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銘寫的每一個字,都猶如一場避之不及的春雨裡細小的,卻有力的雨珠,落向虞恬的眼睛,敲擊虞恬的心扉。
虞恬覺得整個世界都為此變得溼潤又溫柔,而一些奇妙而帶瞭隱秘愛意的種子,正在偷偷發芽放肆生長。
虞恬很難想象,最早第一次見面就呵斥自己沒給自己好臉色看的冷淡男人,竟然可以說出這樣有韻味的情話。
雖然情話記錄本已經合上放回瞭原處,但虞恬的心上還是像撒瞭一把跳跳糖,噼裡啪啦地發生著一場場此起彼伏無法鎮壓的爆炸,並不致命,但某種意義上又很要命。
虞恬突然迫切地想要見到言銘,即便明明才剛分開幾分鐘。
可隻是去結個賬而已,也不知道言銘怎麼能這麼慢。
虞恬明明迫切想見到言銘,但又不想落人下風,顯得自己很急切很離不開對方的樣子,於是故意背對著收銀臺,還是忍住不去看收銀臺邊的情況,不想顯得很粘人。
在虞恬自以為漫長的等待後,言銘終於走到瞭她身邊。
隻是比起虞恬終於見到他的內心雀躍,言銘的表情卻淡淡的。
虞恬有些不高興,尤其是言銘竟然毫無任何親密的舉動,別的情侶明明都是熱戀期手牽手的。
眼看虞恬要生氣瞭,言銘終於識相瞭,他摟過虞恬,快速地啄吻瞭下她的側臉。
言銘顯然也動情瞭,微微移開視線,徑自拿走瞭虞恬手裡捧著的向日葵。
所以說,找男朋友一定要找長得帥的,因為頂著言銘這樣一張臉說話,虞恬的氣已經消瞭一大半。
都說剛確立關系的時候是熱戀期,男女雙方眼神裡的愛意都會和咳嗽一樣藏不住,可言銘怎麼這麼快進入冷卻期瞭?
明明剛才用餐前,言銘看向自己的眼神還是帶瞭些近鄉情怯般躲閃的,怎麼吃完一頓飯,就又恢復到慣常的冷靜瞭?
太超過瞭。
都說戀愛時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的愛意越少,就會越“作”,以此變相地希望從各種細枝末節裡證明對方對自己的愛,虞恬以前嗤之以鼻,但現在想來卻是有點道理。
言銘看起來有些遲疑,但最後像是豁出去瞭,捧著虞恬的臉,吻瞭她。
他因為這個吻,有反應瞭。
他需要這束花,擋住外界的視線。
談起戀愛來,她也不過是普通人,無法免俗。
言銘的語氣有些不自然:“先我幫你拿。”
因為視線亂瞟時,她突然意識到言銘為什麼需要這束花瞭。
可向日葵花很輕,虞恬並不在乎自己捧著,她朝言銘伸出手:“不用呀,我自己來就好瞭。”
言銘看起來沒那麼愛她,那就換成她就找存在感好瞭。
要麼不親,要親又親成這樣。
虞恬指瞭指自己的嘴唇:“要好好親。”
虞恬的視線掃過他的下`身,然後像受驚的魚群一樣四散著逃開瞭。
“言銘,下次見。”
虞恬向前一步,拽住瞭言銘的袖子。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她不太開心道,“感覺你都不激動,我聽說有些人是性單戀,曖昧期各種瘋狂心動,可一旦確立關系,就立刻飛速冷卻,開始逃避。”
然後自己都給瞭下臺階瞭,言銘這傢夥竟然不好好接著,他看起來有些局促,壓低聲音道:“在這裡嗎?回去再親吧。”
“你不是送我瞭嗎?怎麼搶我的向日葵!”
“滿意瞭嗎?”
還有比這更敷衍的嗎?
虞恬有點較真瞭。
雖說沒有親密的行徑,但他的語氣是溫柔的:“怎麼瞭?”
“小言,我走瞭。”
不過很快,虞恬伸向言銘的手就縮瞭回來。
她的內心像是沸騰火鍋裡的可憐菌菇,正沒頭沒腦胡亂上上下下的浮沉,辣椒油的味道像是飄到瞭自己的腦袋裡,讓她臉紅心熱,緊張到出汗。
虞恬難得都自己做完瞭心理建設,結果言銘竟然來這套,她當即就怒瞭。
所以差不多撒個嬌得瞭。
“有空回學校坐坐。”
“那為什麼叫你親我,都不好好親一下又不是舊社會瞭,熱戀情侶在外面親一下還是流氓罪……”
言銘果然停下來,微微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虞恬。
言銘放開虞恬,虞恬還有些微微喘熄。
言銘看起來有些無奈:“我不是,沒有不喜歡,沒有冷卻,也沒有逃避。”
這種事,好像也不太好意思拿出來計較。
是很激烈的深吻。
她晃瞭晃言銘的手:“要親一下。”
虞恬張瞭張嘴,剛想說點什麼解除尷尬,卻見言銘身後率先有人陸續走來,和他打起瞭招呼,帶來瞭更大的尷尬——
怎麼瞭,在外面親一下自己難道還有什麼見不得人嗎?剛才吃飯前不還說著忍不住親瞭自己嗎?
虞恬看著他們醫科大學的醫學院系主任、學校校長,還有附一院的幾個副院長以及容市醫學界叫得上名字的幾個醫學科研大拿魚貫走出,身後還跟著幾個研究生,一行人的眼神探照燈一樣掃到虞恬臉上。
虞恬整個人都麻瞭。
怎麼會在這裡遇到這些人!
直到這些人都走瞭,虞恬還處於凌亂和不可置信中:“他們剛才什麼也沒看到的吧?”
“都看到瞭。”明明剛才局促的是言銘,但現在冷靜指出事實的也是他,“從你要我親你開始,他們就在我身後瞭。”
“剛才結賬的時候發現他們都在,就打瞭個招呼,他們跟著我一起出來,我正想引薦你和他們認識一下,說我們醫學院在做自媒體科普創業的一位校友。”言銘面無表情道,“你不是說過好幾次,想找點權威性的專傢也做幾期節目嗎?我想這正好是個機會。”
“……”虞恬簡直後悔的腸子都青瞭,她紅著臉,“那你不早說!”
難怪言銘剛才那麼一本正經的,毫無親密的行為,原來是遇到職場和行業上的這些大拿瞭。
虞恬哀嚎起來:“現在完蛋瞭……”
“也沒完蛋,也算引薦瞭,就是身份不太一樣而已。”
言銘恢復瞭鎮定:“他們對你印象應該挺深的,這幾個院長副院長,還有業內幾位教授,和我關系都不錯,你下次憑你現在的身份去刷臉,我想問題也不大,總要賣我幾分面子。”
什麼身份呀!
虞恬心想,在人傢眼裡,自己肯定是禍國妖姬,阻礙言銘一心向醫用紅塵俗世絆住他的狐貍精,還是個超級愛撒嬌任性的狐貍精。
“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我對你那麼克己守禮,不就是給你的提醒嗎?”言銘有些無奈,“我也說瞭,回去親,可你生氣瞭。”
“我生氣瞭你就親呀?言銘,做人要有底線有原則的呀!你堅持不理我不就行嗎!”
言銘抿瞭下唇:“總有些人是原則和底線的例外。”
他掃瞭虞恬一眼,重新把向日葵塞回瞭她的懷裡:“好瞭,還給你。”
虞恬偷偷掃瞭一眼,恩,很好,言銘和他的身體都已經冷靜下來瞭。
大概虞恬這個眼神明顯瞭點,言銘顯然有些氣惱瞭:“你都在看什麼地方?”
虞恬嘟囔道:“就……哪裡奇怪看哪裡唄。”
言銘沒再和她計較,拉著虞恬走出瞭餐廳。
此刻夜風習習,虞恬抬頭,天空裡散落著被雲層遮掩而時隱時現的星點,像是被夜風吹皺的畫佈上打翻的零星金粉。
看著廣袤的夜空,她的心情終於平復瞭一些。
隻是有些人似乎打定主意讓她不好過。
“下次別讓我在外面親你瞭。”
身邊的男人一本正經道:“總是這樣子,對我的健康是一種摧殘。”
虞恬愣瞭一下,隨即才意識到言銘話裡的意思。
她的臉一下子紅瞭,氣的都想跺腳:“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子,我以前以為你是高冷掛的,結果你每天都在想點什麼事情呀。”
“虞恬,我沒有成天在想這些事情,但我是個正常男人。你是醫學生,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言銘的語氣仍舊是高冷掛的:“好瞭,我們不聊這個話題,聊點別的。”
“……”真是的。
虞恬小小地瞪瞭言銘一眼。這男人真經不起逗,好正經。
但或許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一本正經的人講這種事,才是最為撩人和致命的。
不過很快,虞恬就又有瞭個逗弄言銘的壞主意——
“你剛才,為什麼送我向日葵哎?人傢都是紅玫瑰。”
“你在情話本上,有寫什麼嗎?”
言銘幾乎一秒鐘都沒停頓,徑自否認道:“能寫什麼?不就那些。沒什麼特別的。”
說到這裡,他看瞭虞恬一眼:“肯定不如你寫的特立獨行。”
虞恬愣瞭愣,才反應過來,她瞪大瞭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當初不是去看瞭我寫的內容瞭吧?”
言銘緊抿嘴唇,並不回答。
那就是看瞭。
“是……是那次就看瞭嗎?”
言銘面無表情道:“我們還是再換個話題吧。”
虞恬差點笑出聲。
她揶揄道:“是不是上次就知道有情書本這件事,然後就迫不及待去看瞭。”
還說對自己不是蓄謀已久。
這下言銘繃不住瞭:“我沒去看,是結賬時候服務生主動把你的‘情詩’塞給我的,說是你寫瞭送我的。”
他瞪瞭虞恬一眼:“也不想想都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也好意思。”
“……”
這個答案有點讓虞恬猝不及防瞭。
她沒想到那頓飯後,竟然自己那隨手寫的“情詩”就被塞給瞭言銘……
“那你收到那種奇怪的東西,怎麼都不和我提,不和我求證啊!”虞恬有點崩潰和納悶,“正常人誰會莫名其妙寫這種東西送人啊!”
言銘斜睨瞭虞恬一眼:“你是正常人嗎?”
“……”
虞恬不服:“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不是正常人,和我談戀愛的你就正常嗎?”
結果言銘竟然大言不慚:“我是善心人,因為正常濃度比較高,特意來中和不正常濃度比較高的你。”
“……”
虞恬不死心,還想扳回一城,順帶逗逗言銘:“那你這次真的沒給我寫什麼特別的情話嗎?”
她還不想告訴言銘自己趁著剛才已經偷偷看過瞭,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沒有。”言銘近乎有些惱羞成怒瞭,他色厲內荏警告性地看瞭虞恬一眼,“送你向日葵也沒別的意思,單純就是向日葵實用,等花謝瞭還有花盤裡的瓜子給你吃。”
“真的啊?”虞恬故意用失望的眼神看向言銘,然後她話鋒一轉道,“那我也要回去看看,你到底寫瞭什麼,是不是真的什麼像樣的也沒寫。這次服務生也真是的,怎麼不主動把你寫的情詩塞給我呢?一定是你寫的不好,服務生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結果她剛作勢轉身,言銘就一把拉住瞭她。
“虞恬,你故意的吧。”
“嗯?”
言銘的臉色變得不是很自然,看起來有些無可奈何,但也完全沒有打算和虞恬生氣的模樣。
“我寫瞭。”
他像是認輸似的坦誠道:“寫瞭情話的。”
言銘補充道:“沒有像你那樣亂寫。”
他說完,徑自把虞恬牽著往前走瞭,臉色鎮定,但耳朵有些微紅:“所以你不用回去看瞭,時間不早瞭,街上都暗瞭,還是快點送你回去。”
虞恬看著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的街景,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她就要故意和言銘作對:“既然寫瞭,那我更要回去看瞭!”
“寫是寫瞭,沒寫什麼特別的,就那些很普通的,沒什麼好看的。”
明明是他自己寫的情話,然而倒是他本人第一個害羞和不自在上瞭。
不去就不去吧。
反正虞恬已經偷看過瞭。
虞恬看著自己手裡的向日葵,突然發現以前這不起眼的花,現在看起來也格外順眼,燦爛的這麼熱烈。
