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個銅板的買賣

花芷的名帖上隻說瞭初七,時辰上卻沒定,可所有接名帖的人幾乎都選擇瞭一早就過來,才不過辰時就已到瞭不少人。

緊閉的門戶讓一眾人面面相覷,頗有些不知所措,眼下是該上前去敲門還是如何?

正猶豫間,花傢大門緩緩從裡打開,一眾斯文書生就看到兩個下人抬瞭張桌子放到臺階下,緊接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從裡走出,他著儒衫,頭發用儒巾包於頭頂,小臉白靜,全身上下都透著幹凈的書生氣。

在他身後整齊的站著二十來個同樣如此裝扮的孩子,手裡皆拿著一個籃子,也不知裡面裝的什麼。

“晚生花柏瑜,多謝各位如約前來。”花柏瑜行瞭個標準的書生禮。

一眾學生訝然之下也都一一回禮。

見眾人並不曾欺他年少,花柏瑜悄悄松瞭口氣,人也跟著放松瞭些,從身後的弟弟手中拿過籃子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秋闈在即,不敢耽誤大傢的時間,這是傢姐著人做出來的一些吃食,能放上好些日子不壞,供諸君秋闈時食用,謹祝各位一舉得中。”

眾人面露異色。

“為避免有施恩之嫌,這些東西卻是隻能賣給諸位。”

眾人再次訝然。

“請諸位準備一個銅板,不能多也不能少,若沒有準備也無妨,之後送來便是。”

“……”不管是看熱鬧的還是一眾學子都被這一波三折的話給弄得心潮起伏,一時間眾人都在想:話說完瞭嗎?後面還有嗎?

沉默片刻,看花柏瑜確定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一眾書生才肯定瞭這就是花傢要表達的所有意思,站在最前邊的幾人看著那個因為沒有等到大傢的反應神情都有些無措的孩子最先反應過來,往身上一摸,有摸出來銅板的忙上前遞瞭一個過去。

花柏榆松瞭一口氣,臉上笑出瞭淺淺兩個酒窩,把一個空籃子往他面前推瞭推,“放到這裡邊就可以。”

書生真就放瞭進去,花柏瑜立刻把手裡提瞭多時的籃子遞給對方,待那書生一提才發現份量不輕,看瞭那個銅板一眼,他問,“沒有記錯?”

花柏瑜愣瞭愣,搖頭,“長姐說的就是一個銅板。”

書生說完也覺得自己說瞭傻話,就算份量輕也不代表一個銅板就沒虧,光這個精致的籃子就不是一個銅板可以買到的。

有人起瞭頭後邊自然就有人跟上瞭,不管心裡怎麼想,既然一開始會投帖,既然來瞭這裡就沒人想給花傢難堪,哪怕這不過是個空籃子,哪怕她要的是十兩銀,他們都不會空手離開。

大慶朝有一種字體為巖體,為花傢先祖花靜巖所創。

大慶朝是有史以來功臣下場最好的朝代,花靜巖用自己教會他們如何做功臣,如何保晚節。

便是再窮的書生手裡也必有幾本翻閱得邊角都起毛的抄錄本,花傢不是代代都會出著書立說之人,卻有留下墨書的規矩,不拘數量。

而最近出的一本是在前年,花老大人用他平生所學為《大學》出瞭一冊註釋,按花傢的老規矩自費成書放入各地書院書社書局等等地方,並備下筆墨紙張,喜歡的自行抄錄即可,這樣的事花傢屹立多少年便堅持瞭多少年,已說不清有多少傢境貧寒的學子因此受惠。

花傢於大慶朝有多大的貢獻,對學子有多深遠的影響,這一點便是和花傢再不對付的政敵也不能否定,他們從來都承認花傢文人之首的地位,並且無比想取而代之。

正因為是這樣的花傢,這些天南海北或清高或冷傲或眼高於頂的學子都願意給花傢臉面,哪怕他們能做的微不足道。

籃子裡的銅板越積越多,孩子們半點不亂,手裡空瞭就回去提一個排在兄弟們後面,如此反復。

花柏瑜已經不緊張瞭,對方放下一個銅板他就交付一個籃子,若有人給的是銀子他就攔著,黑黝黝的眼睛就那麼看著你,不論是抱著什麼心思的人被這麼看著要麼趕緊從身後誰那裡借一個銅板,要麼就說回頭送來,然後收獲一個籃子。

隨著時間推移,明明早已過瞭投帖人數總和隊伍卻並沒有縮短,還有越來越多的架勢,而花傢準備的籃子依舊一個個的給出,顯然準備的也遠不止那一些。

朱子文也排在隊伍當中,輪到他時就笑,“小柏瑜長大瞭。”

花柏瑜不好意思的低瞭下頭,“長姐之前已經著人給表哥送去瞭。”

“這一份我也要。”朱子文放下銅板,接過籃子神情鄭重,“我也是學子。”

花柏瑜突的就紅瞭眼眶,之前他還隻是隱隱明白長姐這麼做的用意,現在他完全明白瞭,長姐不止是想讓魏傢知曉他們和花傢的差距,也想讓他,讓弟弟們知道花傢這個姓氏所代表的意義。

朱子文抬頭看向大門後,那裡偶有裙擺飛揚,他知道,表妹就在那裡。

她未必不清楚這麼做弊大於利,可她還是做瞭,大概,也是心裡攢著一鼓氣吧,她以這種方式替花傢鳴不平,以這種方式來提醒世人花傢為大慶朝做瞭多少事。

未必所有人都能懂得她的用意,可該懂的都會懂。

肩膀被人拍瞭一下,“後邊人還多著呢,別賴著。”

朱子文沒好氣的回頭瞪瞭損友一眼,其他人倒真有可能是為著花傢而來,這幾個卻至少一半是為瞭那口吃的而來,那天他從表妹這提走的一籃子東西自己就沒吃上幾口,全被瓜分瞭。

不過來瞭就好,他們和普通學子不同,站在這裡,他們代表的就是各自身後的傢族,他們的態度就是他們的傢族對花傢的態度。

沒人註意到,排在朱子文前邊的書生走開後不著痕跡的打量瞭下周圍,看沒人留意自己後往一邊停著的馬車走去。

馬車除瞭看起來精致些,看著和其他馬車也沒有多大區別,真要說不同之處的話,也就是馬夫太過精壯瞭些,眼神也太過警惕瞭些。

書生走近正欲請示就聽得一道不大的暗啞聲音傳來,“上來說話。”

“是。”

《惜花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