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綾織人小力氣大,死死扣著黎卻,拉著徐慢慢往回走,憑著徐慢慢的三寸不爛之舌,兩人很快便發展出瞭深厚的友誼,仿佛失散多年的親姐妹。

隻有黎卻面如死灰。

徐慢慢很快就瞭解到兩人的關系。

綾織是帝鸞大長老之女,在族中地位極高,修為也甚是不俗,用她的話來說,族中多少雄性對她搖頭擺尾討好求歡,她都不屑一顧,三千弱水隻取一瓢,這一瓢就是黎卻。

她堅稱與黎卻是宿世情緣,黎卻涅槃前兩人就兩情相悅,隻是他涅槃後失去瞭記憶,但早晚是會想起一切愛上她的。雖然黎卻失去瞭元極貞翎,但她不嫌棄黎卻失貞之身,願意以正夫之位迎娶他。

“一根元極貞翎不能代表什麼,品德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妝!”綾織愛憐地看向黎卻,“不管族裡其他人怎麼看,在我心裡,黎卻都是最完美的!”

黎卻兩眼放空地看向遠方。

徐慢慢報以熱烈的掌聲:“說得太好瞭!我太感動瞭!”

黎卻麻木地掃瞭徐慢慢一眼。

綾織氣憤道:“那個瀲月道尊也是,不想負責任為什麼要拔瞭黎卻的元極貞翎,害他在族裡備受嘲笑,現在黎卻還要為她守節百年,憑什麼!”

“對啊,憑什麼!”徐慢慢瞇瞭瞇眼,冷笑看瞭黎卻一眼,她現在總算明白瞭為什麼黎卻要在閑雲殿說為她守節百年,原來是為瞭拿她當借口擋桃花呢!“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憑什麼讓死人給約束瞭,你們兩情相悅,就該早日成婚。聽說瀲月道尊為人還是挺好的,肯定希望你們終成眷屬啊!”

綾織感動道:“是吧,我也是這麼想的!之前黎卻總是鬧著要找到救命恩人以身相許,我也想弄個清楚讓他死心。如今知道人死瞭,他也該死心瞭,可這守節百年就沒有必要瞭。”

黎卻咬牙道:“我們帝鸞一族的族規本就如此,妻主死後,夫君須守節百年。”

“那是說那些有孩子的。”綾織嗔怪地看瞭他一眼,“族規要求有瞭孩子的雄鳥守節百年,是為瞭讓他們一心一意照顧雛鳥,不讓他們另尋妻主拋棄雛鳥。你又沒有孩子,學別人守節做什麼,應該趁著年輕趕快成婚。男人啊到瞭年紀一定要趕緊成婚,不然拖成老男人就更沒人要瞭,尤其你還是二婚失貞,為瞭讓長老們答應我們這門親事,我可是花瞭不少口舌。”

徐慢慢在一旁聽著,憋著不敢笑,忍得眼睛水汪汪雙頰紅撲撲的,黎卻冷冷瞪著她,直後悔昨晚攔著瑯音仙尊,他應該趁她昏迷先下手為強的揍得她多昏迷幾天。

徐慢慢幹咳兩聲,忍笑正色道:“黎卻啊,我們人族有句話,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娘,綾織對你這麼好,你還折騰什麼呢。守節之事就算瞭吧,瀲月道尊又不是帝鸞,沒必要墨守成規,她也不在乎這套。”

黎卻惡狠狠地瞪著徐慢慢,咬牙切齒道:“你又不是她,怎麼知道她不在乎。”

徐慢慢認真道:“你又不是她,怎麼知道她在乎。而且死者已矣,最重要的莫過於珍惜眼前人啊。”

綾織握住徐慢慢的手,感慨道:“你都說到我心坎上瞭,果然還是女人最懂女人。”

黎卻冷笑一聲:“你果然會討女人歡心。”

徐慢慢微微一笑:“所以你要向我多學著點,”

黎卻俊臉黑沉黑沉的,氣得說不出話來,猛地掙脫瞭綾織的桎梏,振翅飛走。

綾織看著黎卻的背影,倒也不急著追,輕嘆一聲道:“黎卻,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徐慢慢哆嗦瞭一下。

好一出強取豪奪啊……

徐慢慢好不容易擺脫瞭綾織,按著地圖指示來到瞭墨王府的遺址。墨王府發生慘案後,王府便被封住,從此再無人進入,但周邊素有傳聞,說王府鬧鬼,到瞭晚上常聽到鬼哭之聲。

徐慢慢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說,她懷疑這裡有人居住,那人是為瞭避免被人打擾,才故意鬧出這些動靜,又散播謠言,嚇退尋常百姓。

而徐慢慢不是尋常百姓。

墨王作為晉光帝最信重的長子,王府的規模也相當大,要走遍整個王府,可能得用上一天。徐慢慢倒也不急著摸索完整個府邸,隻打算趁著白天踩踩點,看看什麼情況,若真有危險,她不能獨自一人深入其中。

徐慢慢在空中俯瞰,看不出異常,想要從空中進入,卻遭到瞭結界阻隔,隻能回到地面,想辦法從正門進入。

能在此地佈置結界的,應該是皇室瞭,承煊帝是無權傀儡,那便是晉光帝所為瞭。

以徐慢慢目前的修為,想要硬闖結界屬實不易,正當她在思索要找誰幫忙時,瑯音仙尊出現瞭。

天色未晚,因此出現在此地的是白衣仙尊。

“仙尊!”徐慢慢心跳亂瞭一拍,莫名有些心虛,磕磕絆絆道,“你怎麼來瞭?”

瑯音仙尊掃瞭一眼墨王府,又看向徐慢慢,神色淡淡說道:“你為何每次見到我一副臉紅心虛的模樣,這次又有何解釋?”

徐慢慢訕笑道:“我不是,我沒有,仙尊誤會瞭!”

瑯音仙尊也沒有追問此事,隻是說道:“我聽說你清醒過來後四處奔走,想必身體沒有大礙瞭。”

徐慢慢聞言,立刻長鞠一躬,鄭重道:“還要多謝仙尊在無回殿時救我一命。”

“同舟共濟,順手而為而已。”瑯音仙尊淡然說道,“你來這個廢墟又是為何,可是有血宗的消息?”

徐慢慢略一猶豫,便沒有細說昨夜之事,點頭道:“墨王府四百多年前發生一起慘案,據說是與血宗有關,我對這個案子心存懷疑,便想來看看,沒想到這個地方廢棄多年,仍然設有結界,應該確有古怪之處。”

瑯音仙尊向著大門方向伸出右手,掌心靈力一吐,便遇到一道無形屏障。

“時間久遠,結界之力並不強,連元嬰修士都攔不住。”瑯音仙尊收回靈力,緩緩說道。

徐慢慢笑道,“還好有仙尊在此,不然我小小金丹也進不去。”

瑯音仙尊看瞭一眼日頭位置,眉頭一皺,說道:“時辰不早瞭,我們天黑之前得回去。”

徐慢慢問道:“仙尊可是擔心天黑之後會失去控制?”

瑯音仙尊點瞭點頭:“我須得在入夜前佈下安眠法陣和防禦法陣,以免自己做出不可知之事。”

妖族學習法陣不易,瑯音仙尊想來因為失憶之事飽受困惱,才學瞭這些法陣。

“還有一個多時辰,我們進去稍微看一下便離開。”徐慢慢道。

瑯音仙尊抬手將她拉到身後,道:“你退後三步。”

徐慢慢退到安全距離,看著瑯音仙尊的背影。隻見他衣袂無風自動,靈力凝於掌心,朝著王府大門的方向推出一掌,頓時大地為之一震,籠罩著墨王府的結界浮現出本來面貌,光罩之下霍然洞開一道缺口,王府大門也隨之打開。

徐慢慢仰頭看瞭看空中又沉寂歸於無形的結界,嘆道:“仙尊,動靜這般大,怕是會驚動大興宮。”

瑯音仙尊收瞭手,淡淡道:“那便驚動瞭吧。”

這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樣,倒是有瑯音魔尊有幾分相似,讓徐慢慢忍不住想跪下叫哥哥,隻是魔尊更多瞭幾分桀驁倨傲,而仙尊則是雲淡風輕。

瑯音仙尊當先一步踏入王府大門,徐慢慢正要跟上,忽然心生警覺,背後一涼,汗毛倒豎,下意識便向一旁滾去,恰好躲過瞭打向自己後背的一掌。

徐慢慢狼狽地半跪在地上,仰頭便看到怒氣沖沖的黎卻,渾身炸毛紅衣鼓蕩,英俊的臉龐佈滿殺氣,恨不得用眼神把徐慢慢撕碎。

徐慢慢哭笑不得道:“黎卻,你有氣別撒我身上啊。”

黎卻恨道:“要不是你攔著,我早逃走瞭!”

徐慢慢無奈道:“那個時間,我不攔著,你也是會撞上綾織的。”

“你還和綾織胡說八道,她現在更鐵瞭心要逼我和她成婚!”黎卻說著哆嗦瞭一下。

“她能等你一百年,早就鐵瞭心瞭,可不是我幾句話挑唆的。”徐慢慢辯解道。

黎卻正在氣頭上,根本不管徐慢慢怎麼說,他也知道自己說不過對方那張利嘴,擋下緊抿薄唇,一言不發,再度攻向徐慢慢。

徐慢慢一驚,她小小金丹可經不起黎卻的重擊,好在瑯音仙尊適時擋在她面前,目光一凜,靈力暴動,登時逼退瞭黎卻的進攻。

徐慢慢躲在瑯音仙尊背後,大呼道:“仙尊救命!”

黎卻退瞭幾步,不明所以地瞪著瑯音仙尊:“瑯音仙尊到底是什麼意思?昨晚你要教訓徐灩月,是我攔著你,今天我要教訓她,你倒來攔著我瞭,你是和她有仇還是和我朱紫墟有仇,故意和我作對嗎!”

瑯音仙尊挑瞭下眉梢,疑惑道:“昨晚我要教訓她?”

徐慢慢從瑯音仙尊背後探出腦袋來,幹笑道:“仙尊,這個是誤會,我稍後再解釋。”

這情形著實有些古怪,與昨晚的形勢相似又相反。瑯音仙尊不願讓黎卻知道自己會失去晚上的記憶,便也沒有多言。

徐慢慢對黎卻道:“你的事也之後再說,我們來這裡是為瞭探查與血宗有關之事,你不要耽誤我們的正事。”

黎卻冷漠道:“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敢信,怎麼,又想出賣誰?”

徐慢慢擺擺手道:“怕被我出賣就趕快離開此處!”

黎卻狐疑地瞇瞭瞇眼:“你想讓我走?呵,那我偏不走,我就要看看你葫蘆裡賣的什麼毒藥。”

徐慢慢無奈攤手道:“你非要跟來,我也沒辦法,但是這裡危機四伏,你可別因為個人恩怨壞瞭大事。”

黎卻冷笑一聲:“哼,我還沒有這麼拎不清!”

徐慢慢瞥瞭他一眼,急忙跟緊瞭瑯音仙尊,傳音道:“仙尊,你可得護著點我啊。”

瑯音仙尊似乎還有些迷糊,看瞭看黎卻,又看瞭看徐慢慢,傳音道:“你昨晚是不是也做瞭什麼激怒我,我才會半夜去教訓你?”

徐慢慢訕笑道:“仙尊,我那時都昏睡著呢,怎麼能激怒你呢。”

瑯音仙尊垂下眼,不知想瞭什麼,似乎接受瞭這個解釋,緩緩點瞭點頭。

一踏進墨王府,空氣驟然涼瞭許多,光線也被削弱瞭不少,周遭一切仿佛都蒙上瞭一層灰黑的陰影。

廢棄多年的王府隱約可見昔日的輝煌與奢靡,所有擺設都極盡珍稀,數百年不腐的木材經過精心雕刻上漆,盡管漆色已有剝落,栩栩如生的雕工依然清晰可辨。

地上散落著一些破碎的瓷器和傢具,被蜘蛛網籠罩著,徐慢慢細細一看,說道:“這些傢具斷口清晰,是被利器劈開的,應該是當年那場大戰留下的。墨王府被滅門後,這裡便立刻被封鎖,沒有人再進來過。”

黎卻問道:“什麼大戰,什麼滅門?”

徐慢慢瞅瞭他一眼,解釋道:“四百多年前,這裡發生過一起滅門案,墨王和王妃新婚之夜被害,府中守衛皆亡,包括瞭四名元嬰,三十名金丹,兇手據說是半步法相,天祿宮記載,此事為血宗所為,但疑點重重。”

黎卻驚道:“四百多年前,血宗竟敢如此囂張,在天都城大開殺戒?”

徐慢慢道:“當時大興王朝名存實亡,權力旁落,晉光帝也使喚不動法相尊者。兇手雖然逃走,但受致命傷,應是沒有生機瞭。”

“如果是血宗所為,不太可能會留下屍體。”瑯音仙尊也做出和魔尊一樣的判斷,“而且四百多年前,血宗羽翼未豐,行事不敢如此猖獗。”

“如今血尊正在天都城,我們沒有其他線索,而這裡十分可疑,不妨先查一查。”徐慢慢說道,“而且附近有傳言,墨王府晚上會鬧鬼,一些□□最喜歡搬弄鬼神之說恐嚇民眾,騙取信仰。”

黎卻忽地臉色一僵:“既然和血宗無關,我們還是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瞭,我們走吧。”

徐慢慢疑惑地看他:“你怎麼突然要走瞭,該不會是……怕鬼吧?”

黎卻幹笑一聲:“我怎麼可能怕鬼,九陽黎火乃是陰祟之物的克星,我們帝鸞的天生神通出自九陽黎火,向來隻有陰祟鬼怪怕我們!”

“那就好。”徐慢慢拍瞭拍胸口,“仙尊,讓黎卻走前面開路吧,萬一有鬼,就讓他放火燒。”

黎卻頓時臉色更難看瞭。

瑯音仙尊看瞭一眼,默默側過身讓出路來。

黎卻在兩人的註視下,硬著頭皮僵著四肢往前走去,比無回殿的傀儡還像傀儡。

越往裡走便覺得陰寒之氣越重,穿堂而來的風掠過木頭縫隙,發出尖銳的哨聲,時而高亢時而嗚咽,就像有無數人在哭泣,男女老少皆有。

黎卻咽瞭咽口水,問道:“當初……這裡是死瞭多少人?聽著……挺多人的樣子。”

徐慢慢把那卷宗都背瞭下來,記得很清楚:“那兇手殺瞭墨王和王妃便被人發現瞭,她要逃走,被王府守衛攔下,雙方交手才有瞭傷亡,在府中死瞭十八個修士。後來兇手逃出王府,追上去的守衛都被她殺瞭,又有十六人死在追殺途中。咦……”

瑯音仙尊道:“沒有凡人傷亡。”

“不錯,這個兇手目的性極強,殺瞭墨王和王妃便想收手,隻是受到阻撓才大開殺戒,卻沒有多傷及無辜,府中婢女下人沒有受到牽連。如果是血宗出手,常常是寸草不生,一個不留。”徐慢慢道。

瑯音仙尊問道:“墨王和王妃是修士嗎?”

徐慢慢道:“墨王當時便是元嬰,王妃應該也是金丹修士。”

再沒落的王朝,皇室也不缺天材地寶,要堆出一個金丹不難,但是能修成元嬰,多少是有些天賦的。

“所以那個兇手事實上是以一己之力殺瞭五個元嬰,三十一個金丹。就算是半步法相,也很難做到這個地步。”瑯音仙尊道。

“聽說是用瞭秘法燃燒瞭元壽。我們應該去當時的婚房看看,那裡應該是第一現場。”徐慢慢提議道。

天色越來越暗,四周嗚咽之聲不斷,黎卻心生退意,他已經後悔跟來瞭,但帝鸞一族的尊嚴不能因為他而喪盡,事到如今也隻能硬著頭皮上瞭。

《千古風流一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