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雅間裡靜悄悄的一片,大傢的目光都落在王公子那一灘水跡上,既覺得尷尬,又覺得有些好笑,而且還有些擔心,那位許侍郎看著臉色十分不好,不知道會不會小題大做,將自己一網打盡。

陪著王公子吃飯的都是京城的紈絝子弟,傢中父親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兒,這群少爺黨每日的生活就是飲酒作樂,手裡拎個鳥籠子,帶著狗奴才上街到處亂逛,看見生得美貌的小姑娘就動手動腳的,如果是獸性發瞭,還會直接將人傢姑娘弄回府裡去。

京城裡對這些惡少早就是怨聲載道,無奈人傢後臺硬,老爹是高官,上告也無門。京兆府尹不過正四品的官,遞瞭狀紙進去,人傢隻能做個中間人,好言勸慰。

期間就有個狀告王公子的,結果那京兆府尹卻反咬一口:“雖說某某公子做得不對,可畢竟也是你們傢姑娘不應該到外頭拋頭露面,打扮得那樣花枝招展的,還不是想勾人的?女兒傢不該本本分分的嗎?塗脂抹粉的究竟想做什麼,你們做父母的心知肚明!”

被告人含淚:“我們傢窮得吃飯都吃不起,哪還有銀子給丫頭去買脂粉?大人你說話也太過瞭!窮人傢的丫頭,不隻能在外邊幫襯做點小買賣,還能像高門大戶裡頭的小姐,每日坐著什麼事情都不用做,自然有丫鬟伺候?”

京兆府尹一拍驚堂木:“王公子說瞭,就是你傢那女兒勾引他的,這裡是三百兩銀子,你們快些拿瞭回去,不用再說多話,賣瞭女兒去做丫鬟,不過得十兩銀子,現兒有這麼多,也足夠補償損失瞭。”

告狀無門,最多不過拿銀子打發罷瞭,苦主們得瞭教訓,不敢再說多話,京城裡自此都對這群惡少心有怨言,隻不過是誰也不敢大聲說出來罷瞭。

許慕辰瞄瞭一眼那群面色慘淡的紈絝,冷冷的哼瞭一聲:“你們勾結在一處,橫行京城,是該受到懲罰的時候瞭。”

眾人大驚,許侍郎果然要朝他們下手瞭,差不多要抱頭痛哭。

裡邊有個姓李的,祖父是正一品的太傅,他素來就認為自己腰桿比別人直,這時候見周圍同夥都抱頭痛哭,覺得自己不站出來也太對不住自己祖父太傅的官銜瞭,於是他一拍桌子,惡狠狠道:“許慕辰,我勸你別多管閑事,你不就是仗著鎮國將軍府的勢?就你自己,不就一個三品官?還是巴結皇上給弄出來的,京城誰不知道你每日都下跪□□才得瞭這個官?”

“胡說八道!”許明倫大怒,許慕辰允文允武,確實是國之棟梁,他不提拔他,難道還提拔這群紈絝無賴不成?

李公子瞟瞭許明倫一眼,哈哈大笑:“你又是從哪裡鉆出來的?敢來管大爺的事情!”

柳蓉本來對這群紈絝子弟心中實在不爽,可瞧著李公子這種大無畏的精神,不由得也同情起他來:“公子,說話收斂些!”

沒想到李公子或許是開始喝多瞭酒,狗膽能包天,伸手指著許明倫與許慕辰,噴著酒氣道:“許慕辰,都說你好龍陽,怎麼卻帶瞭這樣一個人過來?莫非是你臉上有疙瘩,就連那些暗門裡的小倌都看不上你瞭?”

竟然將大周的皇上比作那些迎來送往取悅客人的小倌,這是一個人殺頭還是全傢人陪著他一起掉腦袋呢?柳蓉掰著手指頭在計算,看看許明倫那眼角抽動的樣子,覺得可能李傢被滅瞭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沒想到堂堂京城,天子腳下,竟然還有一幫這樣的無賴!”許明倫很生氣,一雙手發癢,隻想將臉上那些黃泥還是什麼的東西給抹掉,露出自己的真容來。可是一想,自己抹掉也沒啥用啊,那些紈絝們又沒見過自己,不由覺得心累。

原來自己隻有在金鑾殿裡才有威風,出瞭宮,還比不上許慕辰的殺傷力。

許慕辰見著發小的臉色變瞭又變,知道他心中感受,想出瞭個主意:“明日起,你們就給我去軍營裡受訓!”

“受訓?”李公子翻瞭個白眼:“許慕辰,你憑什麼抓我們去?”

“就憑你們擾亂京城,不斷滋事,光隻是你們強搶民女這一條,就夠你們去蹲大牢瞭。”許慕辰點瞭點頭,伸手一指:“不僅是你們,還有另外一些,我都會記載在冊,送去給皇上批瞭,抓著去軍營。”

軍營裡邊受訓,可不會是一般的訓練,非得讓他們脫一層皮不可,自己祖父鎮國將軍掌管保護京兆的軍隊,隨便找一個營地送過去,全面封閉訓練,謝絕參觀——至於裡邊是什麼招待,王公子李公子進去就知道瞭。

柳蓉笑著點頭:“還是許侍郎這法子好,這些人早該抓起來管一管瞭。”

許明倫見柳蓉贊許慕辰,不甘落後:“以後京城所有高官的兒子孫子,從三歲起就要統一訓練!”

要從娃娃抓起嚒,許明倫看著柳蓉,挑瞭挑眉,我這個主意是不是很好,快來贊我!

“放肆!竟敢在此處口出狂言!”雅間門口傳來憤怒的一聲怒吼,柳蓉回頭一看,就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站在門口,五短身材,唇邊幾根老鼠胡子,圓圓胖胖,很像一隻土撥鼠,標準的土圓肥。

是老熟人,自己去他們傢拿過一盤金子的。

“平章大人。”柳蓉朝他笑瞭笑:“怎麼?來看你那寶貝兒子怎麼樣瞭?”

王平章目露兇光:“你是誰?竟敢動手欺負我兒!”

“不是我欺負你兒子,是你兒子欺負別人,我看不過眼,這才出手的。”柳蓉嘻嘻一笑:“王平章,你沒管好兒子,還有臉在這裡來指責我?”

“我兒子有沒有管好,關你什麼事?”王平章邁著小短腿朝前邊走瞭幾步撲到瞭王公子身上,摸著他濕噠噠的褲子,臉色沉沉:“竟然敢如此欺負我兒,以為我王振興是吃素的不成?你們還看著作甚?還不將這個囂張的賤丫頭給我拖下去!”

“誰敢!”許慕辰與許明倫都上前一步,將柳蓉攔在身後。

“許侍郎,你不用來管這樣的閑事吧?”王平章吃瞭一驚,許慕辰可不是個好惹的,可他總得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怎麼能這樣幫著一個鄉下丫頭呢?

“什麼叫管閑事?許某乃是在伸張正義!你養兒無方,養出這樣的紈絝來,現在柳姑娘教訓得是,你不但不感謝她,反而準備要加害於她,這是何道理?”許慕辰走上前去,一把將王平章叉瞭起來,貼在瞭墻上:“你若敢動柳姑娘半根毫毛,可別怨我開始沒跟你說清楚!”

王平章隻覺得心都在發抖,背貼著雅間的墻壁,好像要把中間的木頭隔板都要壓倒瞭,他一雙小眼睛望著屋頂,這雅間隔板要是倒瞭,房梁會不會也跟著倒?他的臉色發白,眼淚都要出來瞭:“許侍郎,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許慕辰見嚇唬得差不多瞭,一松手,王平章就順著那隔板溜瞭下來,正好落在瞭王公子旁邊,父子倆摔成瞭一堆。

柳蓉望著許慕辰嫣然一笑:“許侍郎,你倒是威風。”

許慕辰驕傲的一挺胸:“為民除害,乃是許某應該做的。”

許明倫在一旁看著,心裡有些酸溜溜的,滿不是滋味,這兩人怎麼就能這般默契?看著他們兩人對視的眼神,他的心都要碎瞭。

這是不戰而敗瞭嗎?許明倫有些不服氣,現在自己的身份隻是一介平民,這才會讓許慕辰在柳蓉面前露瞭臉,要是大傢都知道自己的身份,那誰對他都要畢恭畢敬,柳蓉見瞭自己這樣威風,肯定也會心生愛慕。

許明倫朝小喜子吩咐瞭一聲:“去弄盆水來,還要一塊帕子。”

小喜子將抱著的那一大堆東西往小福子手裡一塞,飛奔著下去瞭,雖然不知道許明倫要什麼,皇上的吩咐哪裡敢不聽?

他到廚房裡打瞭個轉,花瞭點銀子,弄到一盆水,要瞭塊抹佈,喜滋滋的回到瞭雅間。許明倫接過抹佈就往水盆裡蘸,小喜子睜大瞭眼睛,腳下一軟,差點沒摔到地上。

“哎呀,黃……大公子,這……”小喜子心中緊張,結巴得快說不出話來!

許明倫拿著油膩膩的帕子,沾瞭水往臉上擦——簡直不忍直視!

王平章也目瞪口呆的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年輕人,帕子擦瞭兩下,焦黃的一張臉露出瞭白色的底子來:“皇上!”

那個將許明倫比作暗門小倌的李公子聽著王平章口裡喊皇上,瞬間就明白瞭許明倫的身份。他慘白瞭一張臉站在那裡,身子跟篩糠一樣的抖瞭幾下,忽然朝前邊一撲,直接倒在瞭王公子的身上。

這個時候,隻有暈倒才是最佳的選擇。

“王平章,你教子無方,朕罰你先去教好你的兒子再回來上朝。”一想到王平章每次總洋洋灑灑的寫上那麼長的奏折來勸誡自己,而且最近還配合著母後讓自己來選妃,許明倫就渾身不自在,這下總算是找到瞭出氣的借口。

“皇上,平章政事府每日事務繁雜,微臣不能不去處理。”王平章嗚咽有聲:“皇上,微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鑒……”

“死瞭王一有王二,你不幹瞭自然有人幹。”許明倫揮瞭揮手:“朕意已決,王平章就不必多說瞭,明日起,你這兒子上午去軍營受訓,下午你在府中親自督促他念書,學習怎麼做人,若是他不能精通四書論語大學中庸,以後你就不要回來做官瞭。”

王平章也暈瞭過去。

他這兒子可是愚笨如豬,智商為零,從小到大已經氣跑瞭一百零七位西席,這下竟然要輪到自己去湊滿第一百零八將瞭。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王平章這時候,最懊悔的就是娶瞭一個蠢笨如豬的夫人,生瞭這蠢笨如豬的兒子。

“皇上,你這一露出廬山真面目,這人全都暈瞭,一點都不好玩瞭。”柳蓉伸腳踢瞭踢王平章,一動不動(即便是醒著,他也不敢動),再望瞭望雅間,除瞭他們幾個,其餘所有的人都以各種姿勢匍匐在地上,有的五體投地,有的縮成一團。

“啊?”許明倫略感失望,自己分明剛剛很神氣噠,怎麼柳姑娘不表揚自己呢?

《賊娘子(柳葉摘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