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鬼怪劇 第八十五章 愁山梵海

“……這山道再往上便是愁山院的善惡道,想獲得山海禁決試煉資格的弟子,皆需走過這善惡道,才可踏愁山,入三千造業塔參悟菩提。我便送到這裡,請真圓師姐慢走。”

“多謝引路,師弟慢走。”

南顏告別引路的沙彌後,回頭看下山腰下掩蓋在霧氣中的梵海院。

佛門聖地愁山梵海,分愁山院與梵海院,梵海院主在“揚善”,弟子修心度化世人,講求不造殺,不破戒。

而愁山院的佛者則反其道而行,認為殲滅諸惡,人間方可成凈土,故而愁山院中三千造業塔中修煉的俱都是殺生僧。

殺生僧是一條苦行路,人間諸惡一日不盡,便一日不證正果。

南顏想起寶氣如來的叮囑,說愁山院現在並無掌院,殺生僧大多是脾氣不好的,隻能憑實力爭取入造業塔修煉的資格。

抬頭望去,隻見所謂的愁山隱約宛若半個佛頭的形狀,鼻梁便是善惡道,山根便是愁山院正門,佛頭的頂髻便是一座座佛塔,這佛塔足有三千之數,單單站在山腰,便能感到那股令人戰栗的佛門靈氣。

南顏定瞭定神,走到一側敲響瞭道旁的銅鐘。

“梵海院真字輩弟子真圓,請渡善惡道!”

鐘聲一響,眼前迷蒙的霧氣向兩邊分去,隻見這是一條每個修仙門派山門處都有的石梯,不過奇異的是石梯兩側每隔十階,便立著一幢石蓮燈。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愁山院上傳來——

“朝暮為限,點十盞蓮燈,可入愁山院,百盞,可入三劫塔,六百盞,可入六劫塔。”

一日一夜為限制,每過十階便可點燃一盞蓮燈,十盞蓮燈就是一百階,走過一百階就可以獲得愁山院修煉的資格。

南顏知道這條善惡道不好渡,將佛珠持在手中,定瞭定神,一步踏上石階,便是渾身一震。

……好像,腿上壓瞭一塊石頭。

而且,南顏覺得自己的靈力直接被壓制瞭七成,不過石頭隻如雞卵般大,對修士而言輕若鴻毛。

等踏上第十階的時候,兩側蓮燈亮起一盞,同時南顏面色微變,雙足上起初宛若一個雞卵的重量,現在已逾百斤。

南顏額角隱約滲出冷汗,她已摸清這石階的規律,看來下一階,一百斤要變兩百斤,再下一階,兩百斤要變四百斤……以她結丹修為,在靈力被壓制的情況下,頂多能抵得五千斤重的巨石壓身而不倒,而要入愁山院,則是要過一百階,按這個規律加下去,她根本就不可能點亮十盞蓮燈。

於是她沉吟再三,索性原地坐下來,皺眉思索。

……

愁山院中,有三千佛塔,小的隻有一層,大的足有八層,而整座愁山院中央,千塔拱衛之處,有座九劫塔,四面封閉,直入雲端,單單見之便神識轟鳴,難以直視。

而在九劫塔周圍的一座八劫塔中,幾個老僧正在飲茶,不時將神識放出,觀察正在渡善惡道的南顏。

“天下資質絕頂的佛修那般多,寶氣師兄偏尋瞭個身份麻煩的徒兒。”

“這孩子倒也聰明,直到這善惡道,越往上走,越是身重難行。絕大多數試煉佛修殺至五六十階才發覺其中關竅。”

“愁山難行,依我看不如借此機會讓此女還俗做個道修去,省得為我愁山院引來禍事。”

一側的寶氣如來,一臉慈愛地關註著南顏的進度,道:“佛門之禍福,不在一個娃兒是否能進得山門,隻在世間大勢爾。”

“可此子心有負累,不適合入佛門。就算勉強過瞭十盞蓮燈,也隻能在愁山院灑掃而已。”適才想把南顏拒之門外的長眉老僧肅然道。

寶氣如來微笑道:“法座勿怒,不妨我們就來打個賭。”

那法座道:“師兄打算如何賭?”

“法座當年結丹時,曾蒙上師殘餘佛意化形點化,一口氣點燃九百盞蓮燈,位居七劫塔,與元嬰平起平坐,至今為我兩院之首……老衲既是真圓的師父,便偏私些,賭這孩子,點得燃千盞蓮燈。”

那法座眉頭微皺,道:“既然師兄自信滿滿,老衲便賭瞭,千盞蓮燈隻存在寂明上師的傳說中,這善惡道實則隻有九百九十九盞。這樣吧,哪怕此子渡過六百盞蓮燈,老衲便允她在七劫塔修行,且完成七劫塔試煉任務後,給她一個山海禁決的資格!”

……

愁山善惡道,南顏盤膝而坐,試圖放松心境,但似乎並無作用,纏繞在雙足上的重量不減反增。

看著日上三竿,南顏知曉不能再徘徊下去瞭,起身再次向上攀爬,一口氣沖到第七盞蓮燈處前時,雙足不由得一沉,好似有一尊巨靈神死死抓住她的雙足壓在石梯上。

南顏雙手按在膝蓋上,盡量調動周身的靈力灌註於雙腿,提起來再踏一步,第七盞蓮燈亮起的瞬間,她聽到瞭骨骼發出瞭不支的哀鳴。

修佛尤其註重防禦力,四兄妹裡,南顏自以為體質算是不錯的,沒想到這善惡道前,竟仍是毫無作用。

……那些前輩究竟是怎麼爬上去的?

南顏勉力抬頭一看,目力所及間,善惡道天梯上的蓮燈足有七八百盞,按佛門的規制,這樣的蓮燈應有九百九十九盞。

汗水順著面頰流下,雙腿好似被一座山夾起來,再動的話,有一種被碾為肉糜的錯覺。

不行,得爬上去,至少……不能成為他人的負累。

雙眼裡漸漸有血絲彌漫,南顏體內傳出一聲磐鐘響,千手觀音虛影化現,千手之中,有一百餘掌心綻出佛光,凝聚在她身上。

這股佛力比之尋常佛力更為浩然剛勁,隨著南顏悶哼一聲,好似全身的痛楚暫時消失,一步一步邁向第十盞蓮燈處,竟無視肉身漸漸有崩潰的趨勢,強行渡道!

“……此子,意志不輸男兒!”愁山院裡,有人傳來贊嘆之聲。

“隻是老衲也算通曉諸道,卻不知她這功法是何出處?竟讓老衲有種心驚之感。”

寶氣如來道:“真圓的功法尚不能告知諸位師弟,但她修煉時,尤其是晉階前後,心魔關極其兇險,當年老衲撿她去寺中,她隻用數月便到煉氣圓滿,但卻在築基之上足足卡瞭一年,失敗十數次,等她禪心堅定後,才險之又險地築基成功。”

“為何?”

“她年少時際遇坎坷,十年不得釋然,所以她築基圓滿至假丹後,我不允許她再輕易嘗試結丹,讓她外出歷練,若削弱心魔,方可再嘗試晉階。”

其餘兩名老僧紛紛心覺古怪,下一刻,他們中有人驚道:“她要渡過第十盞蓮燈瞭!”

那股重壓已不再盤踞在雙腿上,而開始擠壓起瞭她我全身,以至於她心裡發狠踏過第十盞蓮燈的瞬間,肺腑當場受創,一口血噴在道旁的蓮燈上,讓燈上火苗一顫。

愁山院的資格……

半跪在冷硬的石階上,南顏睜開眼,不禁苦笑。

這善惡道有千盞燈,想來前人應不止於此,如今隻過十盞,豈能放棄。

一定有什麼不對?

此時夕陽已落,照得她雙頰泛紅,南顏咬緊牙關,盡量不讓自己說出放棄的話,但昏蒙間,她好似聽見一股沙沙的掃地聲。

隨著身旁的蓮燈一閃,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八九歲的小沙彌,衣角掖在腰帶上,眉心一點朱砂印,顯得十分玉雪可愛,正拿著一把掃帚打掃著石梯上的落葉。

南顏看著那小沙彌掃地,目光凝在他掃帚下揚起的落葉上,忽然心頭一震。

她身上的重量如萬鈞大山,足以壓垮一切,為何腳下的石階絲毫無損?

——幻覺有時是一種心魂的重量,你總記著它,它的存在就會越來越強。

南顏想起擅長幻術的殷琊曾對她這麼說過,雙手撐在粗礪的石階上,凝神看著腳下的石階……不多時,她便感到隨著壓力越重,那重量的存在就越明顯。

而且……不像是來自於腳下的石梯,而是來自於她自己。

這麼一想,南顏一咬牙,開始散去自己的靈力,隨後她便心頭一陣狂喜……果然是自己被削減的靈力不受控制瞭。

而她的靈力本就比尋常人高上數倍,渡這善惡道也會難上數倍!

“她找到關竅瞭!”觀察著南顏的法座一挑眉,道,“比老衲想象得要快一些,不過善惡道也並非隻是壓著人玩玩的地方。”

散去靈力後,南顏感到周身的壓力如潮水般褪去,待整個人靈力空蕩蕩一絲不剩,沒有靈氣的護體,她開始感到瞭烈日的暴曬。

……凡人還真是不容易。

所幸她肉身恢復力也十分強悍,不多時便恢復瞭三分力氣,開始向上攀爬。

意外地後面一千階並無難度,這讓她心頭有些惴惴不安,這不安在一百盞蓮燈後,驀然放大。

南顏再次感到一股壓力,這股壓力並非是肉身上的,而是耳邊開始鼓噪一些聲音。

“謝謝你呀,救瞭我的孩子。”

“菩薩大慈大悲,若不是菩薩,小女便要被抓去做爐鼎瞭。”

“恩人殺得好!魔修就該死無葬身之地!”

那些聲音都來自於她之前救過的一些凡人或修士,都對她充滿感激。

但漸漸的,這些感激的聲音就變瞭味。

“你為什麼不早到一步?你早到一步,我爹就不會死!”

“你們仙師不是神通廣大嗎?為什麼不能把我兒子復活!”

“享受著凡人辛勤勞作供來的香火,難道就不該為我們做這一點點事情?”

“就因為你殺瞭那魔修,他門下的弟子就搶走瞭我道侶,你怎麼不去死!”

……善惡道,善惡道,原來是這般的善惡。

南顏雙手輕合,默念心經,但隨著渡過的蓮燈數越多,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不得不分出心神去抵禦這樣的騷擾。

某一刻間,南顏一睜眼,發現她面前站著一個陌生的少女。

“你知道我是誰嗎?”女孩衣衫襤褸,笑得淒厲,袖子下的手竟然是掛著爛肉的白骨。

“你……”

“我是你殺的魔修的女兒,我爹被你殺瞭後,我無依無靠,被逃走的門人賣去做爐鼎,不到十四歲就被折磨致死……我好恨你,好恨你……”

南顏念瞭一聲阿彌陀佛,並沒有否認,看著她慘叫而亡,喃喃道。

“那些被你父親煉成丹藥的孩子,還活不到十四歲……”

隻是她雖這麼說著,摸瞭摸自己的臉,卻發現眼角流下一行血淚,看瞭看前面餘下的七百盞蓮燈,心底有點沉重。

果不其然幻境越來越真實,一開始是聽覺,隨後是眼前出現瞭幻影,連血腥味與腐臭都依稀在耳邊。

五感被幻境奪去,南顏依舊咬著牙繼續前進,直到……

“阿顏。”

南顏猛然閉上眼,她感到好似有一個少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輕輕從背後擁住她,在她耳邊呢喃。

“……在忘川裡被萬鬼撕咬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就這樣死瞭也好,可是……你為什麼還要把我喚回來?”

他的手指在自己背後輕輕滑動,最後停滯在後心的位置,聲音裡好似帶著一似委屈而纏綿的尾調。

“你不看看我嗎?不看看我……如今是何種面目嗎?”

那些要命的言語似真似假,好似在勾著她睜開眼去確認對方到底是不是真正從地獄活著回來瞭。

南顏感到身體好似不是自己瞭的一般,整個人僵硬地睜眼瞬間,旁邊一聲輕嘆,所有的善惡幻境頓時煙消雲散。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四肢發麻地躺在第六百盞燈的石梯上,轉頭看向那聲嘆息的源頭。

那是一個同樣帶發修行的佛修,正坐在她旁邊,低頭看著手上的經卷,他的年紀介乎於少年與青年之間,膚色白皙,眉目寧謐,第一眼看上去相貌平平,等南顏眨瞭眨眼細一看卻發現這人生得極其俊美。

最奇怪的是,這個佛修長得,和剛剛那乍然出現又乍然消失的小沙彌一樣,眉心都有一點朱砂。

“……道友也是來渡善惡道的嗎?”

那佛修把目光從佛經上移開,眼神十分柔軟地看著她,輕輕搖瞭搖頭。

“貧僧是來躲懶的。”他說。

《我有三個龍傲天竹馬(四海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