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日比一日冷瞭,茶館酒肆卻依舊熱鬧,溫上一壺熱酒,切上一盤牛肉,店傢再送上一份花生米,三五好友圍坐著喝喝酒聊聊天,再愜意不過。
這兩日他們的話題人物是花傢大姑奶奶,宋傢長媳花靜。
“回娘傢要侄女身邊的丫鬟給自傢男人做小,這事做得可真是絕瞭,都是花傢教出來的,這懸殊怎麼就這麼大。”
“你拿她和花傢大姑娘比啊?嘖,你也不怕污瞭那姑娘的名。”
“不是說宋世祖要休妻嗎?休瞭沒有?”
“說說罷瞭,現在休瞭她人傢可不會說花傢怎麼著,隻會說他宋傢薄情寡義,宋傢還要臉不要。”
“真要休瞭她她就隻能去廟裡做老姑子瞭,花傢大姑娘可是放瞭話,以後不許花靜踏進花傢大門一步。”
“那姑娘孝期就敢讓人直接跪外頭瞭,這事她估計還真做得出來。”
“……”
樓梯口,宋成昊臉漲得通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身後的同窗不著痕跡的退後一梯,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我欲再去喝上一盅,幾位仁兄呢?”
“正好,我也這麼打算。”
“就等著你開這個口,吃你一頓酒。”
幾人重新上瞭樓,好像都忘瞭還有宋成昊這麼一個人似的,誰也沒叫他。
宋成昊又羞又恨,低著頭往外跑去,打馬狂奔回傢。
小廝如往日一般上前來牽馬,宋成昊甩手就是一馬鞭,小廝痛叫一聲,半邊胳膊半邊臉都紅腫起來。
宋成昊冷哼一聲,丟瞭韁繩埋頭往裡沖,直奔後院。
房間內,花靜捂著嘴咳得撕心裂肺,麼女宋玲兒在一邊哭得眼睛紅腫,母女倆看起來都有些狼狽。
咳嗽聲漸歇,花靜抬起頭來,向來美得盛氣凌人的花傢長女看起來蒼老瞭十歲不止,滿面猙獰青筋暴起,哪還有半分平日的姿容,“他們竟然敢!竟然敢退婚!他們將我宋傢的臉面放在哪裡!”
宋玲兒嚎啕大哭。
宋成昊大步進來,冷笑著字字誅心,“臉面?宋傢的臉面不是被你撕下來扔糞坑裡瞭嗎?你現在倒是記起瞭宋傢的臉面,你倒是去糞坑裡撿起來啊!”
“昊兒……”花靜不敢置信的看著兒子,“我是你娘!”
“就因為你是我娘小妹才會被退親,我才會被人羞辱,爹才會連門都不敢出!”
花靜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哆嗦著卻還在發狠,“誰都有資格指責我,你們兄妹沒有!我做的一切都是為瞭這個傢,為瞭你們兄妹,我不能讓人踩到你們頭上去!”
“不用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你不過是想爭寵,你做的一切都是為瞭自己。”宋成昊冷冷的說完便甩手離開,他一眼都不想多看這個失瞭所有儀態的女人。
宋玲兒猶豫瞭下,也咬著嘴唇往外走去。
“玲兒!”花靜的聲音因為尖銳而破瞭音,“你也覺得是娘害瞭你嗎?”
宋玲兒不敢回頭,她扶著門框眼淚流瞭滿臉,神情間卻沒有絲毫猶疑,“娘,我到議親的年紀瞭,我不想在宋傢做個老姑娘,我得去求祖母,讓她再替我尋個好人傢,娘,您好好養身體吧,外面的事就別管瞭。”
“宋玲兒!”
宋玲兒走得頭也不回。
花靜看著空無一人的窗口,聽著外面的嗚嗚的風聲,心裡頭透心的涼,張嘴欲要喚人,一口鮮血噴出,她傻傻的看著地上身上點點殷紅,身體晃瞭幾晃,往後倒去。
***
天又開始飄雪,花芷幹脆給族學放瞭假,讓先生回去好好過年。
花傢還在熱當孝中不好進別人傢門,花芷讓人準備瞭一式兩份的豐厚年禮讓穆先生和陸先生一並帶回,又另外再備瞭數份,朱傢、陳達義傢、白銘夏以及花傢姻親她都讓人送瞭一份去,宋傢和楊傢通通有份,不失半點禮數。
“小姐,徐傑求見。”
“他不是送年禮去瞭?讓他進來。”花芷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筆。
蘇嬤嬤小心的把經文從書桌上拿走晾起來。
徐傑一臉都是強自壓抑的興奮勁,“大姑娘,小的剛從宋傢回來。”
“發生瞭什麼好事,讓你這般高興。”手被迎春用熱毛巾捂著,很是舒服,花芷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
“大姑奶奶病倒瞭。”
“說說。”花芷挑眉,這倒確實是件喜事,不過她也不覺得意外,傳言滿天飛,她能過得順心才是怪瞭,不過她很樂意聽一聽發生瞭什麼事。
“是,小的送瞭年禮準備走的時候就聽到有丫鬟喊大少夫人昏過去瞭,本來小的也沒想留下來,可是宋傢大概也是怕出什麼事他們解釋不清,硬是將小的留下瞭,小的從下人那裡聽瞭幾耳朵,說是表公子和表小姐說瞭什麼話氣著瞭大姑奶奶,後來大夫診過後也說是大姑奶奶氣急攻心才會吐血,需得好好調養且不能再動氣,小的離開宋府的時候大姑奶奶還未醒。”
花芷嘴角微勾,“抱夏,你去大廚房吩咐一聲,今晚多加兩道菜。”
抱夏抿著嘴直笑,連連點頭。
“花傢就不往前湊瞭,不過花靜是好是歹我們也得知道,徐傑,你留意一下宋府的情況。”
“是,小的明白。”
花芷去瞭祠堂,離開老宅的時候老夫人就把花傢列祖列宗的所有靈位都帶上瞭,如今,她也在這裡。
祠堂中香火不斷,花芷點燃三支香扣於胸前,青煙裊裊中抬頭看向擺放整齊的幾百張靈牌。
出生在花傢這樣一個榮耀傢族,早些年她就很仔細的瞭解過花傢的歷史,曾經不止一次懷疑興旺瞭花傢的老祖宗花靜巖也是穿越人士,他的那些對傢人的維護,那些相對這個世界來說先進的觀念,甚至那些對子孫的安排實在都太好瞭。
他沒有將宗族列於感情之上,而是用感情來維系傢族,所以花傢嫡庶各支即便有齷齪也絕對不會動搖根基。
可有時候她又會覺得那不過是個睿智的、有著超越這個時代的眼光的頂天立地的男人。
因為他太瞭解、也太契合這個世界,這是從異世界而來的靈魂很難做到的,至少她就還沒有完全融入,她和這個世界,一直都有著距離。
對她來說安心的距離。
或者你們都知道吧,我來自哪裡,請你們相信我。
我是花芷。
花傢大姑娘,花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