,誰人不想?”
聞言那啟達卻沒有笑,隻是嘆瞭口氣,又看向七王子,“戰兒,你想當國王嗎?”
那戰很驚訝,卻很快就恢復平靜,斟酌一會兒便回道:“想!”
那啟達笑瞭笑,卻沒問他“為何”,他沉默瞭很久,閉著眼,像睡著瞭一樣,嚇得在一旁照應的太醫趕緊伸手探他鼻息,這手剛一過去,那啟達又醒瞭,接著問瞭其他幾個王子同樣的問題——“想當國王嗎?”“為何?”
最後,除瞭年僅四歲的十七王子那延興還無法回答這問題外,其他王子全都回答想,他們的母妃跪在後面,一個個冷汗涔涔,安靜的房間裡,聽得到此起彼伏狂亂的心跳。
那啟達看著他們,從枕下拿出一道錦卷,忽然大聲喝道:“七王子那戰,天生英才,輔佐先王有功,今天命所歸,吾授於你建國方略一卷,以做參考,願你登基之後,唯命興國,為民留說!”話畢,眾人一片喧嘩,那戰自己亦很驚訝,當他的手接下那道錦卷後,那啟達含笑而去。
老爺子,笑著留給瞭他一個天大的爛攤子,這就是那戰當時的想法。
那戰是個孤兒,從有記憶開始便在漠中雪原一帶遊蕩,對父母沒有實際的印象。他們那個鎮子很亂,有時候誰傢孩子死瞭爹娘,別傢就撿回去養,有的孩子特別走運,會被比較寬裕的富戶收養,從此豐衣足食。還有的就特別淒慘,他可能被好幾戶人傢收養過,卻反復地經歷生離死別或者被人拋棄。
他們鎮子的人,並不痛恨那些拋棄別人的人。因為拋棄,僅僅是一個人憐憫的休止和另一個人流浪的開始,那並不是罪,人人都在流浪,誰又救得瞭誰。但他們痛恨那些貴族,他們穿著綾羅綢緞,住得風香水暖,隻管自己過著歌舞升平的日子,從來就沒有把他們這些貧苦百姓放在眼裡。
那戰那時年紀還小,隻知道見瞭達官貴人就跑,跑慢瞭,給人逮到少不瞭一陣好打。記得曾經有個孩子,很是不甘心,於是大聲對一個小少爺道:“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你憑什麼打我?”當時這簡直就是那戰的心聲,可是那個小少爺回道:“我天生就是貴人,凡貧賤者,如我腳下一條狗,若你不服,就求求老天爺,讓你來生也做個少爺如何?”說完瞭這話,那個孩子就給人打成殘廢。那件事,那戰在心裡記瞭一輩子,卻也一輩子都沒有對別人說過。
他,八歲進廣寒宮,結束瞭流浪的生涯,十九歲稱王,結束瞭局外人的平靜。
為王,入網,他再難平靜。
隆重的登基大典並不如想象中那樣可怕或可喜。十九歲的那戰,波瀾不驚地坐在廣寒大殿上,受巫祭師琺恬加冠,寧都智叟容氏兄弟分別為他撰寫赦文和檄文。那一天很風光,但他卻無由來的,想起瞭那個被打得殘廢的孩子。
譏諷地一笑,他俊美的臉上,藏進瞭風雲。
那戰繼位十四年,國業興盛,後宮充實,對女人,他向來隻有憐愛尋歡和締結盟好之意。他的心,談不上幸福不幸福,隻能問,他滿足不滿足。十四年來,他一直都回答:滿足!
直到,他三十二歲,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他見到瞭皇北霜,一個比他小12歲的女人。美麗,聰明,察言觀色,像一潭沉淵,不爭,不妒,不多言,不過激,很平靜,很清冷,令他有些躊躇於是否靠近。
皇北霜很喜歡種解馬樹,入宮後,她最熱衷的莫過於此。
解馬樹,大漠奇樹,曾有詩人這麼描述它:一樹溫柔花,挽春宵,春宵卻苦短,將軍行。修得三生緣,卻是匆匆去。有情淚,種解馬,無情劍,斬亂麻。一樹溫柔花,花下纏綿,花有多香……
“有一個人,我不知是否該尋他,如果尋到瞭,我該不該去見他!”
一天夜裡,他在懷月閣中同她月下對弈。她坐在對面,正蹙眉下棋,或許根本就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那戰失笑,瞧她在棋盤上落子,才又道:“你棋思狹窄,隻是見招拆招,沒有半點兒戾氣,這樣如何能贏?”
她抬頭,回瞭嫣然一笑,“陛下胸中城府,豈是我能妄勝?隻要不是輸得太慘,不贏也罷!”
那戰聞言卻不再說話,隻見棋面上他步步上前,招招爭霸,不再像先前那般謙讓,半盞茶的時間,他便令她慘敗收場。隻見,她眉宇間惱怒不甘一閃而過,他卻笑瞭,竟忽然覺得心動。她是他唯一沒有染指過的女人,也是他身邊,唯一不主動求歡的女人。她為何如此冷淡?
“你喜歡,欲迎還拒嗎?”敗棋後,她還上一曲簫音。那戰一邊聽,一邊問瞭這個問題,而她的目光卻眺看著遙遠的地方,好象又一次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回答我!”那戰怒瞭,一掌拍在石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