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紀錄片 第四十五章 他是魔修

每至逢魔交夜間,封妖大陣便會起些變化。

南顏是能感覺到嵇煬就在自己身邊的,可睜開眼隻能看見一片白霧,目力不能看透,神識也不能探查,想出聲卻發現聲音傳不出去,隻能感到腰被人圈鎖著,掙瞭掙沒能掙開,也就不再動。

她不敢妄動,這種情況持續瞭半盞茶的時間之久,南顏正有些焦躁時,忽然聽見一聲輕喚。

“阿顏,到娘這兒來。”

那是夢中再熟悉不過的母親的聲音,南顏一怔,身子本能向聲源方向傾去,卻馬上被人抱回懷裡。

雖然嵇煬什麼都沒說,但南顏馬上反應過來……那是幻覺。

“阿顏,你是不是不聽娘的瞭。”

“娘被人帶走瞭,你怎麼不來呀?”“這裡好冷呀,咱們回傢好不好……”

南顏數度提起佛力鎮壓心中泛起的雜念,那聲音卻一直揮之不去,讓人焦躁難當。

這也是南顏一直恐懼的事……越深究當年,南顏就越是懷疑,她娘的遺體並不是被赤帝瑤宮的人帶走的,而嫌疑最大的那個人,她無可奈何,或許這輩子都無法望其項背。

眸底神色一時清醒一時混亂,就在她熬到白霧開始轉淡時,南顏瞳孔一縮,白霧漸淡的彼端不遠處,出現一個荊釵佈裙的人影。

“阿顏,你怎麼又迷路瞭,累得娘好找。”

南顏呆怔地看著那人影,她不知想過多少次,有一天還能撲進娘懷裡睡個午覺,隻有那裡才是心安之處。

就在她雙眼迷茫即將掙開嵇煬的困束前,迷霧那頭的南嬈身影驟然一陣扭曲,隨後傳出好似某種鳥類與嬰兒混合的尖叫。

南顏瞬間雙目一清,此時薄霧已淡,她看見四周忽然飛來一些人頭大的怪影撲向她娘的幻影,瞬間附在其上不停吞噬著什麼,但時間並不久,似乎吸得飽足瞭便一哄而散消失在迷霧盡頭。

接著,那勾引她前往的幻影驀然如水一般化在地上,隨後迷霧散去,南顏終於看清楚瞭迷霧中那怪物的模樣。

那是一種宛如貝殼的海獸,此時鋸齒狀的扇貝張開,內中軟體發烏,伸出的觸須在空中猙獰揮舞,但好似生氣被吸光,很快抽搐幾下死成一灘黑水。

原來是頭蜃妖,南顏正疑惑那蜃妖剛剛是怎麼死的時候,旁邊殷琊怒聲道——

“詭霧都撤瞭,還不松開把輪椅讓出來!”

“嗯?”

南顏一低頭,正好和嵇煬的目光對上,咳瞭一聲雙雙松開,迅速跑到殷琊身邊看莫名昏迷的穆戰霆,試圖轉移話題。

“大哥這是怎麼瞭?中招瞭?”

殷琊沒好氣地拖起穆戰霆,把他架到輪椅上道:“他是第一個被蜃妖勾瞭的,我隻能放個幻陣把他迷到暈再說。剛剛那襲擊蜃妖的東西我看著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你可看見瞭?”

南顏猶豫瞭一下,道:“我覺得那東西……看上去有點像陰祝。”

陰祝,縱然是如今,南顏也對那東西萬分畏懼,也隻有陰祝,可以瞬間將一尊修為不弱的蜃妖數息間吸幹生氣致死。

“少蒼可看見瞭?”

嵇煬好似沒在意剛剛的尷尬一樣,面色淡然道:“陰祝不一定隻生於穢谷等地,封妖大陣也曾為修士墳場,若機緣巧合,也許會生出些陰祝也未可說。此地迷霧本就有勾引心魔之能,加上蜃妖更是玄異難解,不過蜃妖也是妖,如何得以從海中攀上陸地,卻是讓人不解。”

殷琊:“我也不知道,而且這次傳送,把我們直接被傳送到第八層外圍瞭。”

南顏愕然間,抬頭看向小島外,隻見遠處,一層迷幻宛如極光的光璧橫跨大海,其上靈光湛然,竟現虹光。

這裡是封妖大陣海上核心之地。內海核心中,可見一些黑色的巖島,每座島上的銅柱足有七根之多,乃是囚著化神修士的所在。

“我覺得不太妙。”殷琊對這一帶尤其熟悉,“如剛剛那頭鯨妖一樣,元嬰期以上的妖物是無法突破海面的,像那頭蜃妖,大概相當於結丹初期,如果想沖出內海核心,必須要通過裡面鎮守的化神修士封鎖。”

“所以,會不會是有化神修士刻意放出這類蜃妖的?”

南顏說完,就見嵇煬做瞭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指瞭指西邊的方向。

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海面下有一隻蜃妖,伸出長長的觸須,觸須那頭拖著的竟是昏迷不醒的巳洲魔修等人,正徐徐往內海核心遊去。

“看來剛剛那波心魔幻陣,那些巳洲魔修沒能躲過去。厲遲手中必有釋令,走,去把他截下來。”

蜃妖離得不遠,靈智也並不高,正要拖著獵物往內海走時,忽然感到被人鎖定,頓時觸須一崩,貝殼合緊,周身散出一片水霧,水霧中隱有鬼影重重,意圖用幻境阻隔。

而南顏這回吃瞭教訓,手中佛珠一振,一道浩正莊嚴的佛言環繞己身,隨後一頭沖進蜃妖幻境裡。

佛修最是不懼邪魔妖氛,外面的人隻看見水霧中金光連閃,不消片刻,水霧凝雨落下,南顏用佛言枷鎖捆著一頭奄奄一息的蜃妖往回飛。

“這就是釋令嗎?”殷琊把昏迷不醒的厲遲提回來,翻開他的手掌,隻見上面烙著一個釋字,道,“要怎麼搶他的?要殺瞭他嗎?”

南顏道:“你殺瞭他,豈不是會引動巳洲獄邪侯的神念?”

殷琊道:“那怎麼辦,把穆戰霆弄醒殺瞭他算瞭。”

“稍等。”嵇煬看瞭那釋令半晌,伸出掌心懸於厲遲手掌上方,他眉眼低垂,誰也看不到他眼中隱約呈現一些異象,片刻後,厲遲手掌中的“釋”字,一筆一劃從他掌中浮起,在空中轉瞭轉,但在落入嵇煬掌心的瞬間,好似觸到什麼極其陰邪之物一般,邊緣瞬間灼燒,又回到厲遲掌中。

“少蒼?”

南顏正奇怪時,嵇煬忽然按著眉心,好似忽然有些不適。

“你怎麼瞭?”

“無妨。”嵇煬低頭看著昏迷的厲遲,整個人好像突然變得有些古怪,喃喃道,“應隻剩一法可行瞭。”

南顏疑惑間,就聽一聲輕巧快速的切割聲,竟是嵇煬把厲遲整個手臂切瞭下來,隨後把厲遲整個人扔進海裡,不多時,海水下一陣異動,潛藏的鎮靈鎖將厲遲整個人纏住拖往深淵。

“……你怎麼?!”

厲遲作惡多端並不值得可惜,但他這麼什麼都不說就毫不猶豫斷人手臂,讓人駭然之餘,不由得有些發寒。

……他什麼時候起,變得這般模樣?

對上南顏震驚的視線,嵇煬站在原地不語,片刻後,面上浮現迷惑之色:“一洲之主的神念會將帝子被殺最後的場面記錄下來,無論誰殺他均有後患,不如交給封妖大陣來得幹凈……我做得不對嗎?”

南顏眉心緊蹙,片刻後,闔目默念兩聲禪語,道:“我知此人素有惡名,不敢妄言如此作為是否公義,隻是若讓我來,我會給他一個痛快,而非沉入海中任妖物啄食。”

“好瞭好瞭。”殷琊看他們像是要起爭執,出來勸道,“這蜃妖既被允許出入內海核心,想來另有修士操控。”

“其中化神修士太多,輕易進入隻怕不妥。”

嵇煬道:“不如以玲瓏京那次的寄神之術作托,假裝被這蜃妖擒住,看看它是不是被修士控制瞭,你覺得可好?”

南顏如今也隻想先與舅舅取得聯系,認同瞭這個方法,隻是看著嵇煬的目光,越發憂慮。

“大哥一會兒就醒瞭,把他放這兒看顧本體吧,我們先去。”

……

封妖大陣最中央的所在,乃是一道橫插雲天的山峰,山峰屹立千年,堅不可摧,乃是整個封妖大陣最為核心之地。

山峰四周,坐落著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碎島,小的十餘丈見方,大的宛如鯨舟,彼此相望可見。奇異的是,這些碎島上方,各有天候,有的陰雨不斷,有的雲破日出,有的電閃雷鳴。

凡人所見,或許隻會驚嘆此地為奇觀,而修界中卻知,那是化神修士盤桓之處,修士破嬰化神後,一喜一怒,皆可引動一方天地劇變。

此時,中央封妖山以北,一處黑色島嶼上,正有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四周海浪鬧動不休,沖刷著岸上屍骨累累。

別處島上的修士大多閉目盤坐,唯有這一處的修士,乃是一位骨瘦如柴的老者,此刻他拖著身後長長的鎖鏈立於海邊,眼中似有雷鳴怒吼。

“哈!老夫的門人來接老夫瞭!”

他一聲出,黑色海島四周怒浪滔天,卷起海底伺伏的妖物無數,海島四周,竟成一片血海。

隻是他方狂笑間,彼方似有琴聲翻瀾,仿若遙遙自海天一線傳來,所過之處,海浪平息,餘下一些路過無辜被卷入的妖獸趁機從老者掀起的海潮中逃脫。

老者笑聲戛然一止,高聲怒喝道:“南頤!老夫都要走瞭,你還要惡心我?!”

一條逃脫的妖魚倉皇遊出老者海島的范圍,一時驚慌失措,不小心沖上瞭另一座海島的岸,在岸上無助跳動。

琴聲一停,撫琴的人徐徐起身,將那條小魚自地上捧起,輕輕放回海中。

老者似乎察覺到瞭這邊琴師的做法,冷嘲熱諷道:“如今還留在此地的修士裡,屬你殺妖殺得最多,何必惺惺作態?當真虛偽!”

“這魚兒尚未有靈智,十存其一,乃合天道。”縱然是對著魔修,琴師的聲音仍十分溫和,“禍無極,你既得自由,乃玄宰通情,當惜重生之機。”

名喚禍無極的老者大笑道:“哈哈哈,說什麼傻話!待老夫出瞭這鬼地方,先去辰洲殺三千,再去你寅洲殺一萬!不過老夫倒是開始可憐你瞭,不過殺瞭些凡人而已,道生天那位若當真是你至交,怎麼不把釋令發給你,反而給瞭我巳洲魔道。諸位道友品品個中三味,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

四周的黑色島嶼不多,不過五六座,片刻後,皆傳來冷笑。

“老夫還記得呢,道尊開道壇時,逸谷先生與那位同奏,引得月華流香,道尊稱贊‘德音雙奇’,如今卻是世態炎涼,反倒隻有仇傢偶爾來看一看先生。”

“依我看,禍無極老兒你不如放下身段勸勸逸谷先生,我魔門沒有那麼多規矩,待玄宰飛升之後,什麼修界五逆,呸!老子就要犯個遍!”

“大道無情,弱肉強食,若修得至上修為,莫說屠個城,赤帝那一輩當年擊沉醜洲,異婚於王脈妖女,誰敢說什麼?”

化神修士一言一行,皆合己身之道,常年被這般多的修士以魔音相擾,若非已修至化神,早就被同化入魔修之道。

南頤不言,待他們說完,道:“玄宰主持修界大義,凡所行事必有考量。頤留在此地,乃罪有應得,心中無怨。”

旁邊又有人好事道:“別人就算瞭,你姐姐怎麼不來看你呀,她若願來,老夫願陪先生再囚百年。”

提到南頤的姐姐,四周修士皆傳來會心笑聲,南頤不再說話,隻是眉目間,湧上掩不去的憂慮。

一側禍無極發泄完畢,忽然神念一動,目露興奮之色,隻見遠海處,上百頭蜃妖從海面下一一遊回,伸出水面的觸須上,大多是空空如也的,有的勉強掛著兩三有靈智的妖獸,隻有一頭蔫答答的蜃妖,伸出的觸須上纏著三個人,看靈氣應都是魔修。

“這是我宗門子侄,諸位道友所轄之海且讓個道,禍無極出去後自會記個人情。”

他這句話既是客氣也是威脅,化神修士的海島一定方圓內乃受他們轄制,脫離范圍,他們就無法追擊,旁邊的修士不無羨慕。

“聽說這小兒是你巳洲帝子?那年你進來的時候這小兒還沒出生吧。”

禍無極兩百年前就被打入此地,也沒見過厲遲,為怕厲遲路上被其他修士所截,還特地收服瞭幾個蜃妖在內海核心外圍遊蕩,隻要見到瞭就捉來。

眼見得那些蜃妖平安靠近,禍無極迫不及待地迎上前,一拂袖,那蜃妖上纏著的人幽幽轉醒。

“遲兒,你可還記得師叔?”

被蜃妖纏著的,並不是別人,而是中間假扮的南顏等人。

南顏是真的不敢動,周圍那些氣息實在是太恐怖,若是本體進入這片海域,隻怕馬上會碾壓而死。

她太緊張瞭,一側殷琊道:“南顏,你演得能不能自然點?”

南顏:“我覺得我很自然呀。”

殷琊:“你自然個屁,你現在是魔修,合掌幹嘛,念經吶。”

“哦。”

殷琊現在結丹後施展的寄身之術比之前厲害多瞭,化虛凝實,三人用全身靈氣凝成實體,又有銀鮫珠之力加持,理論上足以瞞天過海,但也冒瞭極大風險,若被打散靈體,本體不止神念受創,還會虛弱許久。

他們醒來後,蜃妖便放開瞭他們,一點點向禍無極所在的地方靠近。

南顏肅容以待,眼角餘光瞥向嵇煬,後者倒是十分自然道:“父侯時常說起師叔,巳洲集血魔道於大成者,除師叔禍無極不做他想,侄兒豈敢或忘。”

禍無極大喜,道:“論魔道修為,我不如師兄多矣,隻是遲兒所修靈力奇異,乍一看與正道修士無異,細細一品卻有黃泉鬼相,老夫竟一時看不穿是魔道哪一道?”

他們所寄之體全然由自身靈力構成,禍無極乃化神修士,可一眼洞穿靈力本質,他既然說嵇煬所修的靈力份屬魔道……那多半就是魔道。

——對瞭,是銀鮫珠,如果不是銀鮫珠,她早就該察覺的。

十年生死兩茫茫,她步佛途,他行魔道。

《我有三個龍傲天竹馬(四海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