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妃還有心情唱歌?若不是……想開瞭?”夜佩瞧著她。
皇北霜大笑起來。“你這丫頭,去把我明日出行要穿的禮服拿來!”
夜佩和再萍相看一眼,輕輕地,將那件寢衣擱在瞭她的床上,窗外一陣風,將它卷動著。無人理……
走過長廊,沾著月光。皇北霜一身紫紅華衣,長長的繡金披風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築俊走在前面,嘴裡雖不說話,心中卻思緒萬千,這是他第二次領著皇北霜去雲雨殿。上一次還有真渠幼佳,上次以後近半年,皇北霜卻再也沒有受過陛下點召。
而今夜,突如其來。
那戰斜倚在床邊,黃色的霧簾,遮去他半張臉。似乎也是沐浴過,他的胸口上,還有星星點點的水珠。他沒有抬眼看她,隻是專心地玩弄著手裡的木塤。
“為何不穿寢衣!”他問,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怒。
“明日出使彌贊,或許有去無回,想讓陛下看看,說不定將是我留給您的最後一個印象!”
那戰眼一冷,伸手撥開床簾,她半跪在一邊,明媚鮮妍,一雙灰冷的眼裡,像是落著盤棋,走一步,是一步。
“上前一步!”他推開蓋在腿上的被子,坐起身,凌亂的頭發披在身後,望著她,他面無表情。她上前一步。
那戰似笑非笑,招招手,“再上前一步!”
她又起身,再上前一步。
然後他看著她的裙擺,上面繡著百鳥鳳凰,是刺金,在月色下十分魅動。
“一步,隻要再上前一步,你就可以到我的懷裡來!”
他拉下身上的睡衣,露出壯碩的身體,坐在床上,莫測地說。
皇北霜卻站在原地,依舊半跪著,垂下臉,看不到她神情。
她不上前。
窗外枯枝在墻邊投下亂影,風過便一陣搖晃。
“十三歲,我擁有第一個女人的年紀!”
那戰坐在床上,閑淡地開口,“她現在是我的舒嬪,比我大五歲!”
皇北霜跪在地上沒有說話。
“男人與女人,就是征服與被征服……,呵呵!”他低沉笑出瞭聲,“譬如,她一次不臣服,我們就可以有第二次,她一夜不臣服,我們就有第二夜。她不忘我歡愉,我就徹夜侵占,直到,她情難自禁……”
“可是您,已經遺棄瞭她!”皇北霜沒有抬頭,看著床下的暗影,她苦苦一笑,“舒嬪常來我宮中聽簫,不為別的,隻想在您來的時候偷著見一面!”
那戰赤裸著身體站起來,離她僅一步之遙,視線下,見到她頭上一支珠釵綰著青絲。他伸出手,將釵拔下,烏黑的頭發如水瀉開。
“抬起頭來!”
她沒有動。
“或許,我該以同樣的方法來收服你。”
她笑瞭,“那我也會還陛下一個同樣的結局。非妻,非棋,非己。陛下,我必成為您雲雨生涯裡不復回首的一悸。”
他沉默瞭一下,然後伸出手,拉起睡袍穿上。
“你知道,這一步,你不上前,我就可以問你死罪?”他坐下來,以手指勾起她的臉,輕佻,傲慢,“可是,我不能問你死罪,也不能給你第二次機會來踐踏我的尊嚴!你說我該怎麼做?”說著,他的手指懲罰性地按住她的唇,柔軟的唇,陷落瞭他粗糙的手指,忽然,他冷冷地說道:“皇北霜,你就跪在我的腳下吧,一整夜,忠誠地跪在我的腳下,直到明朝破曉!”
她就著他的手指,點點頭,整個人跪瞭下來。
那戰的手指,很慢,很慢,花去瞭很多時間,終於從她的唇上移下。他往床上挪瞭挪,摸到那個小小的木塤,一手拿起,輕輕吹瞭起來。
塤的聲音很寂寞,不似笛的空靈,不似簫的幽雅,像極瞭悶哼,在這華麗的雲雨殿裡抑揚起伏。皇北霜垂頭聆聽著,似覺看到瞭一片又一片黃沙正被風兒吹起,逐層逐層滾動,沙沙做響,末瞭,待人睜眼一看,一片新月丘痕蜿蜒而去。
雲雨殿裡沒有雲雨,纏綿床笫一無纏綿。
冬夜裡,他嗤笑自己,一生不知情欲饑渴是何滋味。而那個女人,美麗沉靜,波瀾不驚,在他腳下跪瞭整整一夜,誓不上前。那猶如鴻溝的一步之遙,像條冥河,彼岸,果真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個印象。
塤歌索索,一夜無眠,與她,總是無眠!
公元三百三十一年,寒冬來襲,桎梏生霜。大漠混戰將起,皇北霜卻領著條長長的隊伍,離開瞭雲沛,廣平城關口上,她的族人為她送行,她卻不曾回看一眼。
十日之內,她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引離汾天大軍,圍堵浮萍。
那一天收到消息,他坐在戰馬上,眺看著彌贊的方向。
皇北霜永遠也不知道,他一直都想著,不管她落在誰的手裡,隻要最後勝利的是他,她就飛不出他的手心,就像當年的妤浩一樣。
而他有足夠的耐心等著,再見她的一天。
……
知是多少年後,關影宮中,二十一棵解馬樹,年年都會開花,繽紛如雨,或許這些俗世的花兒始終及不上漫天白雪那般的純白無瑕,可是誰又知道,雪兒就算飄搖千年,也永不曾有過那樣的芬芳。
他總是站在無人的懷月閣,凝視那片美麗的解馬樹,不知多久以後,才忽爾發現,人的寂寞,也不過就是一場花開前的等待,也不過就是一場花謝後的徘徊……
等待,徘徊,徘徊,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