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句何琳愛聽,最愛這種憐香惜玉有紳士風度的男人瞭。
十月一日前一天晚上,兩人提著大包小包無比興奮地上瞭火車。火車上那個擠喲,很多背井離鄉在北京打工的人要趁七天長假回傢看看,不回傢的也外出旅遊,呼朋喚伴,人一團一團的,到處是人頭、大腿和大大小小的箱包,嘈雜聲此起彼伏。
何琳雖長於北京,但外出機會並不多,孤陋寡聞,沒見到過這麼多人,戰戰兢兢的,怕一不留神少瞭包包。傳志倒很習慣,大學四年每年回傢比這擁擠的春節人潮來回就有八次,人多時火車外都掛滿瞭人。
二人磕磕絆絆地找到瞭自己的座位,幸虧有一個靠窗。把行李放在頭頂的架子上後,不相識的兩排人就大眼瞪小眼地相面。相夠瞭,何琳就賴著男友講他傢人的故事,提前熱身。傳志上有一姐一兄,下有一弟一妹。他說起小時候哥兒幾個調皮,夏天爬樹掏鳥窩掏出蛇來,人從樹上掉下來差點摔殘,冬天去水溝裡踩冰不留神一隻棉鞋陷進冰水裡,回到傢來,他媽媽就拿著搟面杖追著他們滿街跑--
"鞋陷冰裡夠慘瞭,還讓你媽追著跑?幹嗎?"
"挨揍唄!搟面杖打屁股,揪耳朵!大冬天的,鞋濕瞭你穿什麼?打你一次,讓你下次長點記性!"
"你挨瞭多少次啊?"
"無數次!我哥跟著我媽幹活嘛,犯錯誤的機會不多,我負責照看弟妹,帶著他們玩,到處走,弟妹小,也不太聽話,反正他倆出瞭毛病都是我的錯,我幾乎天天都能被追到街上去,哈哈。"
想起小時候的好笑事,傳志就樂得合不上嘴巴。何琳也覺得好玩,"你傢五個就你在中間,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最易忽視還最不討好,你對你媽有意見沒?"
"棍棒底下出孝子,有什麼意見?我們那邊就那樣,小孩不聽話就揍,不揍不聽,皮著呢!"
"你們兄弟姐妹都挨遍瞭?"
"幹活多的挨的不多,我幹活少,從小不願幹,自然挨揍多。不過我媽從此就有瞭一個錯覺:認為我從來不是幹活的料,所以才讓我念書,從小學到中學的成績又印證瞭我媽的錯覺。嘿嘿,給你說,我傢的人都是很聰明的,隻是那時條件不好,沒法都念書。說起來,我媽不容易啊,我和我弟兩個學生把傢裡掏空瞭,多虧我媽任勞任怨,能幹,我和我弟才能挺過來。"
何琳不由自主地對未來婆婆產生瞭莫大的敬意,將來一定要好好孝順她,讓老人過一個幸福安定的晚年。她生瞭這麼一個好兒子,培養瞭他這麼好的性格,勞苦功高,不能讓這樣的母親後悔。
在綿密的鐵軌聲中,何琳靠在傳志的肩膀上,朦朦朧朧入睡瞭。睡不實,興奮、好奇、緊張和不安交織著,加上上廁所,喝水,後面的孩子哭,有人放屁,渾渾噩噩八小時後,十月一日凌晨,他們終於從火車上走下來重見天日瞭。
然後又大包小包地在一個區級城市找長途公共汽車。何琳這才意識到小姨的交代有對的成分,路途遙遠,拿東西多,太累!雖然大件都掛在瞭傳志身上,她隻提兩盒茶葉都覺得頭暈眼花要一頭栽地上瞭。
兩個小時的公共汽車後,又坐瞭半小時的蹦蹦車,那種凸凹不平的土路,把屁股都顛散架瞭。再一次昏頭昏腦地抬頭,如來佛祖保佑,傳志心中安靜古樸的王傢莊終於在一聲芝麻開門聲中轟然出現瞭。
她眨眨疲勞過度的小眼睛,使勁看,沒有想象中的落後,也不像網絡上說的那麼邋遢骯臟,有一條塵土飛揚的寬土路與外界連接。土路左邊是一片茂密的樹林,部分微紅或微黃的樹葉在土黃背景的大地上十分鮮艷奪目,樹林邊緣有幾隻靜默的黃牛和一群吃草的山羊,土路上到處都有傢畜糞便。土路右邊是一座村莊,暗紅色的磚墻中點綴著棗樹和低矮的麥垛。村莊後面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地和紅薯地,蒼茫遼遠。至少看上去不是那麼貧困的鄉村。
村裡小街上稀稀拉拉的人,有人扛著鋤頭拿著鐮刀,迎面走過來,驚奇地與傳志打著招呼,過去瞭還回頭看。何琳知道是在看她,不由發窘。越走越深,要拐進一個胡同時,迎面一個半大孩子大叫一聲:"來瞭來瞭!"回頭就跑。
是報信吧。傳志咧開嘴巴大笑。就見前面一個門裡立刻湧出來好幾個人,笑呵呵地等他們。一隻灰不溜秋的京巴從眾人腳下鉆出來狂吠不止。隨著狗叫聲,胡同兩邊也三三兩兩站出瞭人,不是一般的熱心啊,甚至有人正吃著東西突然從墻頭上冒出來,目送他們。
隻見一個穿著藍色碎花夾衣的小老太太從人群裡笑嘻嘻地走上來,驚喜連連,"傳志,俺的兒啊,坐瞭一夜火車,累不?"
儀表堂堂,穿戴整齊的王傳志當著眾人給瞭他媽媽一個溫暖的擁抱。在一片驚嘆聲中,何琳有點搞明白瞭,在淳樸的鄉村這種禮儀已屬"前衛"、"電視上的"。然後傳志介紹身後羞紅著臉的女朋友,"何琳,一起來看你來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