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三年之前,麒麟鎮開始出現一個傳言。
隻要你夠膽識,在子時無月之夜,漆黑的房間,拿一枝嶄新的湖筆,蘸自己眉心的鮮血,在右手無名指畫出一朵五瓣梅花,那麼血妖就會出現,達成你的願望。
當然,召喚血妖的必須是個女子,而願望,就是讓你青春倒回,永遠拴住所愛的心。
這個流言從何而起已經無法考證,唯一確定的是有人已經成功。
鎮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長白巷原先有戶人傢,女主人叫做元芳,是個半老徐娘,被高中探花的相公一紙休書休瞭,孤零零在傢帶個兒子,日子過得好不淒愴。
可就是在一個無月之夜後,一切都改變瞭。
她傢鄰居至今都還記得那個秋日微涼的早上。
元芳來他傢敲門,手裡挽著包袱,說是要帶孩子上京,尋她那個負心的丈夫,要鄰居幫忙照看下庭院。
隻不過隔瞭一夜,鄰居就差點沒認出眼前這個女子。
皺紋不見瞭,皮膚就象新鮮剝出的蛋白,腰肢更是不盈一握。
這個女子似乎回到瞭二十歲,而且眉梢生情,比年輕時更要嫵媚嬌俏百倍。
鄰居目瞪口呆,等她走瞭許久這才回神,開始滿鎮八卦,一次又一次描述半老徐娘是如何一夜之間青春倒回。
再然後就有消息傳來,說是元芳在京城找到瞭她夫君,而他夫君居然浪子回頭,休瞭自己新娶的美嬌娘,和元芳破鏡重圓,一心一意過起瞭日子。
多圓滿多神奇的一個范例。
傳言於是不再是傳言,變成瞭神話。
所有人都確信不移,那一夜元芳肯定是召喚瞭血妖,並從此找回瞭青春和丈夫的心。
“除瞭這個元芳,還有沒有另一個女人成功過?”
鎮上茶館,聽完故事後的宣夜問瞭一句。
說故事那人立刻搖頭,伸出五個手指,意思是那之後又有五個女人召喚過血妖,但全部失敗,死相就如宣夜他們所見,慘烈而又妖異。
半夏舉手插話:“這個元芳有問題,隻要去京城找到她,應該就能找出線索。”
宣夜笑瞭笑,看她,若有所思:“我覺得沒有必要。”
那眼神溫柔專註,半夏卻被他盯得發毛,“霍”一聲立起:“我和這件事情完全沒關系,一點關系也沒有!”
“你是不是要我作餌,去引那個血妖出來?如果我不答應,是不是就不替我治傷!”暴走一陣之後她又繞回宣夜身邊,嗓門已經提高八度。
宣夜還是看她,眼波淼淼:“我是想要姑娘引那惡靈出來,但不是要挾,是相求。”
“我不答應,你也會替我治傷?”
“是。”
“那我肯定不答應,無利潤風險,傻子才去冒。”
“不會有風險。”
“為什麼?”
“因為有我。”
“有你?”對話到這裡半夏開始冷笑:“在洞裡的時候你連一隻小鬼也差點對付不瞭,現在倒要我來信你?”
“那隻是意外。”宣夜還是淡淡:“姑娘可記得那根很帥的竹子,叫幽篁的仁兄?”
“這事和他有什麼關系?”
“靈分三種。必須靠意念維持肉體的的怨靈,比如先前你見過的那‘半個人’。魂體可以自由活動的鬼靈,必須陰陽眼才能看見,比如洞裡那個女孩。而最後一種,就是不死不滅,有自己完整生命的修羅。”
“那又如何?”
“幽篁,是這世上最後一隻修羅。”宣夜緩聲,身體裡有道銳氣滿滿刺出:“靈力不是怨靈和鬼靈可比,可是你聽過,他曾親口承認,不是我的對手。”
無月夜,有風穿窗欞而過。
半夏坐在桌前,對著眼前那根蠟燭發怔。
為什麼答應做餌,她心裡非常清楚。
不是耳根軟也不是所謂正義,她隻是很單純的厭惡,厭惡自己的同性被這樣□,死相這般淒慘。
藏身之前宣夜曾問她要不要練習,因為在完全無光的暗處,要在指甲上畫一朵五瓣梅花,並不是一件易事。
她答不需要。
現下宣夜已經藏好,藏在哪裡她感覺不出,但應該很近。
子時也已快到。
半夏吸瞭口氣,在胸腔憋瞭許久,最後終於吐出,“撲”一聲將蠟燭吹滅。
室內頓時一片黑暗。
湖筆就在手邊,硯臺裡有她新刺的眉心鮮血,還是溫熱的。
半夏抬筆,摸黑將湖筆蘸瞭鮮血,這才從懷裡掏出瞭她的法寶。
宣夜同學之所以認為指甲畫花是件難事,那是因為他不知道,這世界原來有樣東西,叫做美甲工具。
就是這麼湊巧,穿越之前她剛巧在辦公室美過甲,美完之後又把整套工具順便塞進口袋,其中便包括一個她沒用到的鏤空模具,五瓣花型的。
有瞭這東西,你想不畫好也難。
大約三分鐘的功夫,半夏已經操作完畢,摸黑在指甲畫瞭朵五瓣花。
就著夜風,她又將指甲抬高,配合著吹瞭幾下。
之後就是寂靜,詭異的沁涼的寂靜,和著半夏脈搏,一下一下在她心尖拍打。
要論神經大條,半小姐若認第二,怕是再沒有女人能認第一。
可這時這刻,半夏仍然感覺到瞭害怕,覺得脊背發毛,身周的風也慢慢變味,似乎帶瞭那甜腥邪惡的香氣。
時間就這麼滴滴答答的流瞭過去,似乎越來越緩慢,每一秒一分都塞滿瞭恐懼,於是舉步維艱。
半夏閉上雙眼,心跳越來越快,在承受到達極限後終於按捺不住,從懷裡掏出火石,連擦瞭幾下後將蠟燭點亮。
子時已過,這一點她可以確定,那位血妖應該不會來瞭!
讓人心安的柔黃色的燭光終於亮起,反射在桌上銅鏡,依稀照出她蒼白的臉頰,還有……一個曖昧不明的黑影……
夜風這時掠過蠟燭,火苗顫動,那黑影卻漸漸清晰,在鏡面上勾出一個人形輪廓。
半夏停止呼吸,一隻手按住心房,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顫抖,緩緩回過身去。
身後的確有人,沉默的黝黯的人影,不知道已經在她身後蟄伏瞭多久。
燭火亮度有限,半夏看不見他的臉,隻看見瞭一雙手和一隻梨。
一雙絕對是男人的手,手型優美,可卻沒有一片指甲!
如今這雙沒有指甲的手正握著一把小刀,姿勢優雅地在削一隻小小的梨子。
一隻慘碧慘碧隱約透著血色的梨子!
屋裡又蕩起那股邪惡的香氣,血腥卻又清甜,馥鬱而且妖嬈。
梨子終於削完,那層綠色帶血的皮褪去,裡面的梨肉卻也是雪白晶瑩。
“天幹物燥,姑娘吃個梨吧。”
黑暗之中那人終於說話,聲音微沙,一隻沒有指甲的右手托著雪白的鴨梨,朝半夏直直遞瞭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