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蠻狐,或許若問這輩子都不會娶妻。可是,意外的,在若問一生中,妻,竟是他第一個尊重的女人。他並不愛她,也不眷戀她,但,他尊重她。
妻的名字叫枘,長得很像慶純,蠻狐就在她大婚時掠走瞭她,隻為瞭她的相貌,可以討好若問。若問坐在寬長的椅子上,正是旖旎過後,衣衫不整,靡靡頹廢的模樣,見到枘一身新娘衣裝,竟頓時起瞭玩心,隻笑道:“一覺醒來就多瞭個新娘子,幹脆老子也來當回新郎官?”
枘啐瞭他一口,若問卻臉色不變,淡道:“吐我口水,有點膽子!”
枘咬牙,“要殺快殺。”
若問驀地大笑,“小姑娘,咱們不殺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
枘見他邪惡的神情,毫不遮掩的痞氣,心中乍然明白自己處在怎樣的境地,隻默不作聲,靜待著結局。然而,在她,那結局卻是她不能承受之痛。若問在一幫兄弟的挑唆下遊戲般與她成親,與她三拜,與她交杯,最後,在一陣又一陣下流叫聲中,與她當眾“洞房”。
十七歲未經人事的枘,承受著若問的折磨,不發一聲,咬碎瞭牙,不接受他的吻。
然而,娶妻方才十日,若問便對她有些厭惡瞭。在他的床上,枘從來都沒有反應,這讓他覺得很不滿足,令他不得不喚其他的女人來作陪,而枘就縮在一邊,看著墻,或者看著窗。
其後,不知又是過瞭多久,狼頭圍到一隊遊民,便趕緊派人回瞭消息,那時正是隆冬,他們需要更豐富的物資,於是若問傾巢而出,一出半日時光,就已滿載而歸。
戰利品像小山一般堆在大堂中央,土匪們的兵刃上還縈繞著揮不去的腥氣,被擄來的女人們則全部裸綁在一邊,等候挑選。若問黃昏時下令打擂,誠象便將戰利品分為三份,一份直接歸屬若問,一份則為儲備,剩下的,隻由打擂分得。
戰利品中有一條長長的金色錦帶,上面繡著太陽和月亮,刺金,十分精細。蠻狐見著它竟特別的興奮,隻道:“日月披身是個好兆頭。”於是便將它繞上瞭若問的腰間,若問很是得意。打擂後的前堂總是凌亂的,不過意外的是,那天晚上難得有個女人,站在門前,一直冷眼旁觀。
她是枘。
她第一次冷笑,而若問坐在大椅上,隔著淫糜的大堂,看著枘。很奇妙地,他竟然自己起身,朝她走去。
枘從來不怕他,隻是看到他腰上錦帶,臉色驟然間發白,她猛伸手拽住帶頭,直直問他:“殺光瞭?”
若問道:“殺光瞭!”
她又問:“一個不留?”
若問道:“除瞭幾個女人!”
她往後踉蹌幾步,手上卻還緊抓著那錦帶,若問立刻反應過來,司空見慣之事瞭,斷是冤傢路窄,死的正是她族人吧,區區幾百罷瞭。
若問面無表情,瞧著她搖搖欲墜,隻覺得渾身興奮,他驀地打橫抱起她,直往臥房裡去,在有床可用的情況下,他從不就地尋歡。
枘於清晨時制槍,藏於床下,日落時分,刺殺若問,未遂,僅致其瘡疤。枘年約十九,新婚不越半年,雲雨無歡,自問生死無顏,於床榻繾卷時自絞雙眼,誓死不見仇人面。
若問出意外之舉,為枘冠姓,匪類無不愕然,大漠匪首以毀容盲女為妻,三年不見下堂。春秋歸去來,三年共一槍,枘刺殺若問從未成功,抑鬱成疾,受病痛折磨,作繭自縛,終得若問穿胸一槍,瞭此餘生。
若問這輩子,殺人如麻,手下亡靈不計其數。他饑餓則奪人之食;他寒冷則去人之衣;淫則雲雨,怒則毀物;富則盡歡,險則搏命。若問從這樣的人生中找不出真理,卻找得出答案,能夠繼續存活下去的答案,能夠為自己而戰的答案!
他的刀,弒父;他的劍,葬母;他的槍,奪妻。
他的這條命,依附著他的心,從不迷惘,他不覺得這是冷酷的,相反,他對死於他手下的人們有著訴說不清的情感。
若問過二十五歲後才遇見皇北霜,一開始隻是覺得她美麗,當然瞭,還有些聰明。不過,那種美麗與聰明,似乎遠不是他所能掌握的,若嵐緋問格心薇,他的女人多的是,但說肉體之歡,他並不覺得自己饑渴。可是,女人,如果於他已無饑渴,那麼,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能令他追至窮途末路卻依然無悔?
皇北霜像一根火引,燃燒著向他竄來,與她每一次的相遇,都成為一種絢爛。
還記得,那個綠洲真的很小,時逢若問與皇北霜初逃落澗,避風而往。小綠洲上人群雜亂不安,但綠洲外呼嘯的風沙壓制瞭一切,難民們互相擁抱著圍成一圈。偏就若問與難民群劃界而席,他背對著塵沙最猛的方向,將皇北霜摟在懷裡,他的懷裡沒有風沙,隻有起伏的心跳,一雙暗紫色的眼瞳還機警地環視四周。
“小沙暴而已,很快就過去瞭。”
須臾,若問毫不在乎地說,兩眼直直盯著她,而她此時隻是臉色蒼白,不堪愁緒的模樣,隻見她輕抬起頭,眼神忽悠一閃,似是想要說話,卻讓若問以一指點住,他的臉靠下來一些,聲音低沉沙啞,“別說話,會吃沙!”然後,便狠狠地吻下來,肆無忌憚。他知道,她從來不敢拒絕他的吻,徒勞的抗拒隻會弄巧成拙罷瞭,她或許不瞭解他的一切,但最少,她瞭解他的強勢。隻要他暫不做更深的索求,她總是會選擇明哲保身。
風暴持續瞭多久若問並不知道,他的全身都隻在感受懷裡溫香的女人。後來風暴變大瞭,他幹脆摟她一起倒下,壓著她,很久,直到風沙將他們都掩埋瞭,他才發現耳邊的呼嘯已不知何時停止,他像沙地裡的跳鼠般,猛地從沙下鉆出頭來,隻見塵灰飛動,細細黃沙從他的衣服一縷縷飄下。他向四周看瞭看,然後低下頭,滿意於她臉上沒有沾上一粒塵埃,她依舊面容皎潔,清冷的眼睛,正微瞇著,重新適應明亮的光線。
“你還不下去!”須臾,她果然惱火地低叱。
若問卻笑瞭起來,偏就那麼壓著她,一動不動。
男人就該壓著自己的女人……
皇北霜見他不動,自己又無從抵抗,隻好側過臉,冷冷回道:“算瞭,算瞭,不起來也罷,就讓這黃沙土堆做你的墳頭罷,從此通黃泉!”
若問的呼吸很重,他不肯起身,然而面對皇北霜這樣刻毒的話,他竟覺得情趣盎盎。
“知道嗎?我很喜歡你這個樣子!”他一邊說一邊摸她的臉,鼻子,眼睛,嘴巴,眉宇……她的神情在他看來永遠都是鮮活的,就像黃土世界中,唯一一抹艷紅。
“皇北霜!皇北霜!”他盯著她的眼,字字對她說:“陰曹地府我寂寞不瞭,可是,黃泉路上,我定要是你這曼妙的身軀相伴!陪我吧,這一生……”
這是若問,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仿佛求救般的呢喃!
隻不過命運從無萬解,處處都是謎題,不能掌握的,不能滿足的,不能得到的,對於若問而言,或許從來都隻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屬於別人,搶不到,得不到,也……
毀不瞭……
刀!
月刃光寒,
濁酒共血染。
槍!
赤纓腥瀾,
嬌軀何相伴。
劍!
氣沖荒灘,
亂塚通天山。
吾邪!
三兵入命,
生死誰人定。
汝邪!
紅妝鮮衣,
引魂入癡迷。
上邪!
欲與共金銀,
金銀乃不期;
欲與共佳肴,
佳肴乃不及。
刀槍劍,鳴不停,
欲與共床笫,
一寢萬年冰!
問何以?
隻道今生瞭,
他朝還一笑!
——THE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