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天意從來高難問 第三章 離間計

她是社畜,不是初中女生,早就過瞭幻想世界圍著自己轉的年紀。大傢落到這個局裡,都是溺水之人,誰能浮上去全憑本事。別的不說,她自己被夏侯泊找上門見瞭一面,還送瞭張王八當信物,不也沒告訴夏侯澹麼?

庾晚音擺擺手:“不要在意,我都理解。”

夏侯澹沉默良久,才說:“我不會捅你的。”

庾晚音敷衍道:“嗯嗯,不會不會,你是好人。”

夏侯澹:“。”

太後黨扣下洛將軍一個兒子,尤不滿足,轉頭又網羅瞭一個軍紀不嚴、壓榨百姓的罪名,彈劾瞭他軍中一個副將,順勢塞瞭個文官進兵部當督查。

端王的謀士們聚在一處爭論不休。有人說太後終於控制住瞭皇帝,才會如此張狂;有人反駁說皇帝當堂誅殺戶部尚書,怎麼看也不像是太後的人,應該純粹隻是瘋瞭。

夏侯泊坐在上首,安靜地聽瞭一會兒爭論,微笑道:“情勢不明,有些計劃還是可以施行的。是時候拉魏太傅下馬瞭。”

胥堯心頭一跳。

夏侯泊恰好問他:“準備妥當瞭嗎?”

胥堯傢道中落,被端王救下,一直在暗中盯著魏太傅,意圖復仇。但魏太傅行事謹小慎微,是太後黨中難得的有些腦子的人,始終不露破綻。

直到最近,胥堯終於抓住瞭他的把柄,還歷盡艱險找到瞭一個證人。

胥堯:“證人已經保護瞭起來。”

夏侯泊和緩道:“魏太傅巧言令色,將皇帝哄得暈頭轉向,深得聖心。單憑一個證人或許不足以將他定罪,我近期會另想辦法找個證物。如此一來,也算為你報瞭令尊的仇。”

胥堯聽他主動提起老父,臉色更白瞭:“多謝殿下。”

夏侯泊親切地拍瞭拍他:“等魏太傅倒瞭,我會從中周轉一下,或許可以把胥閣老接回來。”

胥堯垂著腦袋,不讓夏侯泊看清自己的神情。

耳邊回響起那暴君的聲音:“隻有朕敢救回胥閣老。端王不敢,因為他做賊心虛,害怕真相大白。待你的價值耗盡,你的老父便會‘恰好’殞命在流放地,你信不信?”

他信不信?

他的老父早年受先帝之恩,成瞭個冥頑不靈的擁皇黨,滿腦子忠君報國,一心支持那暴君,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他恨皇帝昏庸,更恨魏太傅奸佞。

可他卻一葉障目,從未想過魏太傅如此謹小慎微之人,當初是哪來的底氣當堂叫板,構陷他的老父。

幾日後,小太子生辰,太後為他籌備瞭隆重的宮宴。

端王也到場瞭。

他這一亮相,滿座的太後黨沒有一個人與他搭話。夏侯泊卻仍是一臉謙恭有禮,溫文爾雅地對小太子念瞭祝辭,小坐片刻,才借故早退。

他在夜色裡兜兜轉轉,最後尋到瞭冷宮附近一處荒涼的小院。

這是他與謝永兒互通密信商定的相會之處。他的暗衛已經在周邊巡察瞭一圈,確定四下無人,對他點瞭點頭。

夏侯泊走進瞭荒廢已久的小屋。

屋裡沒有點燈,一片昏暗。謝永兒站在窗邊,對他回眸一笑:“殿下。”

夏侯泊憐惜道:“永兒,許久未見,怎麼清減瞭?”

窗下茂盛的雜草叢裡,庾晚音嫌棄地心想:不愧是端王。

庾晚音已經在這草叢底部躺瞭整整一個時辰。早在暗衛到達之前,她就在這裡瞭。今夜略有晚風,她又躺得非常安詳,氣息平穩,掩在風聲中,愣是沒被發現。

這幽會地點固然隱蔽,但架不住庾晚音看過劇本。

這場幽會寫在瞭《穿書之惡魔寵妃》裡,她湊巧記住瞭。如果一切按照原文進行,那夏侯泊接下來就會對謝永兒提起魏太傅。

果不其然,窗口斷斷續續地飄出人聲:“……前段時間,魏太傅之子當街縱馬,撞死瞭一個平民。那平民卻是來都城告禦狀的,告的是傢鄉的巡鹽禦史貪污受賄,魚肉百姓。”

謝永兒:“攔下禦狀,可是重罪?”

夏侯泊:“確是如此。那巡鹽禦史知曉此事,私下聯系瞭魏太傅,魏太傅又護子心切,便與他合謀壓下瞭此事。我們想翻出此案,將魏太傅定罪,需要一樣證物。”

“何物?”

“無價之寶,一枚佛陀舍利子。此物記在巡鹽禦史的禮單上,應是被他拿去賄賂瞭魏太傅。然而我的人混入魏府,遍尋不到。許是魏太傅送入宮中,交給瞭胞妹魏貴妃……”

謝永兒聽著聽著想瞭起來,《東風夜放花千樹》裡確實提到過,魏貴妃殿中擺著一隻牙雕的鬼工球,分內外五層同心球,雕工精妙絕倫。這擺件被她藏於內室佛堂,當作寶貝供奉著,其實球心裡藏瞭一枚舍利。

謝永兒道:“既然如此,我去為你將它偷來。”

聽墻角的庾晚音:“……”

太拼瞭。

別人身為天選之女都這麼拼,比你強的還比你努力。

而且聽謝永兒那春心蕩漾的語氣,好像還真的有點被夏侯泊迷住。

庾晚音暗暗叫苦。

夏侯泊失笑道:“偷來?永兒如何能確知那舍利就在魏貴妃處?”

謝永兒一時詞窮,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既……既然殿下如此推論,肯定沒錯。”

夏侯泊:“永兒太過抬舉瞭。”

草叢中的庾晚音突然又掐住瞭自己的大腿。這回不是為瞭忍笑,而是為瞭保持鎮定。

因為她突然想通瞭一件事:夏侯泊不可能是穿的。

如果他與自己在同一層,看完《穿書之惡魔寵妃》穿瞭進來,那他肯定知道謝永兒是穿的,一上來就會與她相認——他倆是天然同盟,沒有不相認的道理。

即使他在謝永兒那一層,隻看過《東風夜放花千樹》,謝永兒連吉他都彈上瞭,他看一眼也就明白瞭。《東風夜放花千樹》裡,謝永兒與他無冤無仇,既然一起穿瞭,也沒有不相認的道理。

可他們直到現在聊起天來,還是一副拿腔拿調文縐縐的樣子,而且謝永兒還在把他當原主忽悠著。

所以他確實是原主。

剛才這段對話與《穿書之惡魔寵妃》裡記載的完全一致,也證明瞭他倆的思想都沒有脫離既定軌跡。

換言之,庾晚音對“四個穿越者放下仇恨搓麻將”這一光明未來懷抱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瞭。

現在隻剩一個疑點:既然夏侯泊是原主,為何會特意上門勾搭庾晚音?

僅僅是因為自己成瞭暴君寵妃嗎?

還是謝永兒為瞭斬斷自己與他的潛在感情線,在他面前說瞭壞話,反而弄巧成拙,使他註意到瞭自己?

庾晚音思前想後,一時間忘瞭控制氣息,陡然間聽到草叢中傳來瞭腳步聲。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冷汗紮出瞭皮膚。

踏草聲越來越近,有人舉著忽明忽滅的火折子,走入瞭庾晚音的視野。她通過草葉縫隙朝上看去,依稀看見瞭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是胥堯。

胥堯仍舊易著容,打扮成端王護衛的樣子。庾晚音正在祈禱他繞過自己,就見他停下腳步,垂下目光,視線明確無誤地與自己對上瞭。

庾晚音死死憋著氣,心臟快要在胸膛炸開。

小屋裡傳出夏侯泊淡淡的詢問聲:“何事?”

胥堯頓瞭頓,熄滅瞭火折子:“殿下,遠處似乎有宮人在朝這邊走來。”

夏侯泊嘆瞭口氣,與謝永兒依依作別。

等到所有人都撤走,連謝永兒的腳步聲都消失之後,庾晚音終於猛然喘氣,死死攥住瞭衣襟。

胥堯明明發現瞭自己,卻竟然欺瞞瞭端王!離間計大成功!

庾晚音還在努力回憶原文,想知道謝永兒會如何混入魏貴妃的殿裡偷舍利子,結果隔天就聽丫鬟小眉義憤填膺道:“聽說謝嬪她們幾個去瞭魏貴妃處做客,一直在講小姐的壞話!”

庾晚音:“……”

敢情是靠黑我。

一邊黑我一邊偷舍利,真有你的,謝永兒。

到瞭下午,情勢急轉直下。魏貴妃大張旗鼓帶瞭一隊侍衛在後宮搞巡查,將上午招待過的幾個妃嬪挨個兒搜查瞭一遍,鬧得雞飛狗跳,連太後都被驚動瞭。

太後讓魏貴妃解釋原由,魏貴妃隻說丟瞭首飾,疑心有人偷竊。但她轉頭又拉著太後說瞭一陣子悄悄話——顯然是舍利子丟瞭。

太後也猜到事關重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她繼續鬧騰。

於是無數太監挨瞭鞭子,無數宮女挨瞭耳光。

庾晚音沒去看熱鬧,躲在偏殿裡嗑瓜子。沒想到丫鬟突然進來匯報,說在她的後院裡逮瞭個小賊。

庾晚音走進後院一看,一個陌生的小太監被堵在墻角,低著頭瑟瑟發抖,怎麼問都不肯說自己為何偷摸進來。

庾晚音已經習慣瞭有點什麼事先往謝永兒身上猜,腦子一轉,大致猜到瞭套路。

她瞥瞭一眼那小太監腳邊,有一塊泥土略有松動。

庾晚音笑瞭笑,和顏悅色地放瞭小太監,又遣退瞭旁人。等人都走瞭,她自己去刨那塊土,刨出瞭一顆不規整的珠子。

把贓物藏到我這兒,萬一被發現瞭還能禍水東引,真有你的,謝永兒。

晚些時候,魏貴妃越鬧越大,終於鬧到瞭庾晚音傢門口。

魏貴妃對庾晚音搬出瞭最大的陣仗,一隊人去院中掘地三尺,一隊人去內室翻箱倒櫃,剩下還有一隊人按著庾晚音準備搜身。

魏貴妃冷笑道:“陛下現在太後處回話,今日可沒人保你瞭,小賤人!”

夏侯澹:“想不到吧,爺早退瞭。”

魏貴妃:“?”

魏貴妃被拖走瞭。

深夜,庾晚音將一個食盒交給丫鬟:“去送給謝嬪,說是本宮做的夜宵,請她品嘗。”

謝永兒打開食盒,是一隻光禿禿的白饅頭。

她捏碎饅頭,摸到瞭一顆舍利子。

翌日早朝,某端王黨代表當庭彈劾魏太傅,控告他貪污受賄、阻攔禦狀,人證物證俱在。

魏太傅進瞭大理寺,魏貴妃進瞭冷宮。

庾晚音去藏書閣上班,半路遇到瞭一群妃嬪,謝永兒走在其間。

夏侯澹這些年來,對所有妃嬪不是不理不睬,就是就地掩埋,大傢都默默忍受慣瞭。陡然間冒出個庾晚音,硬生生反襯出瞭她們的悲慘,任誰也無法心理平衡。

此時打瞭照面,資格最老的淑妃便開瞭腔:“哈,魏貴妃倒瞭,有人該春風得意咯。隻是不知這好日子能得幾時……”

庾晚音下意識地回頭看瞭一眼,以防夏侯澹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拖人。

夏侯澹不在。

那淑妃愈發冷嘲熱諷:“庾妃妹妹這是在盼著誰呢?還真以為——”

“姐姐,慎言。”

開口的居然是謝永兒。

那妃子被她不咸不淡地勸瞭一句,自覺沒趣,恨恨地瞪瞭庾晚音一眼,帶著小團體揚長而去。

謝永兒落在最後面,回頭與庾晚音對視瞭一眼。

庾晚音笑得分外慈祥。

謝永兒目光躲閃,好半天才下定決心,做瞭個口型:“多謝。”

這一日的盤絲洞工作小結,庾晚音與夏侯澹就聽墻角事件進行瞭深入分析,首先達成共識:端王還是原主。

“那就好辦瞭,”夏侯澹道,“這傢夥沒看過劇本,我們可以充分利用這個優勢。”

庾晚音:“還有,胥堯會對我放水,顯然已經對端王起瞭異心。他在原文裡是端王重用的謀士,能挖到這邊來幹活的話,一個頂十個。”

夏侯澹:“那還是得徹底離間他倆。”

庾晚音:“現在剛好魏太傅入獄,胥堯肯定會借機調查老父之案,說不定還會直接混進去盤問魏太傅。我們想栽贓給端王,就得早做準備,避免穿幫啊。不然你去大理寺威逼利誘一下魏太傅,提前串個供?”

夏侯澹:“可行。其實我派去的人已經找到瞭胥閣老,不過他年老體弱,這些年在流放地備受欺凌,已經被折磨得瘋瘋傻傻,都不認人瞭。”

“慘。”

“太慘瞭。”

庾晚音搖頭嘆息:“人不能白瘋,一並栽給端王吧。就說胥閣老是接回來的路上被他下瞭毒,才搞成這樣的?”

夏侯澹:“妙啊。”

惡人擊掌。

大理寺獄專門用來關押犯事的高官,越往裡走越是守衛森嚴。最深處的監牢暗不透光,隻有幾隻火把照明。

魏太傅縮在墻角坐著,聽見腳步聲,朝外一看,先看見兩隻金線繡龍紋的朝靴。

魏太傅愣瞭愣,一邊連滾帶爬跪好,一邊熟練地進入忽悠暴君環節:“陛下,臣冤枉啊!臣效死輸忠,一心隻想為陛下解憂,怎料那些小人……”

夏侯澹沒等他說到第三句,直接快進:“你替朕最後辦一件事,朕可保你傢人無虞。”

魏太傅一聽,這是非要自己死瞭,慌忙把眼淚擠出來:“求陛下聽聽此中內情!當時那巡鹽禦史……”

夏侯澹又快進掉瞭:“你可知是誰害你?”

魏太傅:“……”

魏太傅戰戰兢兢抬起頭。皇帝的面容隱在黑暗中,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不知為何,他卻篤定對方臉上,絕不是他所熟知的暴君的神情。

夏侯澹:“害你之事,下令的是端王,收集證據的是胥堯。你可能不記得這個人瞭,他是胥閣老之子,改頭換面當瞭端王的謀士,背後陰人很有一套。”

魏太傅大驚:“他還活著?”

夏侯澹涼涼一笑:“當初胥閣老出事,端王暗中救下胥堯,教他視你為畢生仇敵,籌謀數年,才將你扳倒。”

魏太傅垂下頭去,將牙槽咬出瞭血來。

夏侯泊!

他聽見皇帝不帶感情、近乎百無聊賴的聲音:“好笑吧?朕那位好皇兄,當初借你之手除瞭胥傢,如今又借胥傢之手除瞭你。當真是一碗水端平,端得世間無兩。”

魏太傅眼前一黑。

皇帝知道。

皇帝竟然知道?!

當年他加入太後黨,奈何過於膽小,不堪大用,混瞭多年都沒有出頭。端王私下與他合計,勸他出面彈劾胥閣老,甚至幫他偽造瞭一堆天衣無縫的罪證。

魏太傅的職業生涯裡,隻幹過那一回富貴險中求的事。

他成功瞭,在太後面前立瞭功,從此青雲直上。

這一切,皇帝就這樣靜靜地看在眼裡,猶如看戲嗎?

魏太傅結結實實地打瞭個哆嗦,一時間萬念俱灰,連辯白的勇氣都失去瞭:“臣萬死……臣自知再無活路,隻有一問:陛下如何能得知此事?”

這麼多年,這暴君被他們當傻子哄著,難道一直是裝瘋賣傻?

可他若什麼都看清瞭,又怎會一直隱忍不發,任由他們將僅存的忠君之臣一個個除去?

夏侯澹:“哦,本來隻是瞎猜的,誆瞭你一下,這不就誆出來瞭。”

魏太傅:“……”

魏太傅:“?”

夏侯澹轉身漸行漸遠:“胥堯若是托人來問,你便如實作答,就當為傢人積福吧。”

庾晚音這天照常在藏書閣坐班,忽然有宮人上樓來通傳:“娘娘,樓下有個人未帶手諭,說有事要稟告娘娘。又不肯告知姓名,隻說娘娘見瞭他自然認得。”

庾晚音下瞭幾階樓梯,垂目一看,一個陌生的清秀青年正抬頭望著她。

庾晚音:“……”

兄弟,你哪位?

青年朝她一禮:“庾妃娘娘。”

庾晚音:“!”

這個苦大仇深的聲音——是胥堯!

胥堯今天竟然沒有易容,就這麼頂著張罪臣之子的臉過來瞭?

庾晚音心裡咯噔一聲,有種不好的預感。

“上來吧。”庾晚音將人帶到二樓,遣退瞭宮人,開門見山道,“出什麼事瞭?”

她沒想到這人會來得如此之快。今天早些時候,她還在跟夏侯澹商量接回胥閣老的細節,自導自演的攔路群演也還沒安排上。

最關鍵的是,他們還沒替胥堯準備好一條逃脫之路,讓他能平平安安倒戈,健健康康跳槽。

這哥們此時行色匆匆,連易容都沒來得及,該不會是後有追兵吧?

胥堯一開口,仿佛印證瞭她不祥的猜測:“我有急事想求見陛下,不知娘娘可否行個方便?”

庾晚音:“本宮無權帶人進宮,會被攔下的。要麼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把陛下找來?藏書閣有守衛,沒有手諭不得進入,你在這裡很安全。”

胥堯聽她暗示追兵,詫異道:“娘娘也知道?”

庾晚音:“如果是關於胥閣老的事,我也大略知曉。”

胥堯感慨道:“娘娘真是深得聖心。我正在調查傢父當年的冤案,卻不料端王似乎早有防備,準備好瞭將我鏟除。方才我回到自己臥房,喝下一口茶水,發覺味道有異,腹中灼痛,才知自己已中瞭毒……”

庾晚音:“等一下!你中瞭毒?”

她仔細打量胥堯,才發現他額上全是冷汗。

庾晚音霍然站起:“先別說瞭,我去找太醫。”

胥堯一把拉住瞭她:“端王已經起瞭殺心,我便絕無活路。我偷瞭馬車從後門逃出,暫時甩脫追兵,卻又無法直接進宮,隻得直奔此地。娘娘,胥堯死前隻有一事相求。”

庾晚音:“先冷靜,你會沒事的。”

胥堯微微一晃,唇角滲出血來。

庾晚音又要去喊人,胥堯死死拽著她,語速極快:“我為端王辦事多年,他的種種計劃我都知曉。陛下若能救回傢父,胥堯定會報答此恩。”

庾晚音連忙寬慰道:“放心吧,陛下一言九鼎,胥閣老已經在回傢的路上瞭。”

胥堯眼眶一紅:“傢父……傢父一生都盼著陛下能當個好皇帝。他若是回來瞭,定會披肝瀝膽,竭盡畢生所學輔佐陛下。”

他仿佛生怕他們食言,急於證明老父有被救回的價值。

庾晚音心頭悲涼,沒有告訴他胥閣老已然瘋傻,溫聲道:“陛下非常看重胥閣老的才學。”

胥堯點點頭,突然咳出一口血來,提氣道:“追兵很快便要到瞭,娘娘,我將端王的許多計劃記在瞭一本書裡……”

樓下忽然傳來宮人的尖叫聲:“起火啦!”

夏侯泊沒有派人來追殺胥堯。

夏侯泊直接讓人點瞭一把火,要將胥堯、胥堯可能攜帶的秘密、胥堯投奔的藏書閣,燒得前塵盡去,四大皆空。

庾晚音跑到窗邊朝下一看,好傢夥,這火燒得還真均勻,繞藏書閣一周,四面愣是沒留出一個缺口。

不遠處躺著幾個守衛的屍體,縱火的人顯然是端王手下精銳部隊,在極短時間內放倒守衛,還朝著這木制建築澆瞭油。此時火勢一起,經風一吹,熊熊烈焰飛速躥升,直逼二樓。

遠處倒是有宮人正在提桶趕來,但這年代消防設施落後,指望他們滅火,還不如自救。

庾晚音被熱煙熏得淚流滿面,逃回瞭胥堯旁邊:“底下全是火,沒法跳窗,隻能先從樓梯下去再往外跑!”

她回憶著當年學校普及的火災逃生小知識,脫下一層衣服扔到地上,提起茶壺澆得透濕,又去扒胥堯的衣服:“脫瞭!”

胥堯原本就站得搖搖欲墜,被她一推,直接栽倒在地上。

庾晚音:“……”

藏書閣裡除瞭易燃物還是易燃物,樓下已是一片火海,宮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胥堯一口接著一口地吐血,神情卻十分鎮定:“娘娘一邊準備一邊聽我說。”

庾晚音雙目含淚,又哆嗦著摸出隨身手帕,依樣打濕。

胥堯:“端王沒想到,那本書我並未帶在身邊。書在魏府,我去查案時順手藏的。”

滾燙的茶水涼瞭,庾晚音抄起濕衣裹在身上,又用濕手帕掩住口鼻。

胥堯:“廚房後窗外三尺處,往下就能挖到。端王會盯著你們,不要立即去找,至少等待七日再去……”

庾晚音彎腰跑向樓梯。

胥堯斷斷續續的語聲漸不可聞:“逃出去,遇到誰都不要停留,去找陛下……活下去……”

藏書閣臨水而建,正是為瞭防火。

此時宮人們從池中打水,朝著大門處輪番潑澆,總算壓住瞭這一塊的火勢,正朝裡面喊著話,就見一道人影狂奔而出,身上的衣物已然起火。

庾晚音越過所有宮人,直接跳進瞭池中。

“庾妃娘娘!”宮人連忙撲過去,伸手將她拉回岸上。

庾晚音頭發焦糊,身上幾處皮膚傳來劇痛,站在原地雙眼發直,理智之弦已經被燒斷瞭。她渾身發抖,耳邊隻剩胥堯的聲音不斷回蕩:“遇到誰都不要停留……”

有宮女驚惶地說著什麼,跑來要攙扶她。

庾晚音隻覺得所有人都面目猙獰,一把揮開宮女的手,踉蹌著朝宮中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兒,隻知道不能停下,身後是洪水猛獸。

庾晚音跑到體力耗盡,絆瞭一跤,整個人總算摔出瞭兩分清明。

她抬起頭去,看到瞭一個此時絕不想遇見的人。

謝永兒似乎被她的樣子驚呆瞭。

謝永兒先前躲不過魏貴妃的搜查,隻得派人將舍利子藏到庾晚音那裡。沒被發現最好,萬一被發現瞭,也能拉庾晚音當替罪羊。

她盤算得很好,卻沒料到那小太監業務不熟練,竟然被抓瞭個現行。

謝永兒聽著小太監哭哭啼啼地復命,就知道自己輸瞭。庾晚音肯定能猜到是她幹的,畢竟她有前科。而庾妃聖寵隆眷,想摁死誰,原隻是一句話的事。

然而庾晚音沒有告發她。

甚至還將舍利子還給瞭她。

為什麼?

庾晚音真的不想鬥嗎?

是因為自己改變瞭劇情線,沒給她機會愛上端王,所以她幹脆沒黑化嗎?

她沒黑化,那最大的惡人不就變成我瞭?

謝永兒心情十分復雜。

她心裡一直糾結著庾晚音的事,忽然聽小丫鬟說藏書閣起火瞭,登時一驚——庾晚音最近在那兒編書。

不會吧,女主的劇情線直接走向死亡結局瞭?

謝永兒難以置信地朝藏書閣跑去,半路遇到瞭狼狽不堪的庾晚音。

四目相對,庾晚音似乎權衡瞭一下,顫抖著伸出手:“妹妹,救救我。”

謝永兒一震,緩緩走去扶起瞭她。

庾晚音:“帶我去見陛下……”

謝永兒:“你受傷瞭?這樣不行,我去叫人來抬你。”

庾晚音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拉著她不放手:“別去,別離開我。”

謝永兒:“?”

我倆有感情基礎嗎?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兩位娘娘。”

庾晚音仿佛被一桶涼水從天靈蓋澆下,雙腿一軟,全憑謝永兒撐著才沒當場倒地。

夏侯泊憂慮地走上前來,幫著謝永兒攙住瞭庾晚音:“聽聞藏書閣走水,我已讓親衛前去幫忙救火,幸而娘娘福厚。何處受傷瞭?”

庾晚音雙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夏侯泊索性將她打橫抱起,動作幅度很大,似乎想掂一掂她身上藏瞭什麼:“我送娘娘回殿躺下。”

庾晚音看著他波瀾不驚的眼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有勞殿下。”

夏侯泊抱著人走瞭幾步,庾晚音掙紮著回頭去看謝永兒。

你男人抱我瞭,你不吃醋嗎?趕緊開腔攔下他啊,算我求你瞭!

謝永兒垂眸掩住眼中的妒意,溫婉道:“殿下有心瞭,我也一起去吧。”

庾晚音:謝謝謝謝謝謝,你可千萬別走開。

夏侯泊溫和道:“此處無需人手,勞煩謝嬪去尋太醫吧。”

謝永兒受傷地看瞭他一眼,大約不想爭風吃醋得太明顯,妥協道:“好。”轉身走開瞭。

庾晚音心臟都停跳瞭。

夏侯泊走得不疾不徐:“娘娘似乎在顫抖。”

庾晚音用她僅存的理智組織瞭一下語言:“……灼傷的皮膚有些作痛。”

“娘娘受苦瞭,是我來遲。”

您為什麼就不能再來遲一點?

庾晚音覺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瞭,一邊防著他隨時掐死自己,一邊還要裝出原主春心蕩漾的樣子,柔柔地依偎向他:“你來瞭,我便好瞭。”

夏侯泊笑瞭笑:“原以為娘娘入宮後變瞭許多,沒想到還是老樣子。”

庾晚音嗔怪道:“殿下希望我變麼?”

夏侯泊低頭看瞭她一眼,悠然道:“我希望娘娘仍如初見,對我不生畏懼。”

庾晚音:“……”

剛才是誰要燒死我來著?

“伴君如伴虎。”夏侯泊平靜地說著可怕的臺詞,“娘娘與其害怕我,不如害怕陛下。物傷其類,人同此心,天下苦秦久矣。娘娘若能以真心待我,我必竭力相護。”

庾晚音歪頭道:“殿下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瞭?”

聽懂瞭,聽得明明白白的。這孫子就差直說“勸你謹慎站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瞭。

庾晚音一徑裝著傻,夏侯泊笑瞭:“娘娘確實冰雪聰明。對瞭,上回求得娘娘墨寶,還忘瞭送上回禮……”

語聲被一陣急促嘈雜的腳步聲打斷瞭。

庾晚音扭頭一看,黑壓壓一群侍衛包圍瞭夏侯泊。

走在最前面的是滿面霜寒的暴君:“放開她。”

一片死寂。

實在是這句臺詞太過土味,庾晚音混亂的腦中,剎那間居然浮現出兩個土味回答。一個是“不想讓她死,就給我準備一輛車,放上一百萬現金,誰也不許跟過來”,還有一個是“呵,有本事就來搶,論美貌你是敵不過在下的”。

夏侯泊沒有走土味路線。

夏侯泊動作輕柔地放下瞭庾晚音,躬身道:“臣見到娘娘受傷,情急之下失瞭禮數,請陛下見諒……”

夏侯澹聽也不聽,大步上前脫下外袍,裹住瞭渾身濕透的庾晚音。

庾晚音一介社畜何曾見過今日的陣仗,強撐到現在,終於等來瞭盟友,這一口氣松開,視野猶如“啪”地滅瞭燈,霎時間被黑暗籠罩。

她最後的記憶,是自己朝著夏侯澹直直倒瞭下去。

庾晚音在低燒中昏昏沉沉地度過瞭不知幾日。再度清醒時,她躺在自己的偏殿裡,嗓子幹涸得快要開裂。

窗外在下大雨,天光昏暗,床邊懸著一盞搖晃的銅燈。夏侯澹背對著她坐在床頭,正低頭用勺子攪動一碗清苦的藥汁。

這道背影從未如此讓人心安。

庾晚音盯著他看瞭一會兒,目光移向宮燈,跟著那燭光打顫。

夏侯澹回過頭來,對著她一愣:“你醒瞭?太好瞭,你輕度燒傷又泡瞭不幹凈的池水,我真怕他們的藥消不瞭炎。還好創面小,已經在愈合瞭。”

庾晚音沒說話。

夏侯澹伸手扶她坐起:“快把藥喝瞭,就當喝水退燒吧……哎,怎麼哭瞭?”

庾晚音哽咽道:“還好你也是穿來的。”

首次近距離直面死亡,沖擊力過大,她PTSD瞭。

穿到這鬼地方以來,她對自身處境一直有種漂浮的不真實感,仿佛在雲端夢遊。直到此刻,夢醒雲散,她看清瞭腳底的萬丈深淵。

如果身邊沒有這麼個同類,她不知道恐懼與孤獨哪一個會先壓垮自己。

哪怕是他剛才說的那幾句話都帶來瞭巨大的慰藉。他的用詞指向一個熟悉而遙遠的故鄉,像望遠鏡中模糊的海岸線,雖然不可到達,至少是個坐標,讓她相信自己還沒瘋。

夏侯澹勸瞭兩句,沒勸住,隻得靜靜看著她哭。

風雨如晦,一燈如豆,他看上去與她一樣意志消沉。

等她稍微平復,夏侯澹又舀瞭勺藥遞過去,語氣放得很和緩:“藏書閣裡的宮人逃出來瞭幾個,都送去醫治瞭。胥堯……仵作說他姿態平靜,在被火燒到之前就已毒發身亡,沒有受兩遍苦。”

庾晚音聽見胥堯的名字,心臟又是一陣揪痛。

夏侯澹:“縱火的人抓住瞭,反正都是替死鬼,查不到端王頭上。胥閣老接回來瞭,安置在郊區別院裡。他現在對誰都構不成威脅,應該能安度殘年——順便一提,陷害他的還真是端王。”

他說瞭大理寺獄裡與魏太傅的對話。

庾晚音:“所以,我們本來想扣鍋給端王,結果那鍋原本就是他的?”

夏侯澹:“是這個意思。”

有那麼一瞬,庾晚音生出瞭一個模糊的念頭:夏侯澹怎麼一蒙就準?他根本沒看過原文,單憑自己提供的那一點情報,就閉眼猜出瞭連原文都沒寫過的隱情,未免太聰明瞭吧?

難道這就是總裁的實力嗎?

但這念頭一閃即過,庾晚音轉念一想,確實不妨以最大的惡意揣測端王。

她原本還志存高遠,要當這個故事裡最惡的惡人,後來跟夏侯泊過瞭兩回合,發覺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庾晚音:“胥堯說他給我們留瞭一本書,可以對付端王。”

她低聲轉述瞭胥堯的遺言,夏侯澹默默聽著,面色蒼白。

他望向燭火:“原文裡的胥堯是什麼結局?”

“好像一直跟著端王混,當瞭個文臣吧。”

夏侯澹諷刺地笑瞭笑:“所以,我們害死瞭他。”

庾晚音剛擤完鼻涕,鼻頭又一酸:“別這麼想,你要想,如果按照原文,胥堯到死都被蒙在鼓裡,為他的仇敵當牛做馬。”

夏侯澹仍是一臉頹廢,手指抵住瞭太陽穴:“一個沒看住,還白白害你受傷……”

庾晚音不明白這位哥為什麼比自己還消沉,硬著頭皮開解他:“不是完全白給,至少拿到瞭胥堯的線索,過幾天我們就把書找回來?但願他記錄得足夠詳細,因為我真不記得原文細節瞭。”

“我在想,”夏侯澹揉著太陽穴含糊道,“我們做的事,真的有意義麼?放在這本書裡,反派的結局可以說是天命註定吧?越是掙紮越是可悲,倒不如吃喝玩樂坐等它到來……”

庾晚音:“?”

不不不,你不能這麼早放棄啊哥,我還不想死呢!

庾晚音慌瞭,滿地找詞勸他:“有意義,當然有意義,不能把世界拱手讓給惡人啊,你命由你不由天!還有很多機會能翻盤!譬如說原文裡的旱災,我們肯定可以找到抗旱作物——”

她卡殼瞭。

藏書閣已經燒毀,自己上哪兒查資料去?

庾晚音頹廢瞭:“仔細一想,混吃等死也不是不行。”

夏侯澹:“……”

夏侯澹:“你倒是再堅持一下啊?”

太後紆尊降貴前來慰問。

具體慰問過程如下:

太後:“聽聞你這次吃瞭不少苦頭,可知是誰放的火?你風頭太盛,招致妒心,經此一遭,也該知道皇帝是不會保護你的……”以下省略經典臺詞五百字。

庾晚音:“?”

庾晚音:“是的是的。”

太後長嘆一聲:“在這深宮之中,每個分得一絲寵愛的女人都以為自己熬出瞭頭,卻不明白君心易變……”以下省略經典臺詞五百字。

庾晚音沒法快進她,隻好放空自己,機械地點頭。

太後:“你該不會以為魏貴妃倒瞭,你就能坐到那個位子上吧?魏貴妃張揚,是仗著傢中勢大,又有哀傢保她,出瞭事也隻是進一回冷宮。你的父親是個什麼官職?你可知……”以下省略經典臺詞五百字。

庾晚音:“對的對的。”

太後伸出塗瞭蔻丹的指甲,戳瞭戳庾晚音的臉蛋:“這女人啊,還是要活得聰明些。良禽擇木而棲,你聽哀傢的話,哀傢自會疼你。”

庾晚音:“好的好的。”

太後上午出瞭庾晚音的偏殿,下午就聽宮人稟告:“陛下將庾妃封作瞭貴妃。”

太後:“?”

庾貴妃被皇帝親自送進瞭貴妃殿。

這兒原本屬於魏貴妃,向來是後宮裡最驕奢的地方。如今為瞭迎接新主人,又被從裡到外重新規整瞭一遍,端的是貝闕珠宮,富麗堂皇,盤絲洞本洞。

庾晚音一步步走到今日,所有冷眼看她何時隕落的宮人都變瞭神色,開始認真研究她的一言一行,想琢磨出她究竟有何過人的本事,竟能將那暴君的心牢牢抓在手裡。

結果一路行來,說話的都是暴君。

夏侯澹:“愛妃,此處防衛森嚴,朕還給你配瞭暗衛,不會再給歹人可乘之機。”

庾晚音知道他這話是說給四周宮人聽的:“陛下真好。”

那暗衛名單還是他們昨晚開會討論出來的。夏侯澹:“姑且升級一下安保系統吧,原作裡就沒有那麼幾個一直忠於我的侍衛嗎?”

庾晚音努力一回想:“幫你埋人的那一批禦前侍衛,一直到最後也沒反水,都為保護你而死。”

於是暗衛連夜上崗。

夏侯澹:“愛妃看看這院落可還寬敞,需不需要再往外擴?愛妃若是吃膩瞭火鍋,就在這池子裡養些魚苗,旁邊再起一個烤架,隨時吃燒烤……”

庾晚音:“?”

你說的這個愛妃是不是你自己?

庾晚音配合地拍手道:“陛下怎麼知道臣妾最喜歡吃吃吃啦。”

四周宮人心中鄙夷——這裝可愛扮天真的手段也太低端瞭吧?別說是禍國妖妃,這年頭剛進宮的才人都不這麼玩瞭好嗎?

夏侯澹笑道:“愛妃真是赤子之心。”

宮人呼吸急促。

暴君不配高端局!

庾晚音吃喝玩樂瞭沒幾天,總覺得渾身不自在。社畜從來沒當過這麼久的咸魚,古代又沒什麼娛樂活動,天天躺著曬太陽,竟把自己躺得腰酸背痛。

她氣自己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再看夏侯澹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更酸瞭。

這天吃完燒烤喝完酒,庾晚音道:“澹總,我們出一趟宮吧。”

夏侯澹:“出去玩?”

庾晚音:“不是,我想到繞開端王去拿胥堯那本書的辦法瞭。”

夏侯澹皺眉看她:“說好的混吃等死呢?”

“等死也怪無聊的,要不然還是再撲騰幾下吧。”

“……”

庾晚音:“你看,我們這個時候微服出宮,肯定會被端王盯梢。但我們虛晃一槍,不去魏府,而是先去找一個人。”

“誰?”

“上回說到忠於你的人,我就想起瞭他。這種小說裡通常有一號武力值逆天的江湖人士,幸運的是在這本書裡,他跟你很有淵源。”

一個時辰後,兩個窮酸書生走到瞭市井街頭,身後跟著幾個身手高強的暗衛,同樣作文士打扮。

夏侯澹易容過後臉色蠟黃,拿一把折扇遮著嘴,低聲道:“雖說理論上太後與端王沒分出勝負,還不敢妄下殺手,但我們就這樣出來給人當活靶子,真的好嗎?”

庾晚音:“真的不好,但沒辦法,想找那個人,你必須親自出面。”

庾晚音瞧著不僅窮酸,而且營養不良沒長個兒。

“這人叫北舟,跟你親媽……令堂……已故的慈貞皇後青梅竹馬,是她小時候的護衛,應該是一直暗戀她吧,那章太狗血瞭我就掃瞭兩眼。總之呢,令堂入宮後年紀輕輕忽然病逝,北舟覺得是宮裡的人害瞭她,就心懷仇恨,遠走他鄉,另有奇遇,成瞭一代絕世高手。”

庾晚音喘瞭口氣:“《穿書之惡魔寵妃》裡,他回到都城想看看故人之子——也就是你,卻發現局勢混亂,於是蟄伏在都城,找機會保護你。但他出場太晚瞭,雖然也給端王添瞭點麻煩,但沒能改變結局。”

夏侯澹:“所以你想提前把他找出來?”

庾晚音:“對,因為謝永兒隻拿瞭《東風夜放花千樹》的劇本,並不知道《穿書之惡魔寵妃》的劇情,也不知道北舟的存在。你可以把他當作秘密武器,讓他去魏府偷書,以他的身手肯定能成。”

其實這人還有別的用處,但庾晚音也不想事事對他交代。

庾晚音停步:“到瞭。”

夏侯澹抬頭一看。

怡紅院。

夏侯澹:“?”

庾晚音:“進去吧。”轉頭對暗衛招招手,“別客氣,都進來。”

暗衛:“?”

夏侯澹:“所以當你說他蟄伏在都城的時候……”

庾晚音:“書裡說他在青樓。”

“這,不好吧。”

“嗨呀,沒事兒,剛好還可以迷惑一下端王,就讓他以為你荒淫無度唄。走走走,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夏侯澹被她拉著跨入大門,霎時間一股脂粉濃香撲面而來。一個長得相當經典的媒婆痣老鴇捏著手絹站在門邊,上下打量他們一眼,面露不屑:“二位公子,走錯地兒瞭吧?”

庾晚音左右看看,靦腆地塞給她一把銀子:“我們是來趕考的,想開開眼界。”

老鴇眉開眼笑:“好嘞,二位爺樓上請!”

庾晚音大手一揮,帶著暗衛朝包房走去。

夏侯澹:“……你為何如此熟練?”

庾晚音:“可能是垃圾文學看多瞭吧。”

片刻後,幾人被溫香軟玉包圍。

庾晚音攬著個小美女被她喂葡萄,熟練地發出猥瑣的笑聲。

夏侯澹嘴角微微抽搐,與她咬耳朵:“我們要待到什麼時候?你打算怎麼找出那個北舟?”

庾晚音:“我不記得他的外貌描寫瞭,不過青樓裡一共就那麼幾個男人,應該不難。而且原文裡你長得很像你媽,他能跟你相認。”

夏侯澹指指自己蠟黃的假臉:“你有沒有發現問題所在?”

庾晚音:“……”

庾晚音轉頭問懷中的小美女:“你們這兒有幾個龜公啊?”

小美女驚訝道:“爺怎麼問起這個?奴傢記不清瞭,也就四五個吧。”

庾晚音:“那其中有沒有近兩年才進來、長得比較壯的?”

小美女眼中閃過一道暗光。

小美女垂眸嫣然一笑:“奴傢來得晚,不太清楚呢。爺,喝酒啊。”

她轉身給庾晚音倒酒。

在這數秒之間發生瞭很多事。

背過身去的小美女與另一個小美女交換瞭目光。

旁邊坐著的暗衛瞧見她的手部動作,面色一凜就要出手。

庾晚音急忙戳戳夏侯澹。

夏侯澹一記眼刀飛瞭過去,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暗衛們於是安坐不動,也交換瞭一圈目光。

小美女倒瞭酒,端著杯子遞到庾晚音嘴邊。

庾晚音:“好,好。”接過來作勢喝瞭一口。

室內幾個客人都被喂瞭酒。暗衛不動聲色輕輕一嗅,似乎聞出瞭裡面下的東西,假喝之後裝模作樣地聽瞭一會曲兒,雙眼一翻,軟倒瞭下去。

庾晚音和夏侯澹看他們這反應,大概是蒙汗藥吧,於是有樣學樣,各自栽倒。

小美女這才站起身來,冷聲道:“去請媽媽。”

老鴇很快帶人來瞭,吩咐道:“綁起來,用冷水潑醒。”

庾晚音心中驚訝:他們隻是打聽一個龜公罷瞭,這青樓的反應怎麼如此之大?難道這樓中還有其他人知曉北舟的身份?不應該啊,按照原文,北舟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她覺得蹊蹺,想多觀察一會兒,便閉著眼睛沒出聲。暗衛等不到指令,隻得繼續裝死。

一盆冷水下來,庾晚音嗆咳著睜開眼。

老鴇:“誰派你們來打聽的?”

夏侯澹看看庾晚音,怒道:“就隨便問問而已,你們怎麼能綁客人?”

老鴇冷笑道:“不說是吧?那就一直關在這兒,關到開口為止吧。”

她將幾人留在房內,吩咐鎖上房門。

餘人一走,暗衛便從袖中翻出短匕,互相幫忙割斷瞭繩索,又跪下來替夏侯澹和庾晚音解瞭綁。

夏侯澹揉著手腕重新坐到椅上:“接下來呢?”

庾晚音:“翻窗出去找人?”

“……也行。”

暗衛忙道:“陛下與娘娘在此稍歇,屬下去找。”當下翻出去瞭兩個,剩下的分散蹲守在門窗旁邊。

庾晚音又看夏侯澹:“你離宮太久怕是不妥,要不你先回去,我留下來再看看情況?”

“倒也不急這一會兒,萬一真找到瞭,不還得用我的臉與他相認嗎。”

庾晚音坐到他邊上,端起還沒撤走的果盤,挑挑揀揀吃起瞭葡萄:“吃嗎?”

夏侯澹:“……”

夏侯澹:“我怎麼覺得你玩得還挺開心?”

明明前幾天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這才過去多久,怎麼就滿血復活瞭?

庾晚音:“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這是我們社畜的生存法則。”

她拍拍夏侯澹:“澹總啊,你就是太習慣地球圍著你轉瞭,心理落差太大。不像我們,習慣瞭白幹三個月,換來一句‘還是初版最好’。放平心態才能一起茍到最後,嗯?”

夏侯澹:“……”

庾晚音沒等到回答,不以為意地換瞭瓜子嗑。正想問他嗑不嗑,突聽他道:“好。”

庾晚音:“好什麼?”

夏侯澹笑瞭笑,沒再說話。

望風的暗衛突然將耳朵貼於門上,悄聲道:“有人來瞭。”

青樓的人這麼快就去而復返?室內幾人來不及細想,飛速坐回原處,將雙手背於身後,隻露出一小段繩子,做出瞭還被綁著的樣子。

庾晚音咬牙問:“翻窗出去的那兩個怎麼辦?”

夏侯澹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就開瞭。

出乎意料,進來的不是剛才那些人,隻是個手握掃帚、肩搭抹佈的掃地大爺。

大爺沒精打采地瞅瞭他們一眼,就低下頭收拾起瞭瓜皮果殼,似乎並不好奇屋裡為什麼綁瞭人。

庾晚音這一口氣剛剛松開,又陡然提起。

她悄悄拉瞭一下夏侯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是他!

夏侯澹:?

庾晚音拼命擠眼睛:他就是北舟!

隻有社畜才知道誰是真正的社畜。這掃地大爺長瞭一雙絕不屬於社畜的眼睛。剛才他收回目光的瞬間,那不經意間露出的眼神,像一匹孤狼。

所以北舟隱身於青樓,原來是扮作大爺瞭?

夏侯澹似乎也有所猜測,遲疑兩秒,開口道:“喂。”

大爺頭也不抬,隻顧擦桌子。

夏侯澹提高聲音:“這位兄臺,我瞧你甚是面善。”

大爺停下動作望向他。

夏侯澹:“相逢即是有緣,既然遇見瞭,咱們何不坦誠相見,以真容一敘?”

話音剛落,那大爺的神情就變瞭。他僵在原地,直愣愣地盯著夏侯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幾度交鋒,最終他放下抹佈,緩步朝幾人走來。

庾晚音見他滿臉戒備,隱隱似有敵意,連忙努力露出個和善的微笑:“別誤會,都是朋友。”

她用肩一頂夏侯澹。夏侯澹抬手去揭自己的人皮面具:“我是……”

在這電光石火間,又發生瞭很多事。

隨著夏侯澹的動作,大爺猛然發現他沒有被縛,眼中立時爆出兇光。

庾晚音正在詫異這兇光之盛,就見對方手中多瞭一把利刃,直直捅向瞭夏侯澹!

“小心!”庾晚音驚呼。

一聲巨響,房門破裂——

她伸手去推夏侯澹,兩旁的暗衛也瞬間跳起,朝著夏侯澹身前擋去——

然而就在他們眼前,那大爺身形詭異地一歪,猶如被一股看不見的巨力掀起,整個人朝旁側倒下,仆地不動瞭。

庾晚音驚魂未定,喘息著低頭看去,這才發現那大爺側頸上多出瞭一把匕首,沒入之深,幾乎又從另一邊穿瞭出來。

暗衛牢牢護著夏侯澹,轉頭朝房門望去。

門上破瞭一個大洞。眾人心下無不悚然——這把匕首竟然是被人從門外投擲進來的,撞破木門之後還來勢不減,長瞭眼睛般飛向大爺脖頸,一招斃命!

這得是何等蠻橫的內力?!

房門這時才被人推開。

門裡門外一打照面,現場陷入瞭一片死寂。

外面站著那位身材豐腴、長相經典、自帶一顆媒婆痣的老鴇。

眾人:“……”

那老鴇卻盯著夏侯澹,顫聲道:“你……”

這一開口,居然變成瞭男人的聲音。

庾晚音扭頭一看,夏侯澹剛才已經把人皮面具揭瞭下來。

她心中冒出瞭一個荒誕的念頭,不可思議地望著老鴇:“你……”

老鴇:“澹兒?”

庾晚音:“北舟?”

北舟伸手一揪,把那顆媒婆痣“啵”的一聲揪瞭下來,周身骨骼“喀啦啦”一陣悶響,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高,一眨眼間就露出瞭男人的模樣。

庾晚音倒是在小說中看過縮骨功這種東西,但現場視覺沖擊仍舊過大。

她被驚到腦子停轉:“你你你才是北舟?”

北舟:“澹兒,你怎會知道我在此地?”

庾晚音又去看地上那人:“那他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們?”

北舟:“不對,你怎會知道世上有我這麼個人?”

夏侯澹:“停。一個一個來。”

片刻後,幾人圍桌而坐。

夏侯澹:“先回答北叔的問題。”他倒是挺會見機行事,剛才看過北舟的身手,這一聲“叔”順勢就叫上瞭。

“朕知道北叔,是因為母後留下的遺書中提到過你。”夏侯澹張口就來。

北舟面露緬懷之色:“南兒如何寫我的?”

夏侯澹:“……”

庾晚音腦中一瞬間構思瞭八百字感人肺腑小作文,什麼十年無夢得還傢,什麼相思相望不相親,什麼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她對著夏侯澹使眼色,試圖用意念拷貝給他,至少讓他領會精神。

夏侯澹默契地點點頭。

夏侯澹:“她說若遇危險,可以找你。”

庾晚音:“……”

這是什麼死亡直男發言!你咋不索性說“北舟,好用”呢!

北舟眼眶一紅:“她還記得我。”

庾晚音:“?”

夏侯澹:“所以朕即位以後就派人四處尋找,花瞭這麼多年,前段時間才隱約得知北叔的蹤跡,今日便想上門碰碰運氣。”他見這關過瞭,迅速岔開話題,“北叔,地上那人是誰?”

北舟:“他在這樓中打掃兩年瞭,我也是前幾天才對他起疑,因為從他房中翻出瞭這個。”

他將一疊信紙遞向夏侯澹。

庾晚音湊去一看,隻見紙上寫滿瞭蠅頭小字,卻又不是漢字,彎彎繞繞不知是什麼語言。

北舟:“這人是燕國派來的間諜,拿到的命令是刺殺王公貴族,挑起我國內亂。我發現他的密信之後,這幾天一直暗中觀察著他。你們今日上門打聽龜公,我還以為是找他,就想著審一審你們……直到方才他痛下殺手,我才發覺不對。”

夏侯澹懂瞭:“所以他想下殺手,也是因為我們語焉不詳,使他以為我們是來揭穿他的?”

庾晚音想起來瞭,原文裡是有這麼個小國間諜,但最終沒能成事,隻在端王的暗中引導下刺殺瞭一個太後黨的重臣,為他人作嫁衣裳。被捕後還遭五馬分屍,下場很悲慘。

北舟:“這幾年燕國很不安分,看來真是窮到走投無路瞭。你要小心,殺瞭這一個,沒準還有別人。”

夏侯澹:“幸好今天北叔救朕一命。實不相瞞,朕如今在宮中確實處境危險,四面楚歌……”他恰到好處地黯然嘆息。

北舟立即道:“其實我回到都城,便是想護你周全,又怕你不需要我的保護。你放心,南兒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庾晚音:“?”

大兄弟你的發言有點危險啊?

北舟行事頗有江湖氣,說幹就幹,當即又縮回老鴇身形,粘上媒婆痣,走出房去請辭。

他在青樓蟄伏期間,對這裡的苦命女子多有照拂,所以人緣頗好。此時一說要走,小美女們紛紛喊著“媽媽”流淚。

剛才那個給夏侯澹下藥的小美女,應該是他的得力心腹,或許還有點紅顏知己的意思,淒然垂淚道:“你去哪兒,能不能帶我走?”

北舟眉頭緊鎖。他要進宮保護夏侯澹,肯定帶不瞭人。

夏侯澹便做瞭個順水人情,對他悄聲道:“朕回頭會派人來為她們贖身,送她們平安離去。”

北舟感動道:“你真像南兒,和她一樣善良。”

眾人出瞭青樓,夏侯澹戴回瞭人皮面具,北舟則洗去脂粉,穿上男裝,混入瞭暗衛之中。這麼瞧去,他的本來面目倒也頗為瀟灑出塵,有俠士之風。

庾晚音吹捧道:“北叔真俊朗。”

北舟遺憾道:“可惜瞭,叔倒是更喜歡做女人呢。”

夏侯澹:“……”

庾晚音:“……”

他剛才好像說瞭句不得瞭的話?

庾晚音禁不住再度偷眼打量北舟。

這人的設定不是暗戀夏侯澹母親嗎?難道是在心上人入宮後,深受情傷,闖蕩江湖期間,欲練神功,揮刀……

庾晚音幻肢一涼。

她隻是腦中胡思亂想,夏侯澹卻直接問瞭出來:“北叔,你與母後的淵源,可否說與朕聽聽?”

北舟:“南兒是世上唯一懂我之人。隻有她從不嫌棄我,認我當好姐妹。”

夏侯澹:“……”

庾晚音:“……”

北舟:“可憐她年紀輕輕撒手離去,留你孤身一人。”他憐愛地看著夏侯澹,“南兒走瞭,以後叔就是你母親。”

夏侯澹:“…………”

夏侯澹:“謝謝叔。”

一行人回瞭宮,北舟有些驚訝:“讓我待在貴妃殿?”

夏侯澹:“是的,朕身邊恐有眼線,反倒是貴妃處宮人不多,方便說話。”

北舟跟在他們身後,一路觀察著這貴妃殿周圍佈置的重重暗衛,笑道:“沒想到坊間流言也有說對的時候。”

庾晚音:“嗯?”

北舟細細打量她:“澹兒是真的將這位貴妃放在瞭心上。”

庾晚音:“……”您誤會瞭,他隻是需要我腦子裡記的東西。

等等,自己這妖妃之名到底傳瞭多遠?是因為晉升太快瞭嗎?

庾晚音幹笑著朝夏侯澹身後躲瞭躲,垂下眸去作嬌羞狀。

卻沒想到夏侯澹比她更入戲,反手牽住瞭她的手,對北舟誠懇道:“北叔看出來瞭,我們便不多遮掩瞭。請北叔待她便如待朕,務必護她平安。”

庾晚音:“?”

不必演到這種份上吧?

北舟左看看右看看,露出瞭疑似姨母笑的表情:“放心吧。”

庾晚音這份詭異的尷尬直到入夜還沒完全消退。

北舟已經摸去魏府取書瞭。夏侯澹問過他需不需要人手幫忙,他擺擺手:“多帶人反而拖後腿。不必等我,安心睡吧。”

這一句終於流露出瞭一絲身為武力值巔峰的倨傲。

於是盤絲洞二人組隻能守在貴妃殿裡等消息。吃完瞭燭光晚膳,又吃完瞭燭光夜宵,北舟還沒回來。

庾晚音坐立難安,夏侯澹倒是淡定地啜瞭一口小酒:“魏府有各方勢力盯著,要等所有人最松懈的時候再摸進去,肯定是後半夜。”

庾晚音:“道理我都懂。隻是自從我們穿來,很多情節都改變瞭,我心裡沒底。”

胥堯本不會死,北舟在原文裡也活瞭很久,但誰又說得準?

夏侯澹:“放心吧。最差也不過是個死。”

庾晚音:“……謝謝你啊,真的有被安慰到呢。”

夏侯澹悶頭低低地笑。他微醺時臉上終於有瞭點血色,不復平日的蒼白。庾晚音對著他看瞭幾秒,詭異的感覺又泛瞭起來。

燈下看美人,三分美也能看成十分,更何況原本就是畫皮妖精,這會兒都快飛升瞭。

或許是因為就著夜宵喝瞭點小酒,或許因為飽暖思那啥,又或許是因為早些時候北舟那誇張的反應。

她突然覺得夏侯澹也太好看瞭。

庾晚音不是不懂審美,而是不敢懂。生存面前,一切美醜都可以忽略不計。

譬如端王,誰又能說他不好看?但庾晚音一看到他那張好看的臉,就像看到瞭鮮艷的蘑菇,隻想跑路。

奇怪的是,對著真正的反派臉夏侯澹,她那食草動物般的警惕心卻越來越弱,幾乎不能靠本能維持。

《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