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的夜。
明月照在琉璃瓦上,冷清清的發著光。
一條黑影從琉璃瓦上輕輕掠過,沒有一絲聲響,就如輕風刮過,瞭無痕跡。
站在屋簷上,四處望瞭望,柳蓉嘆瞭一口氣:“京城裡這些勛貴的園子,怎麼就蓋這麼大一個?讓人都找不到要去的地方。”
到京城才兩天,柳蓉便已經將京城走瞭一大半,有些地方還走瞭兩回。
這次來京城,柳蓉肩負兩個任務,首要的任務是要將一隻珍貴的粉彩雙軸瓷瓶偷到手,還有一樁任務,就是要幫師父來打探一下,蘇國公府那位蘇大老爺與蘇大夫人的小日子可過得美滿。
柳蓉實在覺得奇怪,為什麼師父要她來打聽這個,不過她還是很順從的答應瞭,師父之於她,就是最親的人,自小她便與師父生活在一起,師父就是她的親娘,親娘要她去做什麼,她就一定會去做什麼。
腳尖從光滑的琉璃瓦上溜瞭過去,柳蓉站在瞭一座繡樓的邊緣,用腳勾住橫梁,倒掛金鉤翻瞭下去,身子就如卷起的珠簾一般節節的放瞭下去,柳蓉瞇瞭瞇眼睛,透過那茜紗窗戶,就見屋子裡影影綽綽的有個人,正浮在半空中。
沒想到蘇國公府也有這般身手好的人,竟然能練到這般上乘的武功。柳蓉擦瞭擦眼睛,用一根簪子將紗窗挑破,瞇瞭眼睛往屋子裡一看,她驚得差點從橫梁上摔瞭下來。
那人,吊在一根白綾上,懸掛在屋子中間。
“有人上吊瞭!”柳蓉一手就將窗戶撐開,飛身躍瞭進去,一把撈下瞭那白綾上吊著的那個人,飛身下地。
伸手一探,還有氣息,柳蓉趕緊掐住她的人中,就聽喉間一陣咯咯作響,那姑娘慢慢的張開瞭眼睛,見著柳蓉在自己面前,低低的驚呼瞭一聲:“我……這是到瞭陰間嗎?”
柳蓉伸手摸瞭摸自己的臉孔,自己長得像牛頭還是馬面哪,怎麼會讓這姑娘問出這樣的話來?她悶聲回瞭一句:“姑娘,這是在蘇國公府,你什麼事情想不開要上吊哪?不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再說看著你這屋子,該是嬌滴滴養大的小姐,又何苦想不通?”
那姑娘捂著臉哭瞭起來:“若是不能跟王郎在一起,生不如死!”
看來自己是遇著個癡情的瞭,柳蓉憐惜的看瞭她一眼,正準備勸上幾句,就聽著有拍門的聲音:“姑娘,姑娘,你在裡頭作甚?快些開門讓我進去!”
柳蓉躥到瞭門邊將門打開,一個丫鬟沖瞭進來,捉住柳蓉的手不放:“姑娘,嚇死綾羅瞭,還以為你想不開……”她抬頭看瞭看床上坐著的蘇錦珍,又看瞭看柳蓉,不由得驚奇得張大瞭嘴巴:“你、你、你不是我們傢姑娘?”
柳蓉總算明白為何蘇錦珍問是不是到瞭陰間,原來是自己和她長得一模一樣!柳蓉自幼在山間長大,隻在溪水裡看過自己的倒影,根本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模樣,直到那丫鬟塞瞭一面鏡子給她才明白,她與面前這位蘇大小姐是長得一樣樣的,就如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就是聲音,也是一樣樣的。
正當柳蓉拿著鏡子在感嘆這世間的事情真是難以說清的時候,那丫鬟綾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柳姑娘,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你身手這樣好,許侍郎肯定占不到便宜,過得幾個月,你找個理由提出和離就是瞭。”綾羅聲音裡透著急切,一頂一頂的大帽子往柳蓉頭上送:“柳姑娘,一見你就知道你肯定心地善良、急人之困、真是神仙下凡、救苦救難……”
“停住停住!”柳蓉喝住瞭綾羅,瞟瞭蘇錦珍一眼,見她已經是哭得成瞭個淚人兒,長嘆瞭一口氣,昨天才聽說瞭皇上賜婚給許侍郎,那位準新娘是蘇國公府的大小姐,沒想到今日就見著本尊瞭。
莫怪蘇大小姐要上吊,有情之人不能在一起,偏偏還要去嫁那渣人許慕辰,以後這日子該怎麼過嘞!柳蓉同情心頃刻間有如江河之水一般滔滔不絕,泛濫成災,伸手拍瞭拍蘇錦珍的肩膀道:“莫哭莫哭,我代你去嫁人就是。”
蘇錦珍止住啼哭,睜大眼睛望著柳蓉:“柳姑娘,許侍郎可不是個好人!”
柳蓉笑瞭笑:“他是個登徒子!渣男!”
“那你……”蘇錦珍的眼睛紅得像桃子一樣,搖瞭搖頭:“那你還去嫁他?”
“你那丫頭綾羅不是說瞭嗎?我身手好,他占不到便宜的!過幾個月我就自清和離出瞭鎮國將軍府就是!”柳蓉心中暗自得意,自己在京城裡租住客棧,每日還要花銀子解決吃飯的問題,這蘇國公府包吃包住,而且這吃的住的用的,樣樣都是精品,也算是省下一筆銀子來瞭。
“柳姑娘,大恩大德,錦珍真是無以為報,唯有……”蘇錦珍彎腰行禮,就準備下跪,卻被柳蓉一把提瞭起來,順手扔瞭一塊帕子給她:“明天你去大相國寺,咱們到居士寮房那邊換瞭衣裳,我替你約瞭那王公子到後山接你。”
蘇錦珍跟心上人到瞭一起,她也住進瞭奢華的客棧,這也算是各取所需瞭。
第二日,蘇錦珍向蘇大夫人提出要去大相國寺進香,讓菩薩保佑她成親以後萬事順意,蘇大夫人見女兒改瞭口風,歡喜不勝,趕緊帶著蘇錦珍去瞭大相國寺。
從大相國寺回來,車上坐著的那個人瞧著依舊是蘇大小姐,可內裡卻換瞭個芯子。
皎潔圓白的月亮掛在天空,晚風悄悄,帶來一片涼爽,樹葉簌簌的響動,將一片靜謐驚動,樹下有三三兩兩的人影,一個個打著呵欠道:“今兒晚瞭,該去歇息瞭。”
柳蓉穿著黑色的夜行衣站在屋子中央,臉色顯得更是白皙,她將一張面紗蒙在瞭臉上,隻露出瞭一雙眼睛。到瞭這時候,便是她出去溜達的時候瞭,最近每日晚上,她都會要到京城各處轉一轉——先要熟悉瞭京城的各處地形,這才好逃跑。
“姑娘,你早些回來。”綾羅有些提心吊膽的望著柳蓉,心中實在懊悔,自己可真是出瞭個餿主意,替嫁,替嫁,這位來替嫁的柳姑娘,實在太不著邊際瞭。
柳姑娘白天起得很晚,一到晚上便活躍瞭起來,等著亥時便趕著出去,一直到子時以後才回來。每次柳蓉出去,綾羅便焦慮得睡不著,柳姑娘該不是去做壞事瞭吧?要是被抓住瞭怎麼瞭得?自傢姑娘會不會背個黑鍋?
柳蓉很體貼的笑瞭笑:“你放心,我不會失手的。”
自從記事開始就跟著師父苦練本領,這十幾年的光陰不是白過的。師父常贊她骨骼清奇,乃是練武之良才,對面山上那位道長也總是持此觀點,兩人一唱一和,弄得柳蓉也洋洋得意,覺得自己真是天生為練武而生的。
師父教她武功,對面山上的道長教她妙手空空之術,這麼多年下來,柳蓉自認為修為還算可以,能到外頭闖蕩一番,此次來京,便是她第一次單獨接受任務。她還記得師父驕傲的拍著她的肩膀,笑瞇瞇道:“蓉兒,這是你出道第一樁生意,一定要順順當當的將那花瓶帶回來。師父不是貪圖那筆銀子,主要是想讓你雛鳳清音,揚名江湖。”
“那個花瓶究竟是什麼做的?為何那人要出十萬兩銀子來做這筆買賣?”柳蓉覺得有些好奇:“即便是個羊脂玉的花瓶,也不會賣到十萬兩去吧?”
可師父卻隻是搖頭:“你不必問這麼多,有銀子拿就好,你此此出山,隻許成功,不許失敗,若是拿不到花瓶,就不必再回終南山瞭。”
“師父,你說的是什麼話?太看輕你徒弟瞭。”柳蓉背著包袱一溜小跑便下瞭山,可是倒現在她才明白,師父為何要這般鄭重,在偌大一個京城裡要找出一隻粉彩雙軸瓷瓶來,還真是有些為難。
買傢隻留下一些沒有太多幫助的信息,京城這麼多大戶人傢,她還得一傢一傢去偷窺,看看誰傢有這樣的花瓶,這可真是一樁麻煩事情。
要是知道那花瓶在誰傢,她完全可以長驅直入到那人傢中,將花瓶給偷走。
現在她面臨的困難是,連花瓶在哪個方向她都不清楚。
柳蓉嘆瞭一口氣,師父接的這樁買賣也太詭異瞭,雖然她給瞭一張名單,上頭羅列著江湖各處能幫忙的人,可柳蓉覺得好像暫時還用不著,總不可能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發出邀請:“今晚星光燦爛,最是適合散步談心,不如到京城的屋頂上乘涼,順便看看誰傢花瓶最好看?”
她要真這麼說瞭,人傢肯定啐她一口:“抽風瞭不是?”
還是先自己去摸索一番,到時候實在找不到線索再去勞煩各路英雄好漢——她可是羅剎女的愛徒,這點事情都做不好,說出去不是丟瞭師父的臉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