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人命,喂飽瞭地獄的惡鬼,才能開啟新的加冕……你覺得這樣對嗎?”
“或許不對,我隻是不想把主動交到別人手上。”
“我沒有立場評價你的對錯,也沒有你聰明,但我覺得總還有別的方式。”
“別的方式無非妥協,抱歉,我輸不起。”
……所以,為什麼我們總是像一道並轡而行的光和影?
後來的事南顏便記得淡瞭,她隻聽見殷琊也同她說瞭聲抱歉,與嵇煬一同離開瞭。她知道這也不能怪殷琊——他還背負著救出天狐族的重任,如果有更快的方法,他必定會去試一試。
隨後那個玄嚴上人仿佛是知道他聽到這些隱秘,怕是活不下去瞭,發動秘術試圖驚動瞭極樂殿附近的巳洲化神修士,一片混亂之下,他們趁亂逃瞭出來。
回龍都的途中,南顏一直盯著巳洲的方向一動不動。
穆戰霆罕見地少言瞭,縮得遠遠的看著渾身縈繞著沉重氣息的南顏,小聲道:“阿顏?還生氣呢?”
“其實我早就知道合該有這麼一回分道揚鑣,他和我不一樣,他多智如妖,把所有的事都操控在手裡,我卻總是獨念著以前小時候他待我們的模樣……現在想想,他那張面孔,我從沒看得分明。”南顏的語氣說不上難過,隻是多有感慨。“你猜今天的事,龍主他們知道嗎?”
“應該是知道的。”穆戰霆坐在椅子上,踩著桌角往後一仰,拿兩條椅腿保持平衡晃蕩著,“老傢夥們知道的比誰都多,我們辰洲是真龍之壤,上古龍氣鎮壓一洲,鬼物作亂之事是諸州最少的,唯一建立養魂池的地方除瞭陰氣慘重的岐天原也不作他想瞭……隻是沒想到子洲想在這裡建新的養魂池,若真讓他們成瞭,辰洲的生靈輪回都要受這方養魂池所制。”
“所以這事要報給龍主嗎?”
“報,得報,不過山海禁決的那個就算瞭。”
談起山海禁決,南顏不禁坐直瞭身子,道:“你當帝子的時間長,這山海禁決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諸州立的帝子最終都是為瞭參與入山海禁決當中,每個部洲十個名額,這一屆的話,十一個部洲就是一百一十個元嬰以下的天驕,等到子洲公佈可以進入山海禁決的時間後,便要去子洲受道生天教導個三五天,結束後所有的天驕進入山海禁決秘境中互相廝殺,活到最後並闖過最終試煉的修士便能獲得傳說中的山河海冕,成為諸州公認的帝君。”
南顏回憶瞭片刻,道:“我聽道生天有個叫墨行徵的修士說,山海禁決中有結嬰的契機,大傢就算最後不成帝君,也是為這個來的?”
穆戰霆略一點頭道:“這麼說吧,山海禁決從開放起,所有能活著從其中出來的結丹修士,最後都能結嬰,而且元嬰的品質從結嬰那一刻就會比尋常元嬰修士高,以後踏上化神大道也要容易許多,不然你以為為什麼這麼多人搶名額搶得那麼兇?不過也有一些人壓著境界不動的,比如墨行徵,比如宋逐,如果我死在山海禁決裡,他們就有可能去替補上。”
南顏一愣,她知道帝君的位置幹系重大,卻沒想到穆戰霆已經做好瞭死在裡面的準備,皺眉道:“諸州的主人怎麼舍得讓弟子兒女冒這麼大的風險進入其中?”
“一洲之主的後人,自然也要擔當得起這個位置上應有的責任。不過你也別害怕,一般而言參加山海禁決的分正、邪、中立三個陣營,進去之後各自抱團結盟,以闖關為主,極端情況下才會相互廝殺。”穆戰霆說著,丟瞭枚玉簡給她。
南顏把玉簡貼在眉心,諸州的勢力立場一目瞭然。
正道陣營:卯洲、寅洲、辰洲、未洲;
邪道陣營:巳洲、午洲、戌洲、酉洲;
中立陣營:子洲、申洲、亥洲。
“中立是真中立還是假中立?”
“中立也是暫時的,他們兩不偏幫,最後一關前不會主動攻擊對手。”穆戰霆說到這兒,陷入某種美好的回憶中,神往道:“墨行徵倒是個好人,真想再和這位師兄交流一下詩詞歌賦。”
南顏:“……”
穆戰霆繼續感慨道:“山海禁決裡全天下的精英都會到場,我有預感,我會遇到我命中註定的文壇對手。”
南顏:“不……我覺得你會成為很多人命中註定的修道大劫。”
……
上一回來龍都時,來去都十分匆忙,未曾來得及去穆戰霆的洞府坐坐。
龍主待穆戰霆是真的不錯,一座洞府裡有六座大殿,還準許他養親衛。南顏被他帶著走瞭半盞茶的時間才走到最後一座殿前。
這座殿閣有五層高,推門進去的時候,南顏雖然早有預感,但開門之後,還是震驚到失語。
一座殿閣裡,密密麻麻貼滿瞭穆文豪的文學作品,南顏僵在門口,慢且堅定地抱住門口的柱子。
穆戰霆:“你怎麼不進來?”
南顏:“我覺得這殿裡有殺氣。”
穆戰霆道:“哪兒來的殺氣,你進來看看,以後我要是暴斃在修道途中,這些墨寶就
指定由你繼承瞭,務必要把為兄這個流派發揚光大。”
南顏:“貧尼……妹妹才疏學淺,隻怕承擔不瞭這種重責大任,我看還是……”
“咱們還是一起在嵇煬的監視下學三字經千字文的呢,跟哥哥客氣什麼,你就不要孤芳自賞瞭,一起做文人騷客放飛一下心情吧。”穆戰霆熱情地把南顏往裡扯,“來,你看這幅夏日有感——兩隻王八鳴翠柳,一條蚯蚓上青天……”
南顏堪堪被穆戰霆拖走進行文學熏陶時,忽然後心一涼,當真是感到一股驟冷的殺氣,一個磨著牙的聲音出現在他們身後。
“我就說怎麼四處找不到人,帶著妹妹不先去找孫大師看傷勢,反倒有心情吟他娘的作賦……很好。”
敖廣寒本生著一雙有異於常人的豎瞳,此刻更加兇暴可怕。
南顏懵逼間,他身後一個龍都的長老直接過來笑呵呵地把她帶走:“南姑娘一路保護帝子辛苦瞭,來吃個夜宵,順便讓藥師看看有沒有傷到哪兒吧。”
“那我哥……”
“帝子三天兩頭總會有這麼一遭的,走吧走吧。”
被一群人簇擁著離開前,南顏還回頭打算瞻仰一下穆戰霆的遺容,卻隻聽到龍主暴怒的聲音。
“讓你上青天!讓你上天!把他的洞府給本座燒瞭!現在就燒!”
……
次日,南顏早早地起來打聽穆戰霆的存活情況,卻先接到瞭龍主的邀約,說是請她用個早膳。等她到時,卻意外地看見穆戰霆也在。
“哥,我原以為我是我們幾個裡面最梆硬扛打的,想不到天外有天,妹妹還有得學。”
穆戰霆昨天晚上被打瞭半宿,事後又被孫大師接走試瞭新配的傷藥,那傷藥效果極好,睡瞭四個時辰就全然無恙瞭,早上這才有力氣過來陪吃陪聊。
他聞言眼神死地瞅瞭她一眼,灌瞭半碗靈米粥,猛漢含淚道:“我是誓要走上文學大道的修士!他阻止不瞭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才華橫溢!”
南顏連忙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你道心堅定瞭,我支持你還不行嗎。”
穆戰霆抽泣道:“我不信,你都不願瞭解哥的墨寶,這個世間太冰冷瞭,下輩子我願投生在一個書香世傢……”
南顏唯恐哪個書香世傢被他下輩子滅門,連忙挽留道:“好好好我瞭解,現在就瞭解,你昨天詠的那詩叫啥?兩個啥鳴翠柳?”
穆戰霆神色立即轉喜:“不愧是我親妹妹,你也覺得我的早期作品好是嗎?那是一個萬物復蘇的春天,我也在那時剛好結丹,出洞府的時候看見兩隻王八在池塘邊互相看對瞭眼,古人雲,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我想王八也是一樣,就把這對王八放在瞭柳梢頭……”
南顏強忍著一股宛如懷胎三月的孕吐感請教道:“那一條蚯蚓上青天又是什麼典故?”
“談情說愛不得吃吃喝喝嗎?我就在柳樹下挖瞭蚯蚓丟到柳梢頭讓那兩個王八不至於無聊,丟得力氣大瞭就上青天瞭。”
南顏:“……那這首詩的尊稱是‘詠春’嗎?”
穆戰霆:“我覺得叫♂春比較合適。”
所幸南顏的窒息沒有多久,龍主便面色冰寒地推門而入,他一來穆戰霆為免他的早期作品變成生前作品,馬上老老實實地坐回去。
敖廣寒白瞭穆戰霆一眼,冷冷道:“這段時間你搬到本座側殿修煉,再搞什麼勞什子詩詞歌賦,本座打斷你的蹄子。”
……啊,大哥的洞府是真的燒瞭啊。
南顏再次感慨龍都是真的有錢,寒暄過後,敖廣寒終於轉向她。
“我剛同寶氣如來隔空談瞭談,你要參加山海禁決?”
南顏斟酌瞭一下言辭,點頭道:“是,我想……至少讓自己變強一點,不至於拖別人的後腿。”
“說的這是什麼話,赤帝的直系血脈,別的不說,寅洲本就應該是你的。”敖廣寒不滿道,“南嬈的女兒,不該活得這般小心翼翼。”
南顏低頭含蓄地笑瞭笑,道:“身外之物,南顏並不在意,隻是想見見我娘靈柩的下落。”
“逸谷數日前已經去子洲討瞭,不過……道生天那邊好像沒有放棄,企圖用魂河天瀑的源流修復你娘的殘魂。”
南顏瞪大瞭眼睛,激動地站起來:“我娘有希望復生?!”
“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不直接殺去道生天的緣故,天底下隻有道生天有這樣的本事。”敖廣寒雖這麼說著,眼底的黯然卻讓南顏心頭一起後又重重一落。
“妖後當年也是一樣的情況,自散魂魄,不願入輪回,可當年有佛懺主與赤帝聯手聚攏殘魂,不過饒是如此,也未能讓妖後復生,隻能讓她重入輪回轉生而已。唯一的希望是赤帝妖心……可那顆赤帝妖心是何時失落的,現在又在何處,多番查探卻是不得而知。”
赤帝妖心……
腦中莫名一陣鈍痛,南顏疑惑地按住額角,又不甘地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敖廣寒皺眉沉思片刻,道:“有一個辦法,你此去子洲,按規矩是有機會去萬寶閣挑一件寶物的,道生天有一至寶名為逆演輪回鏡,以你血脈為引,可追溯當年事,比黃泉鏡管用多瞭。”
穆戰霆道:“那東西不是子洲的無上至寶嗎?我們碰瞭會不會直接被趕出來?”
敖廣寒想瞭想,覺得可行,方淡淡道:“那東西平日裡也就是個裝飾,沒緣分的人拿錘子砸也不會有什麼反應,你們不必懷抱太大希望,隻管去試,就算被發現瞭,本座給你兜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