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為何不恨?

二樓空瞭一半。

抄傢時帶書走是祖母的決定,為瞭後代子孫計,她帶走的多是史書典籍,花傢祖上留下的手記卻是不曾帶上幾本。

而花芷此行的目的正是花靜巖的手記。

對這藏書樓放書的習慣她熟悉得很,無須尋找就直接抽出幾冊,翻瞭翻遞出去,“找找看有沒有關於朝麗族的記載。”

花靜巖出生於一個即便在朝麗國那般重壓下仍偷偷保存下來的書香傢族,他天資聰穎,最後義無反顧的棄筆從戎,顧寧佩能戰無不勝,能問鼎天下,花靜巖居功至偉。

世人皆知花靜巖是聰明人,花芷卻覺得他性子裡其實有幾分憊懶,每天看看書喝喝茶,要是能有三五好友吟詩作對風花雪月就是他最想過的日子,此一點從他留下的手記就看得出來。

共二十八本手記,足有二十三本是詩文散集,剩下的有雜記,有遊記,隻有一本勉強和那些過往曾經掛瞭勾,大概寫這本手記時他極是閑散,字跡都有些潦草,將曾經最大的敵人優劣勢一一點評一番,又將他親歷的幾場戰事拿出來說瞭說,不但將曾經的退敵之計說瞭,另外還寫瞭一二三可破敵之計,還有一些隨手一筆的旁枝末葉,如今看來說不定都是能起到作用的。

太子臉上帶瞭笑意,“總算沒有白來一趟。”

花芷習慣性的撫平每一處不小心壓出的折角將其他手記重又放瞭回去,這小動作讓太子心裡有些難受,太傅如此愛書之人,在進入藏書樓的時候看著那滿地的書得有多難過。

環眼掃瞭一圈,花芷拿起剩下的那一本,“回吧。”

花林巷,一道身影在那等瞭許久,見到幾人出來便從馬車陰影處走瞭出來。

芍藥跑瞭過去,“晏哥。”

花芷神情淡淡的看著來福將封條重又貼瞭上去才回頭,對上那人遞來的目光也不躲閃,隻是看瞭他一眼便又移開瞭去,“時辰不早,殿下該回瞭。”

太子本是想先將太傅送回花傢再回宮,不過既然世子來瞭就無需他操心瞭,“太傅放心,有暗衛跟著我安全無虞。”

花芷點點頭,示意芍藥跟著一道回去,她不信任暗衛,隻信任自己人。

芍藥雖然想粘著花花也知此時任性不得,挨著花花蹭瞭蹭才跟著離開。

花柏林在兩人之間掃瞭個來回,摸瞭摸鼻子低頭當起瞭木頭樁子,就是為著長姐的名聲著想他也是避不得的。

顧晏惜走過來,不由分說的將手裡的披風披到瞭花芷身上,看剛好合適的長度便知是有備而來。

“京中也不是全然安全,我不放心。”

花芷緊瞭緊手中冊子,心中仍餘怒未消,卻又見不得他在自己面前這般小心翼翼。

沉默著上瞭馬車,花芷撩起簾子看著外邊的人,“上來。”

顧晏惜眼睛一亮,三兩步上瞭去,花柏林坐到車架上,向朝他行禮的車夫陳情笑瞭笑。

萬物俱靜的夜晚將車軲轆滾過的聲音襯托得格外大,花芷便是到現在仍是不喜這忠實反應外邊路況的馬車,所以她的馬車素來是墊瞭一層又一層的,而眼下她坐的不是花傢的馬車,坐著卻也覺得綿軟,便知是那人心細,在這等事上也不願委屈瞭她。

靠著車廂內壁,花芷將手裡的冊子遞過去,“隻找到這麼點東西。”

顧晏惜心喜又心酸,滿腔愛意和無奈混在一起,欲表達卻不知從何說起,也覺得說什麼都份量太輕。

“你別和太後生分,若換成我恐怕會比她做得更過。”

顧晏惜垂頭看著那本看不清字跡的冊子,眼神晦澀莫名,他想說自己並沒有和祖母生分,可事實上他每天除瞭例行去請安,沒再和祖母再說過一句多餘的話。

每個人都不得已,可阿芷又何辜。

“從來都是共患難易,共富貴難,如今才隻是開始。”

“為何不恨?”

“你又怎知我沒恨?”花芷嘴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我還要恨得天下皆知不成?”

顧晏惜輕輕搖頭,“你那不叫恨,人傢的怨都比你的恨更有力度。”

“用對瞭地方的力度才叫力度,不然隻能稱之為白費力氣,我可有白費力氣?抄傢流放一場,花傢依舊是天下學子信賴的花傢,無論男女老少聲譽皆未受半點折損,我以一介女人之身被封太傅,太子是我的學生,太後對我有愧,至於你,就差沒把命給我瞭,我的每一分力氣都給我帶來豐厚的回報。”

可也耗盡瞭你所有的力氣,顧晏惜將人扶過來靠在自己肩頭,可當車軲轆碾過一個石子,仍是讓她顛簸瞭一下,就好像他從來都想替她遮風擋雨,想讓她免受顛簸之苦,最後卻仍隻讓她陷得更深,受苦更多。

這些皆因他而來,他連心疼都顯得居心不良。

低頭看著閉上眼睛假寐的阿芷,顧晏惜將滿腔苦澀和著未盡的話一起咽下。

馬車停下,花芷下瞭馬車,攏著肩上的披風道:“你將那手記抄錄一份,原冊需得送回。”

“我知道瞭。”

花芷頭也不回的進瞭門,背挺得筆直,怎麼看怎麼倔強。

花柏林禮數周全的行瞭禮,低聲打趣道:“長姐今次怕是不打算邀世子進門瞭,請回吧。”

顧晏惜彈瞭他額心一下,“進宮幾天倒是把那些假模假樣給學會瞭。”

花柏林嘿嘿直笑,卻沒打算要改回稱呼,有些東西是該註意瞭,現在盯著花傢的人太多。

顧晏惜顯然是也想到瞭這茬,也就不再堅持,“進屋吧,明早還得入宮,照看好你長姐。”

花柏林看著他手裡那本從藏書樓帶出來的手記猶豫著問,“你真要去接替孫將軍嗎?”

顧晏惜並不意外他猜出來瞭,柏林向來是聰慧的,“你能找出別的人選嗎?”

花柏林在宮中陪著太子將武將研究瞭個遍,自是知曉如今武將是什麼個情況,正因為知曉心才會那麼沉,大慶,如今竟是連一個信得過的武將都找不出來。

“行瞭,這些事暫時還無需你來操心,進去吧。”

《惜花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