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來瞭(20)

王傳志模糊地嗯瞭聲。不知為什麼,這種曖昧態度讓他傢人得到瞭一種暗示:他無所謂,並不嫌好,還有本事掙更大的。

王傳祥剛才還崇拜復雜的眼光現在又隱晦隨意起來,挨個推門看瞭看,"傳志,將來有錢瞭再翻修一下吧,有潮氣瞭。"

他媽說:"就這個裝修要二十萬啊?"

王傳志:"嗯。"

"哪裡值二十萬啊?把錢一層層鋪起來,也鋪三層瞭,什麼東西這麼值銀子啊?回頭,"她傢不伸手幫兩個?"

"哦……嗯?"

"裝修要花這麼多錢,她傢就不再幫襯兩個瞭?"

傳志有些不耐煩,"因為這套房已引起不少意見瞭。"

"也是,這樓蓋起來得花不少錢呢,咱村裡王老二傢前年花瞭七萬也蓋起瞭三層。"然後自言自語,"咱那的房子離北京忒遠,幫不瞭你的忙,也值不瞭幾個錢。唉,何琳傢富,有樓,也出得起。住城裡就是好啊,怪不得這麼多人擠破頭皮也要進城,幹凈、方便,茅房都在屋裡,水一沖就走,也沒臭味。"

王傳志去二樓三樓看瞭看,回來見母親和哥哥還在衛生間門口說話。

"娘,這房子多,他倆打著滾睡也住得開,以後就過來享幾年福吧。"

"唉,養傳志算養值瞭,不像你,屁大的事做不瞭媳婦的主,整天氣得我肝疼!"

傳祥嘿嘿笑,"我可沒上大學花你那麼多錢吶!"

"哼,給你花,你是那塊料嗎?!"看到傳志下來,"兒啊,裝修要裝哪兒啊?都挺好的呀。"

傳志指指下面,左右,"地板,墻。"

"這地板怎麼瞭?淺綠色,哪用花錢再鋪?"

"何琳嫌舊。"

"舊都是踩的,上面有灰,能不舊嗎?傳祥,提一桶水來,把房間裡的破衣裳拿來。傳志,你去買一包洗衣粉,俺在酒店裡就見人天天拖地,人傢地板都能當鏡子使也是因為人傢勤快!"

老二不願意去,被他媽嚴厲地喝斥走瞭。

老太太很能幹,半蹲在地上,揮著一件破絨衣,先從過道開始,把表面浮塵抹掉,然後再用洗衣粉水擦一遍,差不多等洗衣粉發生效力瞭,再使勁搓,差點把地板搓層皮下來。然後大兒子用拖佈蘸足瞭水,拖兩遍,把洗衣粉沫拖凈,鮮嫩的粉綠色地板露出瞭真容。

"哪用換啊,使點力氣,還不像新的一樣!"

老太太也不嫌累,把絨衣搓得麻花條似的,並支使大兒子不斷提水、拖泡沫。

老大說:"你怎麼不讓老二幹啊?"

"他上一天班瞭,累得很。你一整天生在廣場上屁事沒幹,晚上讓你提桶水還累著瞭?有錢出錢,沒錢出力,不幹完不能睡覺。"

母親一直這樣雷厲風行,有啥說啥,不會拐彎抹角,也不會借指暗喻,對已長大成人的兒女還像小孩子一樣,充滿瞭粗糙、無言的愛。

看著母親在燈光下勞碌的身影,在過道另一端的王傳志百感交集,近六十歲的老人啊,雖說不同的傢庭演繹不同的人生,但父母對孩子的愛卻是相同的,都是百分之百。

"回去吧,改天我找人清洗。"

"找人得花錢,自己能洗為啥犯懶不洗?

"你們準備洗到什麼時候?"

"別管俺們,洗累為止。你明天還要上班,回去吧,工作一天有一天的錢,少一天得扣工資,現在掙點錢難著呢。兒啊,你可要好好工作啊,咱得掙錢!"

都快十一點瞭,傳志留給哥哥五百塊錢,附近有個小旅館。他自己不得不先離開瞭。

第二天,正常上班,勞勞碌碌一上午,中午吃飯時間,傳志才忽然想起來,忙打瞭車奔到小樓前。推開厚重的防盜門,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個房子裡的地板被抹得纖塵不染,透出粉嫩嫩的淺綠色,如外面樹上的小嫩芽,光潔如新,陽光從窗戶裡照進來,明亮地定格出碎石子的細花紋。整個客廳、走道,一點雜物都不見瞭,舊桌椅被擦得幹幹凈凈,歸置得井井有條,墻壁上偶爾的蛛網也掃掉瞭,廚房、衛生間,那多年的塵垢……舊屋換新顏瞭一般。

傳志跑到二樓,木地板給擦得一塵不染,和一樓一樣,各個拐角都有抹擦的痕跡,連樓梯扶手下面的鐵藝欄桿也幹幹凈凈的。

傳志跑下樓,挨個屋推門看,終於在最裡面有床的那間找到瞭自己的傢人--老太太坐在床頭倚著墻睡著瞭,大哥蜷著腿橫臥在另一頭,輕鼾陣陣;床下擺著吃空的白色泡沫餐盒,路邊五塊錢那種……王傳志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七尺男兒啊!娘倆昨晚一夜未睡,把整個樓給拾掇利索瞭。傳志輕輕地走過去,在床沿上坐下來,大腦一片空白。

也不知過瞭多久。"兒啊,你回來瞭?"老太太睜開眼睛,"吃瞭吧?"

傳志哽咽著點點頭,"咋都把活幹完瞭?"

"有錢出錢,沒錢出把力的事。幹點活不當啥,現在還幹得動,隻要何琳傢不嫌棄咱們就算燒高香瞭。"

《婆婆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