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忙瞭一宿的宣夜居然也睡遲瞭,到旁邊去敲琥珀的房門,這才發現她居然已經不告而別。
客棧裡面原先擺放的一盆波斯菊似乎也一夜之間謝瞭,繁碎的花瓣落瞭一地。
“她的事情,她自有分寸的。”知道事情後,半夏的態度很幹脆。
“事情牽扯到一個男鬼,就和雅禁有關瞭,這是我們半神族的責任。”一旁遲雪昂起瞭頭。
半夏瞥他一眼,好容易忍住,沒問他責任幾毛錢一斤,隻哼哼瞭一句:“那要看你傢雅禁愛不愛管,看來這男鬼也是個苦主,老婆都被人傢害死瞭。”
“他是惡靈,所有惡靈在最初階段,都會不由自主去吸人的怨氣,都曾經害過人命。”
宣夜的答案異常明確。
“而且琥珀不開心,非常非常不開心。”看著那一盆凋謝瞭的菊花宣夜又道:“也許她自己還沒發覺,她不僅能和一切事物交流,而且她的情緒,還會對它們產生莫大的影響。”
“他是個獵戶,身手非常非常好,使的武器也很特別,而且死瞭不久,我們去做皮貨的老板那裡問問,也許人傢能夠記得。”
出發的時候宣夜就定好瞭路線,三個人一行,去找京城裡有名的皮貨老板。
有點無頭蒼蠅亂碰的意思,畢竟那男鬼是不是本地人士,會不會是千裡追蹤過來的,這一切都無從確定。
三個人都沒抱太大希望,都萬萬沒想到會在第二個皮貨老板那裡就得到瞭確鑿的線索。
“你們說的,該是莫邪吧。”那個禿頭老板非常肯定:“他有日子沒來瞭,但我怎麼可能忘掉他,他賣給我的貨色,那可是都是絕頂的好貨,好些件都進瞭宮的。”
“他是哪裡人,有多久沒來瞭呢?”
“有好久沒來瞭,起碼七八年,不對,快十年瞭,九年多前,我進瞭他一件滾銀黑狐,據說到瞭太後身上,這是最後一宗生意。”老板瞇眼:“他是哪裡人?這我倒不清楚,他可是一口官話的,一個山裡的獵戶,說一口官話,稀奇啊!”
不管怎麼樣,總算是有瞭名姓,進展頗豐。
宣夜再三道謝,臨走前又替半夏買瞭一件皮襖,交代老板,如果有什麼能想起來的再去找他們,他定有重謝。
“除瞭會說官話,他的口才怎麼樣?”臨走到門口宣夜又回頭:“算不算能說會道?”
“何止能說會道!”那老板連忙做個誇張的手勢:“他那舌頭,絕對比蓮花還蓮花,不止能說人話,還會鳥語,我這裡曾經養瞭畫眉,每次來他都學那畫眉鳥叫,不止學得像,還有模有樣抑揚頓挫,真像跟鳥說話似的,把我那隻呆畫眉激動得滿籠子亂撞!”
出瞭那皮貨鋪子的大門,宣夜就一直沉默,心事重重的樣子。
“一隻妖精要修煉成人,學說話是不是很難?”過瞭一會他問遲雪。
“很難。”難得遲雪同學伶俐,居然沒去翻他那本破書:“比成人形容易些,但資質鈍的,起碼也要修個百年。”
“那如果吃瞭人的舌頭采補呢,那種特別特別靈性的舌頭。”
遲雪立馬又不靈瞭,嘩嘩嘩開始翻書。
翻瞭有一陣子,沒翻到什麼,他那超級長的反射弧終於到頭瞭,這才幡然醒悟:“雅禁你的意思是說琥珀?她……”
“不管怎麼樣,琥珀不會說話。”
“她那麼靈性,怎麼會練個人話也修不會。”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短處,有許多聰明絕頂的人都不大會說話。”
“莫邪的舌頭,有可能是自己咬的也說不定,老婆死瞭,他咬舌頭殉情。”
“一個隨身帶著把上等古劍的男人,要自盡難道會咬舌頭?”
怎麼說,遲雪都是詞窮。
遲雪就耷瞭頭,跟懷裡那盆蔫不拉唧幾十年沒開過花的重蓮一樣,全沒瞭生氣。
“我也不確定。”過瞭一會宣夜又道,拍拍他的肩:“走吧,我們回去,你要記得,你是半神族的先知。”
“為什麼雅禁要這麼說,本來,我也沒覺得我會是族裡的先知。”
回到客棧,遲雪還在糾結。
“那為什麼你傢雅禁說到琥珀的不是,你就跟貓被踩瞭尾巴似的。”
遲雪張大瞭嘴,這才悟瞭過來,連忙擺手:“不是那樣,我隻是不忍心見她難過,我……”
“哦,你隻是不想她難過,她難過你會傷心,沒什麼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遲雪抓狂,兩隻手叉進頭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從山洞抱她回來,她成瞭人形,明明笑瞇瞇的,可我就是覺得她不開心,很委屈很壓抑,心很悶,很悶很悶!”
很悶,悶到心像塊石頭,被一下一下墜到瞭水底。
琥珀站在湖邊,歪著頭,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直看瞭許久。
身後有腳步窸窸窣窣在走近,琥珀警覺,連忙回身。
“在想你的姐姐碧璽麼?”來人曼聲,姿態裊娜地走瞭過來:“說實在,你長得的確沒有你姐姐好看,但你比她溫柔可人,更容易討男人歡心。”
琥珀沒有作聲,慢慢直起頭來,擦著她肩離開。
“我們合作。”來人一把就捉住瞭她衣袖:“那個莫邪,被我們玩過死瞭,怨氣卻這麼重,如今靈力瞭得,不止是你,連我們狐族的人都要被他逼死瞭。”
“那個道士,你投靠的那個,他能夠制住莫邪,你去搬弄一下,反正你這麼通靈,也不是什麼難事。”
夜風這時拂瞭過來,琥珀的眼眸開始轉淡,慢慢的,所有顏色聚集到瞳孔正中,匯集成瞭一條線。
“喲,惱瞭惱瞭。”那人道,單手拂瞭拂風,吃吃便笑瞭一聲:“其實啊,你惱瞭我也不怕,但我現在是跟你合作,不和你一般計較,你惱吧,我受著。”
夾纏不清的一隻狐貍精,琥珀於是幹脆轉身,不理睬她。
“你答應我,我便把莫邪的舌頭給你,從此以後你就能說話瞭。”
琥珀不回頭,往前走得更急瞭。
“狐貂兩族互不侵犯,我和你姐姐碧璽定的條約,期限是十年。”見琥珀走遠,這位果然拿出瞭殺手鐧。
“再過一個月,十年就滿瞭。你傢剛成精的小貂們都在邳州,連那個沒出息修成個人妖的公貂,一共是七隻。放心,我一點也不想為難她們。”過得一會,那狐貍精又道,沖著琥珀的背影,一句話說得又酥又軟,半分也沒有殺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