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羅性易怒好殺,南嬈來巳洲前便算準瞭時間,待森羅一離開巳洲,便直奔那關押瞭重明鳥一族的森崖魔窟。
此地是森羅的道場,個中危險不言而喻,南嬈足足想瞭一個晚上,借著酒勁才下瞭這個決定。
妖後死後,妖族,尤其是重明鳥一族對赤帝恨之入骨,她隻能以體內一半的血脈的立場來做這件事。
決定是莽撞的,但作為赤帝的女兒,敢來就自然有敢來的把握。
“……幽冥璽算是森羅的招牌靈寶之一,你再催動下去,等到它靈力耗盡,森羅必然會發現幽冥璽出現在他老傢,到時候折返回來,我們就好看瞭。”
森羅這一點倒是沒騙她,持幽冥璽,便如半個巳洲之主,不止森崖魔窟的結界對他們無禁,連裡面的血奴也遠遠讓開瞭路,一路到瞭一處囚牢前,南嬈才收起幽冥璽。
囚牢裡散發著一絲絲妖氣,不時傳來痛呼聲,顯然是關押妖人族的地方。
伐界之戰大勝後,六尊分十二洲,人族修士享受的戰果之一,便是對海外諸州資源的盤剝瓜分,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妖族。
南嬈看見那些妖人混血的族裔被綁在牢中割脈放血時,她終於恍然——異婚為罪隻是一個引子,諸州的統治者需要更多的資源來堆砌他們飛升的大道,顯然被封入封妖大陣的妖族已經不夠瞭,這些妖人混血者的身上也有同樣的好處。
他們的血肉骨骸均可煉藥,連外面那些被洗去靈智的血奴中,也有的是妖人混血者。
……這是一場勝利者的屠殺與盛宴。
“你說我們算好人嗎?”南嬈道。
敖廣寒:“你都在準備撬鎖放人瞭,還什麼好人不好人的。這道鎖幽冥璽可解不開,你行嗎?”
“試試唄,救得瞭就救,救不瞭我們就當無事發生,下山去吃巳洲的烤岐羊,我惦記好久瞭。”
南嬈雖這麼說著,但實際上她溜門撬鎖的天賦連赤帝本人也無話可說,縱然重重禁制,開鎖也不過是兩三句閑話間的事。
牢中的大多是些枯死在木架上的幹屍,少有一些活著的,大多都是才捉進來的,男女老少皆有。
“我話先扔在前面,放你們出去是順帶的,誰敢吱聲引來這森崖魔窟裡的炎邪大魔,不等你們被抓,我會先給你們個痛快。”
得到這些妖人的懼服後,南嬈與敖廣寒一連打開瞭此地八十餘座囚牢,開到最後一座時,才發現瞭六七十餘重明大妖的混血殘裔。
“你……竟敢冒險到這裡來?”這些人並不曉得南嬈的身份,脫困之後,不待南嬈自白身份,便將她一道視為瞭流落在他處的混血同族,十分擔憂道,“森羅的能為非你能想象,我們這麼多人逃走,恐怕不能全身而退,你既有這般能為,到時不必管我們這些拖累人的……”
重明大妖在妖國中地位極高,其他的近千妖人都看著他們這一支。
敖廣寒看這情況不妙,道:“赤帝和所有的妖族仇深似海,他們要是知道瞭,你隻怕是裡外不是人瞭。”
南嬈:“你罵誰豬八戒呢。”
近千人一起行動,縱然森崖魔窟中人族修士不多,但很快也暴露瞭。
森崖魔窟中除瞭森羅,還有一頭他飼養的炎邪大魔,合妖、鬼、魔三道之長,這近千妖人剛離開森崖魔窟的大門,隻見半空炎流亂墜,從山頂上爬下一頭羊頭蜥身的怪物,單單尾巴一掃,便有數十人未來得及逃開,當場軀體崩潰。
“嘖。”南嬈好歹是赤帝的血脈,臨陣脫逃的話傳出去可能要被老爹先給揍死,甩出一口凰羽弓,扭頭對敖廣寒道,“你先帶這些個拖油瓶走,我扛一會兒就馬上到。”
“真有意思,就憑你能擋得住這頭化神期大魔?”敖廣寒慣會和南嬈唱反調,掃袖揮出一條龍血長鞭,一鞭抽中那炎邪大魔的眼窩,便有一股龍嘯之聲響起。
南嬈:“哇你竟然學會用鞭子瞭,刺激。”
敖廣寒:“……真想把你腦子裡那些糟糕玩意兒都涮幹凈。”
長年的青梅竹馬,也是長年的打罵冤傢,平日裡不出手則罷,出手便配合得無可挑剔,竟頂住瞭化神期大魔的一陣陣攻擊。
“這兩個人……是什麼怪物?”下面逐漸逃遠的妖人們駭然望著那頭。
“就算是妖族中也未聽說過這等人物。”
“如今人族修士不給我們活路,隻能依靠妖族召集瞭,重明族之人,你們可知道他們是哪一支?”
遠處一紅一藍兩道光,圍繞著大魔來回穿梭,火焰與雷鳴交織震響,看準射瞎瞭炎邪大魔一隻眼的機會,南嬈一抬眸,敖廣寒便瞭解她的意思。
登時,敖廣寒身形化應龍沖上雲霄,同時南嬈也削發為箭,朝天漫射而去。
天穹之頂,頓時火網凝聚,伴隨著滾滾雷鳴,墜落的天火與閃電如同天災降臨一般將炎邪大魔籠罩在內。
遠處的重明族人震驚中,眼底的恨火驀然躥騰。
“真龍覺醒……盤牙天火……”
在那場伐界大戰中,整個海外之洲都知道,這是老龍主與赤帝的成名技,而能使出這兩招的人,身份亦不言而喻。
大魔的慘叫聲回蕩在整個森崖,南嬈與敖廣寒雙雙落地,看著被困鎖的大魔,道——
“此魔有肉身重生之能,你我靈力不足同它相耗,走。”
可他們並沒有走出多遠,便被一些崩潰的妖人攔住瞭去路。
“你們怎麼還不走?”南嬈詫異間,敖廣寒已經察覺氣氛不對,抱著已經氣空力盡的南嬈往旁邊一躲,硬生生接瞭七八名同樣元嬰階的妖人聯手一擊。
“人族……人族陣營的都該死!尤其是赤帝!毀我傢國,殺我親朋……更是該死!”
後面的炎邪大魔幾乎要掙脫雷網,南嬈眼見敖廣寒後背染血,目露殺機:“好瞭傷疤忘瞭疼的蠢物,就算妖國還在,以你們身上一半的人族血脈,焉知妖國就不會視你們如豬狗?今天算我狗拿耗子果斷閑事,領情的算你們識相,不領情的就給我滾!”
一個滾字挾怒蕩開,一瞬間,南嬈竟有三分赤帝的影子。
赤帝是妖國的噩夢,當即便有人心神震怖後退,但此時後面的炎邪大魔已掙脫瞭束縛,暴跳如雷地朝他們爬來。
“讓道!”
妖人們目露絕望,有人慘笑道:“左右這上洲已歸瞭人族瞭,我們走到哪兒都是死路一條,不妨就抱著仇人的血脈一齊下地獄吧!”
生死危機在即,敖廣寒反而冷靜下來,閉上眼道:“老賊,我可耗盡精血讓肉身化龍一次,到時你就趁機離……你幹什麼?!把捆仙索解開!你想幹什麼!”
“別嚷瞭,多讓人看笑話。”南嬈感受著足下大地隆動,在剛剛救出來卻倒戈相向的妖人族中冷笑一聲,拔下頭上釵環化作結界護住敖廣寒,隨後周身燃起一絲絲金紅色的烈焰,一步步朝那炎邪大魔走去。
鳳凰涅槃之火,可與世間一切同歸混沌。
敖廣寒目眥欲裂:“你不準去!你回來!!!”
身形被涅槃之火連同炎邪大魔吞噬之前,南嬈回過頭,眼中仿佛穿透北方的蒼穹看到瞭什麼,留下一句遺憾的低喃。
“酒還沒釀好呢……”
……
而在千裡之外的卯洲海岸上,感應到契魔瀕死的森羅,返回途中死死盯著擋在他面前封鎖此方天地、正望向滄海以南的寂明。
“佛懺主,本座處理傢務事,為何在此攔路?”
從剛剛在禪房中開始,心尖上那一縷鈍痛就在作亂,寂明徘徊瞭數時,終於還是來到瞭這裡。可到這裡之後,心頭的劇痛卻不減反增。
“本座問你呢,為何不答!”
寂明收回瞭出神的雙眸,輕聲問道:“你要去找她嗎?”
森羅皺眉片刻,從他低垂的眉目間,終於是想到瞭南芳主,頓時面色更為陰沉:“好……原來如此,原來自詡清聖的愁山院上師,也難躲過這般紅塵俗世心。本座就是要告訴你,本座這就會去找她,找到之後,必會好生教導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兒,會在本座這兒得到怎樣的懲罰!”
森羅想怎麼懲罰,如何懲罰,寂明都不知道。
他仍試圖挽留自己那一絲搖搖欲墜的慈悲心:“赤帝得知,必會與魔師生隙。”
“哈哈哈……”森羅大笑,“本座紓尊求娶他那名聲穢亂的女兒,已算得上是情真意切瞭,南嬈既來瞭巳洲,就當知她選擇成為本座的女人,往後都是一傢人,赤帝縱然怪罪,飛升在即,又能怪到何時?”
“魔師當真不願放過她?”
“本座想要的,從沒有得不到的。”
“若你當真得不到呢?”
“那別人也永遠不會得到!”
“……”
寂明沉默間,眼底的溫和明凈徐徐褪去,抬眸看向森落時,那雙眼中已俱是一片宛若屍山血海般的猩紅之色。
森羅所修乃是最為純正的魔功,待寂明身上那一絲魔修為之震顫的氣息漸濃時,他方愕然道:“你這是修的什麼功法?”
“貧僧近日得悟新道,尚未面世,願與森羅道友……同證之。”
數日後,子洲道生天,無數人從入定中驚醒——自伐界之戰落幕一來,第一次有天人第三衰的尊主隕落。
佛懺主殺瞭巳洲魔師森羅,一個被所有世人輕視瞭威能的佛道,越階斬殺瞭一個即將飛升的魔修宗師。
那一日,道生天三座懸空山同時黯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