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之上,隻有幾個船員在忙碌地走來走去,偶爾能見一對對年輕的男女站在那裡閑談看景,但往往過不瞭許久就因為受不瞭河風的吹拂而退回到瞭船艙之中,唯有一人一直站在那裡,望著遠處一動不動,倒像是一尊雕塑一樣。
不遠處有不少人站在那裡,守著這位年輕的公子。這位公子在大多數的時光裡都是活潑多言的,在那沐傢眾多的公子中,雖然這位七公子顯得最玩世不恭,但在沐傢下人的心裡,他是全天下最溫柔最好的公子。不過這位從不對下人黑臉,每天笑瞇瞇的公子,偶爾也會像現在這樣一言不發,看著遠處發呆,他們這個時候也都會很識趣地在遠處站著不去打擾,因為這一定是公子在思考一個特別嚴肅的事情。
一身白衣的少年在此時從他們身邊走過,幾步就掠到瞭船桿邊上,一巴掌打在瞭那公子的肩膀上:“你在想什麼呢?”
那一眾下人都吃瞭一驚,有幾個人甚至已經打算沖上去把這個沒眼力的傢夥給揍一頓瞭,但沐年華轉過頭,卻隻是笑瞭笑:“是你啊,怎麼不在房間裡待著?”
蘇白衣尷尬地笑瞭笑:“我師……娘子讓我出來給她買點吃的。”
“得瞭吧,她根本不是你的娘子,單純就是你的師姐罷瞭,你要買吃的跑甲板上可沒有,別演瞭。”沐年華笑著嘲諷道。
“你怎麼看出來的?”蘇白衣問道。
“要是有這麼漂亮的娘子,誰還跑甲板上來啊。”沐年華聳瞭聳肩。
蘇白衣不解:“這話什麼意思?”
“你還小。”沐年華幽幽地說道,嘴角微微揚起。
“好吧。你還沒回答我你在這裡做什麼呢?”蘇白衣轉過頭,也看向前方,河面之上波光粼粼,確實好看,但也不值得這麼一直看。
“父親說,他早年出海,遇上瞭什麼大事,便在甲板上看海,隻覺得海闊天空,萬事萬物在此之下是多麼的渺小,於是心境變開闊瞭,那些煩惱的事也就變得沒那麼煩惱瞭。我想學學我父親。”沐年華說道。
“看出什麼來瞭?”蘇白衣問道。
“隻覺得江闊雲低,風雨欲來,越想越害怕。”沐年華給蘇白衣看自己的手,竟是微微有些顫抖,“我想,我應是不如我父親的……”
蘇白衣愣瞭一下,隨後嘆道:“是因為我的事嗎?”
“其實我活瞭這二十多年,從沒怕過什麼事,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我膽子大,現在我發現是因為沐傢大,當沐傢兜不住這些事的時候,我就害怕瞭。”沐年華重新將手放在瞭欄桿上,“你怎麼會惹上上林天宮的。”
“這說起來可就話長瞭。”蘇白衣幽幽地說道。
“不方便說就別說瞭。”沐年華抬頭看瞭看天,“似乎真的要下雨瞭。”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看著江面,過瞭小一炷香的時間。
“這會兒又看出什麼來瞭?”蘇白衣終於問道。
沐年華低瞭低頭:“還是很害怕。”
兩人相視一笑,又扭開瞭頭。
又過瞭許久,蘇白衣終於低聲嘆道:“要不算瞭。”
“你這一聲算瞭,你和你師姐的命就沒瞭。”沐年華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我總覺得自己的命很好,小時候被幾十個殺手追殺也活瞭下來,上林天宮來瞭一個樓主一個首座一個副座我也活瞭下來。不過我身邊的人命卻不好,養父養母被殺瞭,師父也被抓瞭。”蘇白衣緩緩說道。
“我害怕,是因為很有可能為瞭履行這個承諾,這艘金風號便毀在這裡瞭,我會死,你們會死,金風號上沐傢的所有人都會死,並且由此牽連到沐傢,導致整個沐傢消失。”沐年華用手輕輕地拍瞭一下欄桿,隨後加重瞭語氣,“但若就此放棄,那麼我便也就到這裡瞭,以後也撐不起整個沐傢。”
蘇白衣微微瞇瞭瞇眼睛,沒有說話。
“我父親年輕時,沐傢傢道中落,他一手將沐傢帶回巔峰,在此過程中他難道沒有經歷過生死抉擇的時候,沒有走錯一步整個傢族就此覆滅的時候嗎?可能有。那麼父親敢走,還走對瞭,我也可以。或許你其實是什麼隱世王子,公主駙馬,我救瞭你,以後你知恩圖報,沐傢更加飛黃騰達。”沐年華笑著看向蘇白衣,“會是這樣的吧?”
蘇白衣想瞭想,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可能是蘇寒的兒子。”
沐年華一驚,隨後伸出一根手指挫瞭挫蘇白衣的腦門:“這麼吹牛可是過瞭。”
蘇白衣往後退瞭一步:“你都說我是駙馬瞭,怎麼蘇寒兒子比駙馬還值錢?”
“你連蘇寒兩個字有多麼值錢都不知道,還吹這個牛?我們沐傢之所以是現在的沐傢,便是因為父親當年選擇瞭蘇寒。不許你說這些瞭,甲板上風涼,走瞭。”沐年華轉過身。
“想明白瞭?”蘇白衣問道。
“忽然就想明白瞭,剛剛那番話就是剛才想到的。”沐年華往前走去,“去喝杯酒不?我覺得你小子很有趣,可以交個朋友。”
“喝酒就先不必瞭,我想問沐兄要一個地方。”蘇白衣忽然道。
沐年華停住瞭腳步:“什麼地方?”
“有沒有一個合適練劍的地方?”蘇白衣誠懇地問道。
沐年華隻覺得這小兄弟更有意思瞭:“現在練劍會不會晚瞭些?”
“不晚不晚,我這劍法本就是越晚練越好。”蘇白衣拍瞭拍腰間的長劍,“就是我這劍法,威力有點大,在房間裡練,怕把船鑿穿瞭。”
“練劍的地方有,跟我走。”沐年華繼續往前走去,“蘇白衣,你知道除瞭方才我所說的那些,還有一個我必須幫你們的原因是什麼嗎?”
“難道是因為和我投緣?覺得和我一見如故,這忙不幫不行?”
“不,是因為你師姐真的很漂亮,是我見過的天下女子中,最漂亮的。”
“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